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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奈何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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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中秋之会
八月的一天早上,意琦行在渊薮之顶发现了一封信。打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支丹桂。牡丹花笺上字迹清秀,写着脉脉情意:“久未见,思君甚。中秋月上,画舫待汝。”
意琦行见字便喜。喜不见于色,却见于心。
然后一留衣就发现他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敏锐如太羽惊鸿,立刻了然于心。当然,一同赴会的请求被决绝驳回。一留衣嗤之以鼻:“谁要跟你一起去,我就是逗逗你。毕竟傻子也知,你二人的事。”
二人的什么事?无论是一年前,决定辞别渊薮,下山挑战的夜晚,发生的缱绻又不舍的秘事,
还是三年前,同去市井,一夜未归,归来时少年脸上的慵懒倦色,都在说明一件明白不过的事:两心相悦。
一留衣对意琦行的过去不甚了解。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意琦行无往不胜,除却情关。而他又自认为对绮罗生很了解,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看似疏情的人,竟然会如此深情。
今夜的月亮,圆满凄清。竟给人一种盛极而衰,乐极生悲的错觉。
绮罗生在船头静静地擦刀。刀锋映月,寒光照眼。他的神色凝重悲哀。
意琦行悄悄走到他身后,将信内那支丹桂别在他发上。
他本能地伸手去拂,结果丹桂顺着白发,滑到了江水里。
他失神地看着水面上的丹桂,意琦行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他如梦初醒,回过头,想要掩饰神情的不快,可是终究因为思索什么事情出神,太迟钝了。
意琦行看到了一个满面忧愁的绮罗生,不由得眉头皱起。
“怎么了?”他的声音坚决而严厉。绮罗生有点被吓到,眼神闪烁了一阵,沉声说:“我,杀人了,杀了很多人。”
“雨钟三千楼,八百武士,还有楼主疏雨孟尝。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不该死。”意琦行拥着他,他絮絮地说着,声音又低又茫然。
“还有十方铜雀。他们算计我,手段阴毒,又非要杀死我。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可是......”他哽咽一下,“究竟是人命,数量也太多了。”
意琦行只是轻抚他的后背表示安慰。听他缓缓说完,便低下头和他耳鬓厮磨:“江湖人必须要有杀人的勇气,与被杀的觉悟。你想的太多了。”
绮罗生的双眼却仍然有温存拂不去的惊惧。
“今天,有个自称来自暮霭山庄的人,他们庄主雨铃晓风残,跟疏雨孟尝是至交。所以那人奉命前来杀我。”
意琦行抬头凝视他:“你把他杀死了?”
绮罗生道:“是的,无论怎样劝,他都不罢休。只好杀了。”
刀上,白绢上,都没有血迹了。水里亦不见血迹与尸首。但是血迹在绮罗生心里,抹也抹不去。
“我要沉入仇海中淹死了。”绮罗生一声苦笑。
意琦行道:“我会救起你。如果不能,我就也沉下去。”他寻到对方的唇舌,覆压辗转之间,渡去一股爱意与信念。
绮罗生有反驳的话,但是说不出来。
月亮慢慢被云掩住,鸦声凄切。他忽然流下眼泪。
意琦行放开他:“怎么了?”
“我看见,你杀了我,我也杀了你。”他眨动泪眼,“是在夜空中看见的,不祥的未来。”
意琦行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握紧拳头,“我们永远不可能同室操戈。如果天下人逼我杀你,我会与天下人为敌。”
“我亦然。”绮罗生道,“可是天下人何其多,我们势单力薄,负尽天下,唯死而已。”
“意琦行宁愿死,也不负你。”眼前人决绝至极。
绮罗生宁愿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许下不负之诺。可是,仇海深,已然深陷,如何拔足?
而江湖残酷,谁又能保证谁,不会做阴差阳错背诺的人?
“我若有一天,要杀你。”意琦行说得很慢很沉,“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你来报复,我便甘心死在你的刀下。”
“你......”绮罗生一个激灵,从他怀里弹起。看着他,吃惊又无可奈何。
“如果有这一天,结果便是这样。”意琦行抚着他的头发,“你也一定要报复回来,惩罚我这个薄情寡义的人。”
“意琦行,他把品行高洁视作原则,生命。”绮罗生问他,“他会甘愿薄情寡义吗?”
意琦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把水中丹桂捞了起来。
“丹桂落水,白梅染尘。有时候不愿为,也须为。”他不屑一笑,“我有一个朋友,我知道她在梦境中才可以获得安宁,我也答应过她,只有我知道的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我利用。但是我为了天下苍生,还是叫醒了她。让她永生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中。我在她眼里,就是薄情寡义。”
他的话如同哑谜,但是绮罗生似乎听懂了:“你在说夜神。一个野心勃勃,暴戾嗜杀的苦境恶神。她自己的内心深处,诞生了一个悔恨之念,名叫幽夜泪。但是她利用夜神之梦将之束缚沉睡。你一定是知道破除夜神之梦的办法,然后叫醒了幽夜泪。她的苏醒就意味着夜神被封印,可是她在清醒时,无时无刻不感到悔恨和心痛。”
“我前些日子遇到了幽夜泪,她虽然阴郁孤僻,但是也好相处。我喝了她的忆苦茶,听她讲了许多事。”在意琦行惊疑之际,他说出了传闻的来源。
“那......她还好吗?”意琦行静默片刻,说。
“她好,也不好。封印夜神,保护天下苍生,当然是幽夜泪的心愿,但是这封印的代价,于她而言还是很大。”绮罗生道。
“那......她恨我吗?”
“恨。很难化解的恨。她说将来要报复你。”绮罗生眼神闪烁,“报复你的薄情寡义。”
甘愿薄情寡义,违背承诺和原则,不过是为了大义。可是......如白梅花一般欺霜赛雪,傲骨铮铮,却还是零落染尘了。
但是,坚忍如山岳的强者,会甘心承受报复和恶果。就像他对绮罗生说得那样。
仇海,终究将两人一同吞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