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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熟人 ...

  •   玖国虽位于大燕的最南部,却不像大燕的江南一样四季如春。

      过去的玖地是有冬日的,落雪让本就寒冷的地牢变为寒冰地狱。

      贱籍们大多在地牢里生活,有些会说好话讨人喜欢、被主子特别提拔的,可以去地面上生活。但林苓很显然不是会说好话的那类人,她寡言、安静、只知道闷头做事,不讨人厌,却也不讨人喜欢。

      她在地牢里出生,在懵懂无知的年纪被烙上贱籍印,确定了往后余生的身份。

      地牢里什么人都有,她的母亲为了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从小便教她习武练剑。

      于是她比别的贱籍要厉害一些,有机会去地上时,执行的任务也比别的贱籍更危险。

      死士,即为他人而死的士卒。她多少次险之又险地活下来,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为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而赴死。

      可能因为母亲曾是游侠的缘故,林苓受母亲教导,从小的思维方式便与其他贱籍不一样,她从能独立思考开始,就在计划着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逃出去。

      少年林苓坐在牢内的茅草堆上,抬头看着泄露进几缕日光的小天窗。她心想,如果逃出去了,她要带着母亲去哪呢?

      玖国肯定是不能待了,往东去,去大燕?还是往西,去沂国呢?

      没纠结多久,母亲死了。她被地牢里的阴寒冻出了病来,夜里高热不退,母亲为她外出求药铤而走险,被发现后乱刀砍死。

      为了让地牢里的人引以为戒,母亲是被抓住后拖进地牢里砍死的。林苓被病热烧的糊涂,有人架着她去跟她母亲见最后一面。

      她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只听模糊的一声骨肉落地响,一颗脑袋滚到了她的面前。

      林苓将那颗脑袋拨正,对上了母亲死不瞑目的双眼。

      年纪还小的她不明白,天下有能耐的女子那么多,为何却有近一半的女子是为了孩子而死。

      病中做梦,见死去的母亲入梦而来,她将心中疑惑问出,母亲就回了一句话:“老娘乐意。”

      她乐意为她而死,没有缘由。

      林苓一直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是因为她的母亲死后,在梦里将出去一趟探出来的逃跑路线给她讲述了一遍,并且以死亡为代价亲身试验,给她排除了一条巡逻兵多的路线。

      她看着在梦中滔滔不绝的母亲,伸手想碰一碰母亲颈上的断口,手却从母亲的颈间直穿而过,只摸到一片温暖。

      如同儿时她坐在母亲的肩头,向地牢天窗处摸到的那一缕阳光一样温暖。

      是谁谬传,鬼魂阴寒?

      她于梦中缩在母亲的魂体里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热病退下,身体好了。

      贱籍的身份不给她悲伤哀悼的时间,她像被驱赶出圈的牲畜一样,和同伴们挤挤挨挨地在玖国大都里干苦力。

      外面的阳光很好,地上没有地牢里的那种阴寒。为了能多晒太阳,林苓在争取上地面干苦力这件事上十分积极,她一边搬运货物,一边观察着大都的街道和格局,偶尔顺手从货物里摸个什么值钱的小玩意儿,藏起来当做以后逃跑时的路费。

      有一日,她在装货时察觉有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转眼看去,见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是燕人。

      那个小男孩见她看过来,大步跑到她面前,举起手里的两个包子,脆生生地说道:“我娘让我给你的!”

      林苓向路边的包子铺看去,见一位仪态雍容的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这边,也是名燕人。

      去大燕。林苓从那个小孩儿手里接过包子,向小孩和不远处的妇人行礼道谢。

      以后逃出去了,她要去大燕。

      又过两年,可算让她逮到巡卫松懈的时机了,她带着长久以来攒下的“路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这一路意外地顺利,不知道为什么,路上连一个玖国的士兵都没遇见,行人也寥寥无几,反倒是有许多金头发的士兵在大都的街道上巡逻。

      她绕过那些金发士兵,凭借着对于大都街道的熟悉奔走于各个小巷,向着能够逃出大都的方向跑去。

      那天很冷,还没有下雪,但遍地结着霜白。她闪入一条小巷时,迎面碰见一个金发女子。那女子小腹上被利器捅了个口子,一股一股地向外流血,正摇摇晃晃地往她的来路走。

      她吓了一跳,僵在原地,怕那女子看见她后喊那些金发巡逻兵来捉她,也怕女子万一支撑不住倒地会讹上她。

      但女子并没有做出她设想的两种举动,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略微有些蹩脚的玖语说道:“这些天大都里不安生,你快回家吧。”

      然后绕过她走了。

      天上忽然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模糊了那个远去的浅色身影。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在大都长街上看见的那位金发女子是沂国的锦王,是让她能够从地牢里跑出去的最大推手。而自己后来追随的主子,是锦王的外甥。

      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什么将他们联系起来,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给她自由,让她得以飞向更高处。

      但林苓当时并没有听锦王的话,她根本无家可归。

      林苓欢天喜地地钻排水口出了大都,刚在城墙外面爬起来,就迎面对上了围困大都的沂国士兵。

      看着眼前千军万马的林苓:“……”

      完蛋。

      她被扣下盘查身份,后来几经交接,被送往了沂国的都城天行,要安排到宫里去当下人。

      林苓以为沂国的宫中和玖国的宫中一样,她以为自己还是要被关在地牢里,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忍饥挨饿。于是她瞄准了路边一个看起来很好心的小孩,出列下跪撕皮一气呵成,求一个不入宫的机会。

      只要不入宫,她总能逮到机会逃跑。

      小孩果然心软,小手一挥便将她赦免。

      她接过小孩赐的迢遥剑和行路盘缠,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大燕,从此天高海阔任她翱翔。林苓本来不打算再回天行去找那个金头发的小世子,但她进入江湖后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的了许许多多的事,有前辈提点她的武艺,也有前辈教她何为忠义。

      江湖行走,人间十年。她体会过了人情冷暖,见识过了天高海阔,也是时候回去酬恩报义了。

      她和许多这一批加入玄鹤卫的近卫一样,受了世子的恩惠,便投效于世子麾下。

      神奇的是,自从她逃出大都后,玖地再也没落过雪。

      那些阴寒的、阶下囚一般的过往被江湖洗去,她登舟上岸,日光对她来说再也不是奢侈的存在。

      她甘愿为一切给她自由的存在而死,缘由太多,便不一一细说了。

      ……

      东阳放舟狂奔追上玄鹤卫,林苓的腿太长了,跑得又快,他没法儿跟林苓并肩,只好落后一段距离问跟在林苓后边的近卫:“这是在追谁?”

      那近卫恰好是万俟连清,他一脸苦相地打了几个手势。

      东阳放舟看懂了,他失声道:“刘大哥被抓走了?!殷庆炎呢?他不在旁边吗?”

      万俟连清知道自己一时疏忽闯了祸,正烦躁着,他不耐烦地又打了两个手势:你一定要问一个哑巴吗?!

      东阳放舟于是转头看向与自己并肩而奔的一个远卫。

      那远卫目睹了两人的交流过程,见东阳放舟向自己看过来,顺势解释道:“主子去追‘天劫’的人了,没在刘公子身边。连清被留下来看着刘公子,但是他怀疑刘公子与‘天劫’的人有联系,于是任由来路不明的人将刘公子劫走了。”

      东阳放舟满脸震惊,又转向万俟连清,崩溃道:“哥,你闯大祸了!”

      万俟连清崩溃地打手势:我知道!!!

      刘照君要是追不回来,他就准备以死谢罪吧!

      救命啊啊啊啊!刘公子你能不能立马醒过来,把抱着你跑的那个人给一拳打死啊啊啊啊啊啊!!

      昏睡的刘照君仿佛是听到了万俟连清的祈祷,缓缓地醒了过来。

      他深呼吸时瞬间吸入的迷药冲击性太大,弄得他头晕眼花,但实际上他吸入的并不多,晕不了多久。

      这会儿两眼一睁,就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狂奔。这人的怀里没有熏香味,不是殷庆炎。

      “你是……?”刘照君一出声,就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手上一紧,勒得他肩膀发疼。

      玄鹤卫不会这么对他,因为玄鹤卫都知道乱碰他会被他暴打,东阳放舟也知道。

      刘照君心中警铃大作,他估摸着抱自己那人的脖颈高度,穿戴着尖甲的左手成爪向那人袭去,同时抓住对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借力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死死压住那人,质问道:“你谁啊?!”

      紧追在后的玄鹤卫们见刘照君将人给摁住,饿虎一般地扑过来要拿人,不过因为大伙都习惯了在办正事的时候不说话,导致刘照君把扑过来的玄鹤卫当成手底下这人的同伙,一个回天手全都给打飞了。

      东阳放舟接住被揍飞的万俟连清,慌忙道:“刘大哥!是我们!”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照君意欲再出招的动作一顿,以为被自己摁在地上的也是个玄鹤卫,脚下松了劲儿,让那人挣脱了。

      四面八方响起惊呼声:“刘公子!”

      刘照君一脸茫然。

      为什么突然都叫他?他这不是松脚了吗?

      玄鹤卫:别松脚啊啊啊啊!!!!

      那黑衣人挣脱后见带不走刘照君,便想杀了刘照君搞殷庆炎心态,一刀刺向刘照君,却被横插而来的长剑迅速击开。

      林苓喝道:“退后!”

      听到了靠谱的声音,刘照君也不管那是不是对自己说的,连忙一退十几步,退到半路,东阳放舟过来牵住了他,将他带离战场。

      一时只听刀剑相击声响彻山林,惊起一群飞鸟。刘照君能听到有人迂回走动的声音、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刀剑铮鸣的声音、中剑或中刀后的痛哼声,各种声音杂糅成一团,叫他辨不明局势。

      他一脸懵地站在东阳放舟身边,低声问:“这咋回事儿啊?”

      玄鹤卫捉活口,东阳放舟不便凑上去碍事。每个近卫就带着十几名远卫,此刻远卫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将正在与林苓纠缠的黑衣人围在中央,以防这人逃跑,还有两三个远卫面向包围圈之外,随时注意林中的动静,以防有埋伏。

      东阳放舟双眼不离正在与人搏杀的林苓,偏头向刘照君解释道:“有人绑架你。”

      刘照君下意识问:“谁?”

      是刚刚抱他的那个人?

      “还没擒住呢,林姐姐在跟他打。”

      东阳放舟话刚落,那边的林苓就一剑将那黑衣人的一条手臂给钉在了树干上。

      她一把揭下那人的覆面,却在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愣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ps:
    ①给林苓递包子的那个小男孩是四岁的东阳放舟,当时的林苓十六岁,那个仪态雍容的妇人是放舟的妈妈,当时还未过世。
    ②玖地不再下雪,是因为锦王把那个导致玖地冬日天寒地冻的妖物给杀掉了。具体过程在《难做十恶妖》的“双皇蛋”单元中。
    ③我发现了,我特别喜欢让他们的妈妈都嘎掉,有些爹直接查无此人。林苓的父亲是江湖游侠,和当时还没进地牢的林苓的母亲一夜情后两人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我们采访了一下这位母亲,她说她乐意一夜情就一夜情,让我别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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