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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亲相爱一家人(一) ...

  •   未时周羽抵达锁江楼,同天戌时魏喧也到了。
      入夜的扬州家家户户点起灯火,河网犹如九天织女手中的萤线散落其间。夜幕降临也难掩扬州地界的繁华,临着河道而落的是一家又一家茶肆酒楼。
      几座小巧精致的石拱桥跨立两岸,桥下还有乌篷往来——比起荆州,便于在狭小河道中穿行的扬州乌篷船则更秀气一些,随着船夫撑棹的动作小幅度地左摇右晃,也难怪那时的魏喧常常晕船呕吐,被不耐的周羽差遣着三七,将他毫不留情地丢下船去。
      或许是前些日子下过雨,河岸还有一点点水汽萦绕,青石板路也稍有湿漉,勉强穿透雾气的火光也被削弱得更加迷蒙。
      整个扬州像一壶寒夜温好的杜康,只待一人轻叩木门,向主家讨酒。
      魏喧降落在锁江楼最下一层,第一次抬手敲了门板。
      自从十八年前他被周羽第一次带回锁江楼,此后每一次外出返回,锁江楼的大门都不曾向他紧锁。
      指关节与石板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几乎是只响了一声,门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向内打开。
      魏喧看着眼前人,一阵讶异。
      “你说你会回来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周羽还是穿着上一次见面时的米色外袍,几缕墨发胡乱糊在额头上,竟是未休整的样子。他手臂倚着断水刀刀柄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魏喧,像是要把魏喧吸进眸里。
      周羽身后还有一个个无比熟悉的面孔。三七、三九、楼中老医师、膳房老大娘……他们的嘴角完全压不住笑意,要不是周羽在这儿,一个两个肯定要咧到太阳穴。
      “二少爷回家了!”
      魏喧突然很想哭。
      当然,他也直接就哭了。本着做什么事都不能憋着的至高真理,他直接撞向离自己最近的周羽,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泪水不值钱地掉着,一颗、两颗……
      周羽装模做样撑着刀的手登时就松了,他无措地看着自己怀里哭得颤抖的人。
      活了三十好几的周羽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是换做以前他直接两脚给人踹下去让三七给拖走了……周羽如是想道。
      三九绕道侧面担心地说:“魏喧哥哥你别哭啊……”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羽一言不发给瞪回去了。
      还是老医师阳笑寒捋着胡子,老神在在地开口:“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啊!这么多人围着少爷看他哭,少爷的脸还要不要了?”说着开始动手进行清场运动。
      闻言的魏喧幽怨地抬起头来:“嘿你个阳老头,你这还要阴阳我呢!”他努力夹出凶巴巴声音,奈何鼻音实在有点严重,显得有点滑稽。
      阳笑寒不知可否地耸耸肩,转身跟在被他撵走的众人身后一起颤颤巍巍离开了:“都说不要让楼主站这么近了……看给小孩吓得……”
      某三十二岁“被吓哭”的小孩立马静音,效力堪比治小儿夜啼。
      周羽终于回过神来,犹豫着拍了拍魏喧的脑袋瓜。
      “大家都很想你。”我也是。
      他感觉到魏喧的脑袋在自己手底下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将拍脑袋的动作巧妙地变为了抓脑袋。
      周羽修长的手指扣着魏喧的天灵盖,常年握刀附有粗茧的手磨得魏喧的脑门痒痒的。
      底下传来魏喧幽幽的声音:“羽哥,你一定一有史以来第一个敢抓神脑袋的人。”有没有搞错哎!我!可是!神!
      周羽闻言收回了手,在魏喧看不见的地方颇为留念地摸了摸手心;“那真是不好意思噢。”
      魏喧感觉到禁锢解除,一阵抖擞精神。不过对上周羽的眼睛他的气势又矮了两节。
      “去卦山看过了?”周羽倒也没将人一直堵在门口。他带着魏喧走进锁江楼,楼里一桌一椅都没有变过。
      上一次魏喧来得匆忙,只是确定了周羽不在楼中又快速走了。
      虽然魏喧并不是扬州花家的人,但扬州对他来说完完全全是安全的——这儿是他第二个家。
      魏喧跟着周羽走上楼顶书房。
      走到楼梯拐角处,正蹲着擦扶手的小厮惊喜地喊道:“二少爷回家了!”并一路注视着魏喧,手上的劲也不见减小。
      “你好呀你好呀。”魏喧一脸笑嘻嘻。
      三楼走廊正在侍弄花草的大娘看见一前一后的两人也分外激动;“欢迎二少爷回家!”
      “大娘辛苦啦!”魏喧一脸笑嘻嘻。
      三七添完热茶后正从书房退出来,看见魏喧也不怀好意:“哎呀这不是二少爷吗?”
      “是的是的。”魏喧一脸笑嘻嘻后突然意识到不对,直接一个腾空扑到三七背后给他来了一个深情锁喉。
      听到二人的动静,周羽踏入书房的一只脚又收回来,丝毫不留情面地一手拎一个。先是把三七随手一丢,另一个手把魏喧扯进了书房,关门,一气呵成。
      三七屁颠屁颠地乐呵呵地走了,还一步三回头。
      尽头目睹一切的三九:三七别是把脑子摔了吧!
      “说吧,在卦山碰上什么了?”周羽坐下喝了口茶。
      魏喧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是否可以找个地方坐,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魏喧自己认为的)随便找了个离周羽不近不远的位置。
      然后他又悄悄向前移了一下。
      又移了一下。
      周羽看在眼里,眉眼都舒缓了许多,认真地听着魏喧说话。
      在听到魏喧提到“荆州”时,周羽变了脸色。
      “荆州?”据周羽所知,十八年前灭卦山的那一伙人中,除了已经查清楚的冀州千莲山和尚,还有极小一部分出自荆州。那时的荆州涌月台家主还是皇甫钦,其同父同母的亲妹外嫁豫州卦山山主魏明磊,是魏喧的母亲。
      有这一层裙带关系在,皇甫钦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屠卦山满门的。
      但仅凭一群小喽啰真的有能耐在卦山设下那样的阵法吗?
      如果不是皇甫钦,那背后真正下手的又是谁?
      在这样的惨案下,各家族人人自危。
      在各家族夹着屁股做人四年后,皇甫钦郁郁寡欢病痛缠身,在一个午后悄然离世。
      同年,皇甫氏旁支皇甫青成为了荆州涌月台的新任家主。
      众所周知,皇甫青的家主之位是他用武力拿下的。
      皇甫一族以笔得道,历任家主都是笔落风惊的好手,对于只会舞刀弄枪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的武人抱有与生俱来的不屑。
      举一个现实的例子,在考虑与其他大家族结亲家时,皇甫氏更多的考虑的是魏氏,而非花氏——人神棍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好吗?
      是以隔江而治的皇甫氏和花氏虽不至于到了绝对对立的层面,但也是相互看不顺眼的。
      两家的关系到了皇甫钦这一代才有了好转。
      或许是同龄的扬州锁江楼楼主花朝年少时多钻研了几本书,竟一下子入了皇甫钦的眼。连带着花朝的妹妹花胤也和皇甫钦的妹妹皇甫怡成为了“手帕交”。
      总而言之,后来皇甫青的上位多少有点让荆州不喜。
      作为旁支的皇甫青,本就没多少机会可以和本家的孩子一起读书。而家族并不会花精力去好好培养一个旁支的孩子,毕竟本支的皇甫钦足够优秀。
      皇甫钦两岁开蒙,七岁一笔定惊雷。
      皇甫氏一度认为皇甫钦一定会成为念卿法师之后的第二神。
      但命运没有那么多一定。
      皇甫钦死了,甚至来不及培养下一个继承人。
      几个旁支勾心斗角暗自争斗,皇甫青靠着不被家族接受的武力一路打到最后,几乎是把所有人都打服了。
      这样的人,哪里又会皇甫家的阵法呢?
      线索到此处似乎中断了。
      周羽忽然瞥见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请帖。
      “恭请周羽周楼主,莅临犬子皇甫天长及冠之礼。良辰已定,吉日待访。吾有薄酒,随候尊驾。”
      落款:荆州涌月台,皇甫青。
      周羽将这不成礼制的请帖递给了魏喧。
      此时的魏喧在刚刚一步一步的移动中坐到了周羽的左下手。周羽颇为受用,“我很开心”都快写脸上了。
      “皇甫天长?”魏喧提了一嘴他的名字,但没有过多的情感流露。
      周羽轻扫了一眼魏喧,随后解释道:“荆州涌月台家主皇甫青的独子,按辈分应该是你的表弟,”说罢他顿了顿,“以前带你见过的。”
      他将逃出生天的魏喧带到锁江楼后,皇甫青也坐上了涌月台家主的位置。还邀请了众多家族子弟包括已经成为锁江楼楼主的周羽前来观礼。
      魏喧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周羽不禁失笑:“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那么多人我哪能都记得?”魏喧不在意地努努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涌月台?”
      周羽倒是很积极:“如果真的和荆州有关系,我们即刻出发。”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指着魏喧补充道:“你,跟我一起去。”
      魏喧举起双手一脸无辜。
      等到三七备好马,二人准备轻装上阵时,魏喧才想起来好像有个人给他落船上了。
      “不好!”魏喧心虚地偷瞄着周羽,却不料直接和周羽交换了视线。
      算了算了,怎么去涌月台不是去呢?到时候总归是会碰面的,再说吧。
      如此想着,魏喧把旁人都抛之脑后。他双脚踩紧马镫,小腿加紧马腹,人和马都跟撒欢似的一下子窜出。
      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周羽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不远处的一人一马,此时策马的青年和十几年前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合在一起。
      是夜月光皎皎,烛九阴暗纹绣制的衣袍随着魏喧的奔腾上下翻飞。
      “魏喧。”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这个名字好多好多遍,不过从今往后,是真的有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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