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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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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已过，端午节后的气温直逼三十五度。为了节省电费，客厅里的落地风扇，和四面八方的窗户都开着。
三室一厅的屋子里，最里面的小房间打开一条缝隙。没到一米六的小女孩，正蹑手蹑脚地躲在墙后，朝客厅方向窥探。
边角磨到露出木色的茶几上，横七竖八摆着绿色啤酒罐，啤酒肚袒露在外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
客厅里的炒菜声不绝于耳，没人注意到主卧的房间被推开一条缝隙，跑出来的小女孩抱在胸前的双手后，露出一角红色。
“哥，你都出去好长时间了，还没送完吗？”
墙上挂钟指向七点五十，通体粉色的床上，解琼雅正抱着座机，耳边听筒里传来夏夜的晚风。
电瓶车的速度不慢，尤其是在他手里。
“快了。”
“梨梨，你饿了就跟爸妈先吃，不用等我。”
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风声在听筒里一阵阵传来，也没模糊他。
“我知道。”
解琼雅看了看身后衣柜的方向，指尖绕着耳机线转了两圈，压低声音说：“哥，你今天能不能快点送啊？八点半之前能回家吗？”
“……八点半？”
“你很久都没给我讲恐怖故事了！”解琼雅捏着耳机线的手收紧，唯恐被他听出端倪，忙找补说：“好哥哥，你今天就开快点，早点回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哦。”
“好哥哥，讲故事啊。”
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解琼雅又不傻，眼见骗不到人直接翻脸：“解自愈！你能不能八点半之前回来？不能就是你菜！”
——
红色保时捷在路口处拐出残影，如疾风般急驰而过，车内环绕式的音响律动感极强，双重加持下，祝贺松忍不住在驾驶座摇摆起来。
门卫站在门口，老远看到熟悉的四个六车牌，没有犹豫地按下升杆键。在门卫九十度的鞠躬下，他油门都没松，关掉音乐播放，分出一只手掏口袋里的手机。
“喂轩哥，我已经把酒都拿过来了。你喊个人出来帮我搬呗，两大箱子呢！”
“你出来？行啊，刚好我把车钥匙还你……卧槽！”
别墅内，音乐震动，二十多个少男少女衣着艳丽，闪烁的霓虹灯扫过真皮沙发中央，白金色的背头少年抬手，打碟声很快停下。
“怎么了？松鼠？”
路赞轩拿下手机看了一眼，通话页面还在继续。他拔高了音量：“祝贺松？你人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不到回应，他朝不远处的吧台投去一眼，直接站了起来。
一袭黑衬衫配粉印花的关淇，收到眼神后立刻放下酒杯，跟着黑色连帽卫衣的少年，脚步去向大门时，不忘转头给DJ响指。
音乐声阻隔在大门后，路赞轩和关淇还没出庭院，就看到了耀眼的保时捷车灯。
——
三分钟前。感觉车发生碰撞时，祝贺松紧急刹车，他下意识地左右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起初以为是撞到动物或者其他的什么，当下车发现后座车门里夹着个人时，祝贺松吓得手脚都软了，直接瘫坐在车灯前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解自愈依旧戴着黑色头盔，被卡在一个奇异的角度里。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跟被抽了魂儿似的。
电瓶车被保时捷侧撞倒下时，解自愈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栅栏，双脚踩在地面，企图稳住身体。
但保时捷跑车底盘低，车又和栅栏的距离太近，导致他双腿卡在电瓶车的左右两边。
更别说，危急关头，为了保护身后的两箱酒，解自愈还分出一只手扶着。
重心和酒无法兼顾，离谱的姿势，让他不得不求助于罪魁祸首。
一旦他松手，就是一百三十八块。
“喂哥们！我是被你撞了，不是死了，你稍微说句话呢？”
“……”
解自愈咬咬牙，用肩膀靠着栅栏，空出来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摘下结实的头盔。
他甩了下浸着汗渍的黑发碎盖，露出一张白皙却消瘦的脸庞。上面写满了无语。
“不是……”
等不到回复的解自愈刚打算开口，耳机里却不断跳动着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全是客户的催单提醒。
再过五分钟就要超时了。
暖黄色的路灯照着他的脸，解自愈垂头丧气地吹了下刘海，在心里白了一眼，忍着脾气深呼吸。
他大喊：“喂！哥们？！是你撞的我啊！你不跟我道歉，也起码先帮我把酒拿过去行不行啊……喂！”
一肚子火气烧得人热，炎炎的晚风又跟带了暖气似的吹来。解自愈烦躁地仰起脖子，伸手扯了扯黑T的领口。
扯下耳机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自不远处而来，解自愈又惊又喜地抬起脸，看到两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逆光而来。
他如蒙大赦，刚想开口求救。视线中，方才还在地上魂不守舍的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眼睛跟随着，解自愈看见了不远处的少年。
他一头白金发梳成了背头，路灯柱的暖光，柔和了他刀刻斧凿般的下颚，却使得笔笔中锋的鼻梁更加利落。
祝贺松毫不犹豫地朝路赞轩飞奔而去，还没跑到跟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下，路赞轩垂目盯着他的膝盖，沉了脸。他上前一步，撩起的袖口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肌肉，一用力便将人抓了起来。
路赞轩：“有话好好说，怎么了？”
祝贺松两只手死死抓着他的小臂，一双眼睛圈了个通红，用几乎只有蚊子能听到的声音说：“轩、轩哥，我撞人了……”
“什么？！”沈淇大骇。
——
男生像是被困在这里有段时间，微分碎盖黏在额头上，一双眼睛抬起时，却有些清澄到发亮。
正常人眼珠都会在黑中带褐，男生眼珠却漆黑如墨，路灯柱下，一点不经意的微亮作缀，似黑珍珠一般，是干净到清澈的黑。
路赞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见他人被卡在车和栅栏中，路赞轩本欲转头问祝贺松拿钥匙，谁知沈淇已经绕到车后，把少年扶着的箱子搬走。
解自愈的手一解脱，人和电瓶车都挪到了旁边。他朝沈淇微微鞠躬：“谢谢。”
保时捷撞到了一下，但没破漆也没损坏。
解自愈简明扼要地说明经过后，连忙走到箱子旁边蹲下身。
撞车的时候，他就听到有一声碎裂，却没想到碎了一箱。
玻璃渣子带着贴在上面的标签，看着一旁失魂落魄的祝贺松，沈淇悄无声息凑到路赞轩身边，低声说：“轩，这事儿不太对。”
路赞轩收回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十栋别墅是你家开的，迄今为止买家只有五个，而且都在装修中。”
沈淇嗓音发沉，说着朝解自愈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算是有人提前入住好了，他送酒送的这种价位，怎么可能送进这里来？”
十栋别墅顾名思义，只有十栋。
建筑均由上个世纪的老洋房改造，独门独户加上闹中取静的地段，是许多需要聚集地的达官显贵梦寐以求之地。
而路赞轩之所以能在这里开轰趴，是前不久，路鹤顶心疼他上学早出晚归。
房子虽然没有记入他的名下。但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是路赞轩在使用。
沈淇说的不错。
十栋别墅目前已经居住的，只有他。
碎掉的啤酒瓶，拿出来后落下不少玻璃渣子。
距离不远，解自愈这会儿也没戴耳机。沈淇自以为说话声音不大，但七七八八他还是听到个大概。
路灯柱还在原地，暖黄色的灯落下一片阴影，遮盖他嘴角一闪而过的自嘲。
所以说，他不喜欢有钱人啊。
他不愿意去和那些高人一等保安打交道，才会在关淇的保时捷开进去的时候，钻了个空子跟着进去。
进小区之后，因为只有一条主干道，其实他已经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地图上还没有更新这个地方，解自愈本以为可以抄近道。他送了那么多外卖，知道别墅区一般都会有后门，想着节省时间早点回去，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他不解释，就没人知道。
路赞轩浓眉低垂。
他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该上学的年纪却出来工作，确实令人唏嘘。可他好手好脚，年纪又轻。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恶劣的目的，但总归不是正经理由。
路赞轩并非没有证据。
十栋别墅，现在只有他这一栋灯光如昼。
门卫拿着高昂的薪资，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外卖要进来肯定会盘问，或给主人家去电话。
来他轰趴的都是东辰一中的同学，不是公子哥就是千金，就是叫外卖，也没人会点这种酒喝。
如果换了平时，他肯定会上去对峙，把人臭骂一顿。
但，今天不同。
路赞轩抿唇，抬手抹了把后颈，侧过身和关淇撞肩，垂下眼说：“松鼠的驾照是国外的，国内不会认可。他刚才那样求我，多半是因为这事儿不能闹大。”
他顿了顿，“这样，你先把人带进去。让佣人看好他，也别让里面的人出来。”
沈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立刻将人带走。
路过解自愈的时候，祝贺松想说什么，却被沈淇定了一眼，连忙闭嘴低头。
钱包里的现金是有，但不多。路赞轩不确定支票他会不会收。
思前想后，他收起钱包，迈步走到他的碎酒瓶前面。
天太热，这么会儿功夫，他人已经出了一身汗。
夏季蝉鸣声吵得人心烦，路赞轩抬手擦过下颚的汗，正低头思考着如何开口时，垂眸之际，眼里却划过一抹红。
呵。
真行。
车祸没受伤，这人就想着用玻璃渣子制造伤口。
路赞轩不耐烦地咬着腮帮，索性侧过身去，懒得看他做作的样子，直接掏出钱包。
“别捡了。你今天送外卖的损失连同这些酒，我一起赔。”红钞连同他的脚尖，一起转向地上蹲着的少年：“这么年轻就出来送外卖，也不容易。”
“拿着，毕竟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就当作是一点补偿，不用客气。”
他说的是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而不是，耽误了受害者的时间。
解自愈垂眸，继续捡着玻璃碎片。
等了一会儿，路赞轩忍不住皱眉，他捏着红钞的指尖敲了敲，压低的眉眼下，淡漠的音调缓缓而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三千以内，还不构成刑事案件。我不追究，你也算赚了。”
意思就是，别给脸不要。
头顶上的红钞晃了下，解自愈垂着头，将手里的最后一块玻璃碎片丢入箱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