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生活日志》李上云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今后书院内不再是男子、哥儿、女子各单独一个课堂，而是根据年龄分堂。

　　三至五岁的孩童进小班，五至七岁的进中班，七岁以上的为大班。”

　　长亭站在书院门口扯着嗓子喊，周围全是挤成一团的大婶阿嬷们。

　　“怎么这样？前个月不还是单独分班吗？怎得这个月突然就换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人也跟着吵嘴。

　　长亭站在中间，抬手想压一压大家的愤怒，
　　“大家听我说，这不是书院临时变卦，而是根据上个月书院的上课情况决定的。”

　　“想必各位都想让孩子好好上学识字。”

　　这话说出来吵闹的声音小了些，谁不是奔着书院内能读书识字来的。

　　“我们书院这样安排也不是胡乱定的，大家家里的孩子想必自己都清楚。

　　那年龄大些的肯定懂事些，上课做事学东西都快，那年纪小的惯爱坐不住。

　　如果不把孩子们分开，这夫子上课会浪费许多精力管教，反而耽误课业。
　　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

　　长岁在院里听到这话啧啧称奇，这聪明孩子也忒厉害了，他看着那一堆大婶子们的架势都有点腿软。

　　“各位婶子阿嬷若还有拿不准的可先回去想想，书院初二正式上课，在那之前若是愿意的都可来书院交束脩。”

　　事情出的突然，许多婶子们都拉着孩子回去了。
　　这事儿得看看当家的和邻居们怎么说。

　　如果有别的邻居都不在意，自己大概也是能让孩子去，可若是就自家孩子去，怕是会受不少闲话。

　　一圈人散的差不多，周围几个孩子围上来收拾桌案。

　　宋举人牵着宋澄辉来了。

　　“宋夫子？”

　　宋举人温和的和几人说道，“我来给澄辉交束脩，下个月又要劳烦各位了。”

　　这还是今天第一个直接定下的，长亭翻开名册簿子记下。

　　“不劳烦，澄辉很乖，一点都没哭闹过。”
　　宋澄辉来书院没多久，但大家都很喜欢这小孩。

　　“澄辉可厉害了，蔺夫子还夸他学得快。”
　　青石最爱带着人玩，这会激动的跟自己被夸了似的。

　　被一圈人围着夸奖，宋澄辉有些不好意思，往宋举人身后躲着笑了笑。

　　将近午时，大家也没再多话，与人道别后书院关了门。

　　中午煮的绿豆粥，一堆人端着碗坐在树荫下，呼哧呼哧的喝汤。

　　“上个月一共收了二十两银子的束脩。怀金哥哥拿的十二两，剩下十多个孩子一共八两。”

　　长亭在给长岁报账。

　　“蔺夫子和夏婶子的工钱一共五两半银子，这个月的饭菜吃食一共花了六两银子，之后因着天气热，梨叔买了消暑汤一共二两半银子。”

　　书院的孩子多，做饭实在不易，最后长亭又给夏婶子加了一两的工钱。

　　粥喝完了长亭把碗放在旁边，薅来根树枝在地上比划，
　　“这个月还剩下六银钱，再加上您给的那五十两还剩五两银子，账上一共还有十一两银子。”

　　这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算不得太少。

　　长亭说完有些发愁，这里面大头还是怀谨哥哥给的银子在支持，单独算出来他们开书院没赚多少。

　　长岁稍稍扬眉，“还剩这么多银子？”

　　长岁真没想到还能有剩下的。

　　不过这才第一个月，后面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少，长岁止住长亭的打算，
　　“等过年了再给我分钱吧，这几个月你们先记着，账上钱多办事儿也方便。”

　　撑着膝盖往地上瞅了几眼，长岁看向还蹲着的长亭，“你们的工钱算了吗？”

　　什么工钱？长亭懵懵的抬起头。

　　“你们这一个月那般辛苦，不算工钱吗？”

　　最初开书院只是为了能让孩子们安稳，大家已经是被书院养着的，没想过干活还要拿工钱这事。

　　但孩子们终归要长大的，以后也不能身无分文就出去了。

　　但若是要算工钱，这具体的做活内容、工钱高低就得有个明确的章程。

　　当初刚开始那会因着大家不熟悉，像青木当主持人那事儿是为了鼓励特地分的奖金，之后也没再算过那些。

　　长亭撑着小凳坐起来，难得靠在长岁身上撒了个娇，“长岁哥哥，怎么这么麻烦呀。”

　　抬手在人脑袋上揉了揉，一头碎发杂乱立起来，长岁缩回手笑了笑，“没事，大家都还小，可以慢慢学。”

　　、

　　“大人，护林传来消息。”

　　府衙知府书房，怀谨展开书信。

　　护林是怀谨派去江南探查消息的。

　　前两日不知为何，付瑶琴派人送了封信来。
　　上面没说有关付云征和柳老板的事，只提了一个地址。

　　淮扬府城郊外的一处庄子。

　　“此庄名为石榴庄，据传是一富商所建，庄户位置偏僻，周围百亩均为庄田，附近并无居住佃农。
　　庄内有护院看守，稍有接近便会有人驱逐。庄内情况，有待探查。”

　　之前胡彰造成的孩童失踪案也是被藏在庄户上。
　　府城富户聚居，郊外大多为各方庄户，确实不易探查。

　　但总算有了方向，怀谨提笔回信让人继续盯着，搜查往来官员信息。

　　“仓库那边如何了？”
　　把信写好交给护旗，怀谨问起另一件事。

　　“木材已经到了，这几日师傅们都在盯着做工。”

　　长岁送的图纸很好，怀谨拿回来同师傅们再议了议，最后总算是有了个两全的方案。

　　“你叫人盯仔细些，饭食、消暑茶，都别拘着。”

　　建桥事大，且又到夏日，做活本就难挨，若再遇上那些偷奸耍滑的人，不少人得遭罪。

　　“是。”
　　护旗本欲退下，突然又拱手道，“属下听说青松书院今日收束脩。据说还闹出些事来。”

　　“说是书院内不再单独分堂，而是按照年龄分为三学段，这一安排出来引起颇多争议，那不归他们？”

　　不归几个是怀谨做主送过去的，束脩也是怀谨私下给的。
　　今日这事一出，书院的名声怕是会受到些影响，那、那些孩子们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待在书院。

　　手指捏紧墨笔悬立在砚台上，一滴浓墨滴下。
　　自长岁生辰那日后，怀谨还没再去过书院，他微微启唇，“我下午去看看。”

　　这几日书院停了课，孩子们闲着无聊，又开始琢磨别的。

　　后院厨房。

　　“水会不会少了，感觉汤都要没了？”

　　“那再加点水吧。”
　　说着一壶温水又被倒进了锅里。

　　“火小一点，就是火太大了才把水烧干的。”

　　灶台后边的青石擦擦额头的汗，伸着脑袋用手里的铁棍轻轻刨灰压了压，灶膛里的火小了些。

　　青木掌勺，双手握着木把子在锅里搅动。

　　长岁在旁边监工，叫人捞点绿豆起来看看，“应该快好了，糖准备好了吗？”

　　一堆人在做绿豆汤。
　　下午的天太热了，掬在屋中又太过无聊。

　　正好梨叔前两日买了许多绿豆回来，几个人一合计准备熬绿豆汤。

　　当然长岁是做来自己吃的，而其他几个还准备煮来做生意，近段时日卖香引子可赚钱了。

　　“早知道之前那筐桃就再剩点了。”
　　长岁尝了一口，啧啧嘴。

　　“为什么？长岁哥哥你想吃桃了吗？”

　　长岁摇头，闭眼想了想紫苏桃子姜的味道，喉咙滚动两下，“有一种香引用得上，很好喝。”

　　“绿豆汤也很好喝。”青石喝了一大口，哇了一声。

　　外边的热浪浮动，让人看着地面似乎都有些变形。
　　他们在屋里喝着甜水，快乐的晃脚。

　　“喝不完的装进陶罐，用绳子吊进井里，晚上喝着会很凉爽。”
　　喝完一碗绿豆沙，长岁给了一个小建议。

　　青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果晚上多做一点放进井里，明日午时拿去卖就是冰凉的引子。

　　消暑可口，凉爽开胃，有赚头。

　　和长亭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可行。

　　怀谨是申时来的。
　　他怕来早了大家都还在午眠。

　　还是走的后院巷子，但刚走近，门就打开了。

　　青石带着几个男孩子出来倒泔水。

　　“怀金哥哥！”蹦跶起来给人打招呼。

　　怀谨走过来，“怎么现在出来了？”

　　“我们方才做了绿豆汤，超级好喝，你要喝吗？”
　　小孩亮着星星眼，很想和人分享。

　　背着的手放了下来，怀谨跟着人进院子。

　　突然眼前晃过一个黑影。
　　砰的一声，怀谨被撞的一个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啊怀大人来了，是有事要谈对吧，咱们先去我屋里谈吧。”

　　怀谨刚把人扶稳站好就被拉着跑了。

　　木门哐当合拢，长岁靠在上面喘气。
　　等了片刻没听见外边有什么声音胸口的起伏渐渐小了些。

　　“这是怎么了？”
　　怀谨看着人那副小心样子，不仅好笑。

　　长岁转头看向怀谨，晃了晃头，“没事儿没事儿，问题不大。”

　　长岁刚才喝完汤用手指举起碗，说要表演一项绝技。

　　右手顶着碗一转，谁曾想不仅没转起来，飞出去的时候还不小心带着桌边两个碗一同碎了。

　　长岁心虚的埋下头准备拿扫帚收拾收拾，可一转身就看见梨叔不太友善的脸。

　　看着梨叔快要喷火的眼神，长岁眼珠子一晃连忙侧过身跑出来。
　　本想出门避一避，哪知道撞怀谨身上了。

　　不过撞上也好，怀谨也能挡一挡。

　　喝口茶水定定神，长岁给人也倒了一杯，“怀大人怎么来了？”

　　“我听说书院今日收下个月的束脩，我来给不归他们交银子。”

　　“怀大人没听说其他事儿？”
　　放下茶杯，呼出一口气，长岁觑眼看过去，不相信这人就只是为这事来。

　　“听说了，既然是书院的安排，我们自会遵守。”
　　即使求人办事，怀大人很懂得守规矩，但行事倒很随意。

　　长岁看着人自在的走到窗边坐下，也跟着走过去，“怀大人不介意？”

　　“我为何要介意？
　　那群孩子在书院都过的很好。”

　　眉眼轻轻抬了抬，长岁眼中多了些笑意。
　　盘腿坐在窗边小榻上，扫过怀谨黑了些的脸，“听说这几日在开始搭桥了？”

　　“怀大人当真操劳。”

　　窗边那人撑腮看着自己，眼里的笑意亮的刺人，怀谨回望过去，
　　“此前尤公子曾同我说过不归他们的事，其间说到孩子们想求个安稳，不知可否请尤公子指点一二？”

　　“我可不敢指点怀大人，大人已经有了想法不是吗？”

　　“我并无其他想法，有的也只是同书院借鉴些许。”

　　书院的开办就是长亭他们的安稳石，若是官府要给那些个失怙孤子一个安稳，大致也只能学着书院来。

　　“官府也想开个这般一样的幼学堂？”

　　怀谨摇头，“书院官府怕是开不起来，但是做生意的法子、”

　　木门被人拍的啪啪作响，两人转眼看去，眉头紧皱，书院一般的事不会这么着急。

　　“大人，京中急报。”是护旗。

　　又是急报？
　　长岁回头看怀谨脸色不太好，快速接过怀谨的话头：
　　“怀大人不必过多忧虑不归他们，孩子们既然已经到了书院，我们定然是一视同仁的。”

　　说着眺眼看着窗外，浅笑着说：“小孩们不排外，最近有什么主意都是一起捣鼓的，平日我和梨叔他们也会多留意几分，大人放心便可。”

　　“京中既有急务大人便忙着，孩子们我会看顾好的。”
　　长岁虽总说那是怀谨的事，但孩子都在眼皮底下了，他怎会不管？

　　之前不归他们刚来时总是警惕得紧，平日也绷着弦，长岁私下同长亭青木几个叮嘱好几次，让人平日多拉着几个小孩们一道玩。
　　梨叔也是，每夜都会去看看小孩们睡的安不安稳。

　　怀谨看着长岁仍是轻笑着的面庞，心中漾起清波。
　　但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怀谨对上长岁的眼眸，拱手一礼，“多谢尤公子。”

　　说完轻轻颔首后几步跨出房门，领着护旗回府衙去了。

　　长岁坐在屋里看着那人身影消失，暗暗叹了口气。
　　随即听到后厨传来什么声响才想起自己还惹着事呢，又赶紧上前把门关上，缩在屋内生怕梨叔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