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朝阳》掬水

3、祝起落安妥

　　林墨很少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初一有段时间立志要当超模，为了减重一日三餐都要粘着林墨一起吃，美名其曰林墨吃播等于减肥利器，虽然听起来有点荒唐，但确实效果显著，导致彼时林墨自己都盘算过以后可以办个减肥训练营，训练的内容就是看“林墨吃播”。
　　其实真相是在那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几乎是林墨吃什么初一就吃什么。吃得少又素，再加上初一是校女篮队员，那时恰逢女篮备战比赛，每天有大量训练任务，不瘦才奇怪。
　　但话说回来，林墨吃饭确实挑剔，所以她极少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深怕别人会因为迁就她委屈自己。

　　林墨慢吞吞地咬着一根秋葵，心里计划着一会找个塑料袋把吃不完的盒饭带回家。
　　“这个锅包肉好好吃啊！我上个戏的角色有厌食症，经纪人天天盯着我减肥，每天吃减肥餐吃得我都快得厌食症了。”苗欣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怨念，说完就把最后一块锅包肉塞进嘴里。
　　林墨觉得她有点可爱，把自己的饭盒往她那边挪了一点，问道：“我这里也有锅包肉你还要不要吃？”
　　“唔，你怎么这么好啊，那我再来一块吧，吃太多我到时候就不能跟你出现在一个画面里了。”
　　“你身材很好啊。”林墨安慰道。
　　“唉，该长肉的地方从来不长肉，稍微重一点肉都长脸上，去年跟顾朝的那个戏我就被骂上热搜了。实际上我就重了五斤啊！”苗欣激动地用左手比了个五。
　　林墨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只能笑笑表示理解。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线索，她回忆了一番，试探性地问道：“《暗夜独行》里你演的是第三个案件里的那个凶手？”
　　“是啊，你看过那个剧啊。”苗欣鼓起一边的腮帮子，口齿不清的说道。
　　顾朝参演的每一部作品林墨都看过。
　　“怎么样，我本人看起来更漂亮吧？”苗欣放下筷子坐直身体，期待地看向林墨。
　　何止是本人更漂亮，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林墨用力地点了下头，真诚地夸赞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剧抛脸。”
　　“哈哈，这就是做演员的乐趣嘛。我出道太早，又没有签公司，有几年只能演女儿、妹妹一类的角色，根本没有其他剧本找我。我就很羡慕顾朝，公司给他接的都是很好的剧本，他这两年的角色几乎没有撞型的。”苗欣微微抬着下颌，做出了羡慕的表情。
　　当年林墨能够得知顾朝进了娱乐圈，还是因为有位高中同学在剧里看到他，截了张图片发给她确认，彼时她的惊讶程度不亚于那位同学。
　　“听说他去年一整年就休息了四天。”苗欣唏嘘道。
　　林墨捏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豆腐。
　　“不过他运气挺好的，一直都是有效播剧，我可是还有三部剧压着没播呢！有一部都压了四年了，估计播出无望。”
　　“你们俩是不是合作很多次了？”林墨问道。
　　“三搭了，而且都是古装，实不相瞒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横店和公司以外的地方见到他。”
　　林墨笑了笑，说：“你们是不是对横店很熟悉？”
　　“我还行，我拍现代戏多一点，顾朝可是在横店有房的人，下次到横店让苗导游带你横店一日游怎么样？”
　　“好啊。”

　　晚上结束的时候制片人突然来探班，表示要请大家吃火锅，于是大部队分成几批浩浩荡荡地朝火锅店进发。
　　林墨拒绝了导演的邀请，转而上了苗欣的车。
　　路过一家西点店的时候，苗欣让助理去买吐司。于是二人到附近的时候稍晚了一点儿。
　　这家火锅店听说是制片人的亲戚开的，位置比较隐蔽。苗欣的车驾距离火锅店还有一公里时，导演发微信提示说店附近已经没有停车位了，于是林墨身边这位十分接地气的大明星提议两人走完最后的——两百米。

　　二人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苗欣忽然很兴奋地指着不远处说，“快看！”
　　林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她指的是火锅店隔壁的披萨店，店门口的左右两边各放了一个人形立牌。
　　是顾朝牌门神。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起来。
　　等过了马路，苗欣兴奋地拉着林墨凑过去看。店里挂了很多气球，还有各种各样的应援物，进门的墙上贴了很多顾朝的照片，有剧照也有艺术照，大厅中间立着的支架幕布上正在播放顾朝的影视角色集锦视频。
　　有粉丝看到她俩就走了过来，问道：“是小太阳吗？”
　　“是的。”苗欣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们快进来呀。”
　　“我们还有事，就是路过看看。”
　　“这样啊……家人们稍等一会儿。”
　　那位粉丝说着就跑进餐厅，再出来的时候她拿了两张海报送给林墨和苗欣。苗欣只戴了墨镜，笑嘻嘻地接过来，林墨不好意思地道谢。
　　两人最后还在那位粉丝的热情帮助下在店门口和门神顾朝合了影。

　　苗欣把其中一张海报递给林墨，展开自己手里那张边走边欣赏，然后低声说：“他粉丝要是知道偶像就在隔壁不得哭死哈哈哈”
　　她说完突然把海报递给林墨，然后掏出手机。
　　林墨问她干什么。
　　苗欣把刚才在门口拍的照片发给林墨，然后转发给“G”，笑呵呵地说：“我这么体贴善良的人，当然要把粉丝的爱给她们偶像看看啦，海报不能白拿不是。”

　　走进包厢之前，林墨已经把海报塞进了随身单肩包里，包括帮苗欣暂为代管的那份。
　　顾朝坐在制片人和导演那桌，那桌的众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连顾朝都在笑。相比之下另一桌人看起来较为拘谨，不过好在他们有苗欣。林墨算是见识到了苗欣先前那句“出道较早”的含金量有多高了，他们那桌的每个演员苗欣都很熟。
　　他们这桌话题从楼下的粉丝应援聊到娱乐圈的各种八卦，林墨默默听着偶尔从清汤锅里捞蔬菜吃。她把苗欣发来的那张照片保存到相册里，然后进入网页版的微博浏览超话。
　　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G”：“吃饱了吗？”
　　林墨抬头看了眼正在和苗欣聊天的高梓，收回视线的时候撇到另一桌正低头看手机的顾朝。
　　她恍然大悟。
　　林墨：“差不多。”
　　“G”：“桂圆红枣炖蛋吃吗？”
　　林墨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然后又删掉，她抬眸往那边看了看，正对上顾朝看过来的眼神。
　　他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神询问她。
　　她低下头打字：“火锅店怎么有这个？”
　　“G”：“朱涛带来的。”
　　林墨：“怪不得下午没看到他。”
　　“G”：“要吃吗？”
　　林墨：“现在吗？”
　　“G”：“他在隔壁包厢，我带你去？”
　　林墨犹豫了一下，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给他发了个手势。
　　她刚做出起身的动势，苗欣就转过头问她是不是去上厕所，她迟疑地点了点头，生怕苗欣说出一句“我也去”，好在苗欣只是问问。
　　她走出包厢在门口等了几秒。
　　顾朝戴着帽子出来，然后去开右边包厢的门。
　　他俩进去的时候，朱涛和司机于师傅正站在桌子旁边往火锅里下菜，他们互相打了招呼，顾朝示意她先坐下，自己则去桌子一边拿保温壶。
　　他打开保温壶，用勺子盛到一个碗里，然后把碗和勺子一起放到她面前。
　　一个蛋，几颗红枣和几颗桂圆，还冒着白气。碗里的分量对她来说刚刚好，不会浪费。
　　她捧着碗挪到合适的位置，侧头对他道谢。
　　他淡淡地说了句小心烫，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起手机。
　　林墨不小心瞥到，好像是微信公众号里的新闻。
　　红糖水是恰到好处的甜度，喝下去胃里暖暖的，是不同于火锅的暖。
　　她低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鼻尖都是甜甜的香气。
　　坐在另一边的朱涛问她好不好吃，她嘴里在咬鸡蛋，含混地“嗯”了一声，听到朱涛笑着说好吃就好。
　　接下来的对话流程应该是她问朱涛“是你煮的吗”，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碗红糖炖蛋出自谁的手。
　　包厢里很安静，菌菇汤底的味道浓香四溢。林墨只需微微抬头，嗅觉就能轻易被另一种味道强制捕获。
　　但她始终低着头，鼻尖萦绕着甜丝丝的味道。
　　心里却在泛酸。
　　有些复杂的情绪不断上涌，哽在喉间。
　　她很想问顾朝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给她煮了这碗红糖炖蛋，是刚认识的合作伙伴还是有多年情谊的旧友？
　　可是直到碗已见底她也没有问出口。
　　顾朝先回了隔壁，林墨在朱涛这边多坐了一会，直到苗欣发来信息找她。
　　苗欣：“你掉厕所啦？需要帮助吗？”
　　林墨回复：“在外面溜达了一会，马上回来。”

　　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才散场。
　　苗欣和另一个女演员走在前面聊天，林墨出神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口的时候苗欣回身欲拉林墨上她的车，朱涛不知道从哪个人堆里蹿出来截胡，林墨稀里糊涂地被朱涛拉上了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
　　林墨坐在车上一边喝水一边透过车窗向外看，看见帽子口罩戴得严实的顾朝和人一一道别。
　　他刚要朝这边走，突然有三个女生惊喜地叫住他。几乎同一时间朱涛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拦在前面。
　　三个女生没有向前走近，只是小心翼翼地展开海报询问能不能签名，顾朝点头答应。
　　不一会顾朝就先上了车，朱涛还在那边和三个粉丝讲话，林墨猜测是小助理正在履行公务。

　　林墨看朱涛上了车才回身坐正，摸黑往包里放水瓶。
　　“海报？”旁边被她忽视已久的人突然出声。
　　林墨下意识把包口捂住，又若无其事地把包的拉链拉上。
　　“是苗欣的，她放在我这儿忘记拿走了。”她心虚地笑笑。
　　“要签名吗？”顾朝看着她，眼含笑意。
　　“啊？……不知道，我问问她好了。”她说着就拿手机给苗欣发了条微信。
　　苗欣回复得很快：“啥玩意？谁要他的签名。”
　　不到一秒她又说：“算了，你让他签，我回头就给它高价卖出去。”
　　林墨犹豫了一下，精简了苗欣的意思，对他说道：“她说好的。”
　　顾朝短促地笑了一下又立刻欲盖弥彰地收住，向她伸出手。
　　她被那一笑弄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从包里掏出海报递过去。
　　“怎么有两张？”他一本正经地发问，展开海报，试图用手指抚平海报上的折痕，嘴角却衔着不明显的笑意。
　　林墨一下子反应过来，心里暗道大意了。
　　“那个粉丝看我们有两个人就给了两张。”她只能实话实说。
　　“那两张都签？”他明知故问，笔尖分明已经抵在另一张海报上。
　　“随你。”她不想理他。
　　等等，他哪来的笔啊？
　　她接过重新卷起来的海报，同时瞥了眼他手里的笔。
　　下一秒那支笔就出现在她眼前。
　　“……”

　　林墨一回到家，就先把包里的海报拿出来摊在书桌上，取了两本书平压在海报两端，给苗欣发了条信息告诉她明天自己会把海报带过去，然后进了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披散着半干的头发看手机消息，有苗欣的还有顾朝的。
　　苗欣表示海报林墨自留即可，林墨回了OK。
　　顾朝的信息倒是有好几条。
　　他说：“明天我要去一趟欧洲，大概28号回。”
　　林墨翻下页面看了一眼，今天是22号。
　　继续看消息。
　　“于师傅是我个人聘请的司机，他可以继续接送你。”
　　“朱涛会留在京城，你有事可以找他。”
　　下面是朱涛的微信。
　　隔了一分钟，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很闲的。”
　　期间他还撤回了一条消息。
　　林墨似乎能看到他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敲打的样子。
　　她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良久，一声轻叹融入溶溶月色。
　　“起落安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