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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窥二十三 ...

  •   不知檀玠是何时下的山,时卿醒来的时候,小孩已经不在屋里了。

      只是虚掩的院门和消失的食盒无不昭示着,人已经离开此地了。

      他盘腿坐在树下,身上还披着一件氅衣,衣服可能是檀玠睡醒,偷偷给他披上的。但是那小身板,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

      时卿懒得多想,阖上眸子,回想起昨夜梦境中的景象,结果发觉什么都记不起来,这段记忆像是有人从他脑中生生抹去了。

      愣神多想,也没有任何改变。

      “难不成真如子衿所说的,我这是要疯了吗?”他嘴角扯出一抹难看自嘲的笑容,摇摇头,“我如今这算是什么?兀自轻贱,还是发了癔症?”

      五感渐失。

      舌已经尝不出世间百味,鼻也早已闻不见万种芳香,指尖所触及之地已渐渐缩短,耳听八方尚且还在,目之所及恍惚一片,还能撑多久?!

      捏着手中的氅衣,他自言自语道:“我如今这算是活该了吗?阿玠,还是说这是你给我的报应?”

      没有回应,他缓缓起身,抖了抖氅衣上飞落的树叶,微微仰头看了一眼一片绿意的树,意味不明的又是摇了摇头,迈开步子离了这处。

      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氅衣仔细的摊在衣架上,轻拍了两手那上边沾染的灰尘,多看了好几眼,也没舍得动脚离开一步。

      只是他没有愣多久,顿生突变,蹙紧眉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果决的旋身看向还没关上屋门,使得目光直直落在院中那棵银杏树上。

      虚空之中,踏出一只穿着蓝色绣花鞋的小脚,几息的工夫,那处就多了一个蓝色的人影,虚空也在她出现之后,完完全全消失不见。

      时卿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凭空出现在院中的姑娘,也不出声询问,只是站在屋中静静地看着那人一举一动。

      姑娘似乎对周遭一切都感觉新奇,光是抬头盯着迎风摆动的银杏树叶,都能发愣半晌。就是被树叶摆动的光照在脸上,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她还是仰头看着,忍着眼中的泪意,固执得很。

      时卿看不清她的脸,所以只是静静看着,但是不出一刻钟,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捏出一个法诀,手中的白光一闪而过,他又看向院中的姑娘,眉头轻蹙。

      “怎么……会?”

      盯得久了,姑娘实在受不住,将头低下了一些,抬手去接住从错落的树叶中穿透而过的光柱,看着落在掌心的光,感受着传递而来的温热感,她嫣然一笑。

      “你,醒了?”

      她一个人乐呵得厉害,突然听见这么一声问候,吓得赶紧将手收回,受惊似的踉跄着后退数步,目光慌乱的去寻找来人在哪。

      直至目光所触及到时卿的脸,她脚下一顿,两眼看得发直,原本所受的惊吓霎时消散不见,只是愣在原地,认真地看着时卿,仿佛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声音清冷好听,声如其人,人也长得好看,她对时卿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如此,再没有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

      她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时卿,对其所提出的问题,充耳不闻,自然也不回答。

      时卿:“怎么一直看着我?我的脸……”

      “很好看。”

      居然也会抢着回答他,她声音没什么情绪所在,只是回答得快,时卿尚且能感觉到一丝欣喜。

      时卿:“……”

      时卿:“嗯,今日刚醒吗?”

      姑娘点点头,咧着嘴看他一个劲的笑着,像是在讨他欢心一般。

      “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点点头,笑道:“我叫子宁,我哥哥叫子衿,我是小狐狸,但是哥哥说……”

      只是说了两三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住了嘴。

      但是偷偷瞄了一眼时卿,见他没有露出什么探究的神色,心觉他长得好看,也好说话,就没什么心眼的补了一句。

      “哥哥说,不要和男子靠得太近。”

      时卿:“……嗯,他说得对。”

      “但是,但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觉得靠近一些也不吓人。”

      与诸多怀春的少女一样,看了一眼就心生好感的人,总是会多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却也是大胆的直白。

      时卿哑然,半晌也想不出一句话来回答她。

      就子衿那个操心的老父亲样,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德行,他竟是一点也不了解透彻吗?

      说话如此露骨直白的,让他无力招架,也不知回些什么话才稳妥。

      难怪虞柏的姻缘是她,也不奇怪。

      两个憨蛋凑在一块儿,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机遇。只是这凑在一块儿了之后,确实是姻缘,而不是其他什么兄弟情吗?

      时卿有些怅然。

      “你认识我哥哥吗?我哥哥可是坐拥一方水土的神灵,百姓都会去向他祈求福泽呐!”子宁说着,骄傲的扬起自己的脑袋,乐滋滋地看着他,“他有这样大的名气,你一定见过他,对不对?”

      看她如此自信,时卿顺遂她意,颔首以表赞同。

      “那你,能……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不能。”

      子宁:“……”

      时卿回答的干脆利落,让人始料未及,子宁茫然的看着他愣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脸色不好看,但是面容太过僵硬,就是连皱眉都做不到。

      “啊?”

      半晌,她才缓缓道出一个字。

      “你醒来的不凑巧,他昨夜刚走,这会儿怕是才回到自己的洞府里小憩。”

      时卿没心思逗弄她,但也顾及颇多,不太想告诉她太多有关子衿的事情。毕竟他以为诸多言语,与其从他口中说出,都不如亲自找人细说一番这些年的境遇如何?

      有什么是本人不如旁人知道的多?!

      “那他来了,怎么也不把我带回去?”她也是沉睡百年未见亲人,这会儿念及,难免心中有些许委屈,“难不成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

      子宁:“哥哥,他是不是气我化形之后,与村民们走得太近了?所以就把我丢在你这儿,不管不顾?我明明没有不听他的话,我听了!是闾苁带他们来见我的。我与闾苁也不是熟识,只是因为末惊哥哥与她要好,我就不敢多话了。”

      “你,记得什么?”时卿好像能猜测一些事情的原委,但是不能武断下定论。

      “他们要杀了我,我害怕,就化成兽形逃跑。然后,然后就……就……一片黑,也不记得了……就是,好疼,浑身都好疼……感觉有东西在咬我……哥哥也不在……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怕他是生我的气,所以才不在我身边的……”

      声音细如蚊呐,但是时卿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有了大概得计量。

      子宁是断不能见子衿了,至少如今还不能见面。

      等日后再和他细说,让他心境慢慢开化一些。

      “嗯,我暂时不知你兄长的去处。”时卿声音有些疏离,撒谎也是没有任何破绽,“只是,他知道你在我这里,会时常来看看。等到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可以跟着他一块回去。当然,我也可用术法为你开路寻他,你打算如何?等他来?”

      子宁没再央求时卿送她离去,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时卿:“不说你兄长了,来说说你。”

      “我?”她有些诧异,不明白时卿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待在我这儿沉睡了数百年,因为肉身被毁,所以只能暂时将你的魂魄放在寿数已尽的女子躯壳之内,能保你魂魄不碎,达到温养的效果,只是没想到你能醒得这样快。”

      子宁:“……”

      “你还记得自己的肉身是如何被毁去的吗?”

      子宁摇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的沉睡了数百年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不过只是贪睡了七八天而已?”

      “你沉睡的快有八百年了。”时卿侧目,看了一眼她刚刚出现而拉出虚空的位置,不经意道:“你哥哥找我救你的时候,你只剩下一块沾满鲜血却完好的狐狸皮了,就是一点肉都没了。”

      “你……你是说我吗?我已经死了?”子宁追问。

      时卿颔首,想了想还是说两句实话,“你被人剥了狐狸皮,还被他们吃掉了你的肉身。你哥哥为你屠了整个庄子,就是末惊也不例外。后来找到了我,我救你一命,权当是善恶有报。”

      “那哥哥呢?”子宁这会儿也不傻,能猜测到子衿的下场,忙问:“哥哥不是福泽一方百姓的神灵了,他会怎么样?!他不能见我,是不是已经被你……”

      时卿摇摇头,“非也,他救了我,而我救了你。他因为滥杀无辜触怒天道,已经被毁去了一半元丹。如今祸害不了村民,只是化形难以维持住。若是你想看他,我可以明日带你去寻他看看,只是他不识得你这具躯壳,自然不会同你亲近。”

      “那他可安好?”

      “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我就不去寻他了,仙师明日放我下山吧。”子宁不贪心要留在这峰上常住,或许是为了减少些子衿的麻烦,也许也顾及了些时卿的感受,不想停留太久。

      时卿:“你当真要离去?”

      她点头,眸色决然,“我虽然是沉睡了百年,但是也明白,你会术法,你定然是仙师。心系苍生,我哥哥罪孽深重,我想替他赎清些罪孽。”

      时卿看她默然不语,半晌才颔首。

      “明日,送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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