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乾归

71、墟一

　　“放开我！”时卿震怒，顾不得心中畏惧厉声怒呵。

　　“你看见了。”

　　“看见又如何？！”时卿挣扎着，依旧没能挣脱他的钳制，语气不善，“蒙骗我几百年，将我耍得团团转，心中怕是畅快不已吧！”

　　檀玠：“……”

　　“若非丢失两魄，忘了你是何模样，我一定在荒野山路上看见你时，就将你置于死地，将你的魂魄捏碎！”

　　时卿此刻毫无理智可言，恶狠狠地怒骂，还藏在自己身后的檀玠。

　　隐匿在黑暗中的人，长叹一口气，“之前种种，是我过失，害你如此，我亦后悔了，时卿。”

　　时卿冷哼一声，不屑的讽刺道：“你居然也有悔过的一日，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讽刺的话飘进他耳朵里，他也不生气，只是不松手，仿佛时卿就是他手中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儿。

　　“师尊，怎么了？您不觉得讽刺吗？我如今落在你手中，你要杀便杀，何故戏耍我！你原本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死吗？！”

　　时卿切齿怒吼：“檀玠，杀了我！”

　　“流光，缚！”

　　冷硬的声音响起，下一瞬时卿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微微垂眸看去，那条如毒蛇一样闪着银光的铁链横亘在他身下与檀玠的床榻之间，霎时脚踝一凉。

　　同样的招数，他又一次中招了！

　　体内的灵力瞬间化为虚无，檀玠单手捏着他的命门，这会儿才让他有些许窒息感，不得不张嘴呼吸。没有灵力护体，他孱弱如久病难愈，早已病入膏肓的病秧子，尽显狼狈之色。

　　咳咳咳————

　　听闻他的咳嗽声，檀玠立即松了对他的束缚，将人半搂在怀里，关切道：“时卿，没事的。”

　　将他扶稳在怀中，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源源不断的替他注入自己的灵力。

　　时卿原本还想笑他垂死挣扎，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确实有了缓解的效果，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别过脸不看他。

　　“既然看了，为什么不继续看完所有？”檀玠眸光温柔地看着他，一如数百年前时的阿玠一样，“我不会杀你，不过时卿，你会想要知道我是不是阿玠这件事情，让我很高兴。不用质疑，我就是阿玠。”

　　“呵——”

　　“我知道你不想相信我，但是往生镜是我所炼化的灵器，它承受不住我所有的过往，已经碎了。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事无巨细，桩桩件件。”

　　时卿不正眼看他，声音更是冷得难听，“你爱说便说，关我屁事！”

　　“切忌动怒，你身子不好。”

　　“呵——”时卿冷呵，“真是难为你费心了，我早死晚死，不都得死吗？这不是你为我铺好的路吗？我走得还如你心意吗？师尊？！”

　　檀玠无奈，却依旧纵容，“卿卿……”

　　“别这样叫我，我嫌恶心！”

　　“……”檀玠叹息，“那我不叫你卿卿，你也别喊我师尊，随你心意，可还好？”

　　时卿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我不是这世间的人，你听我说或许有几分匪夷所思，但我确实不是。自我有意识开始，便是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你或许可以相信我是神。我自神墟之境坠落此地，如今已有了上万年，我想尽办法归于神墟之境，那是我初生的地方。凡人尚且思家心切，我亦然。”

　　时卿觑他一眼，没说话。

　　檀玠发觉他的小动作，只是唇角一勾，继续道：“我便寻世间办法，依旧没用。偶然间从战场上捡下了你，似是冥冥之中的缘分，窥探到了你的过往，你与我渊源颇深。我从未打算瞒着你，所以炼化了往生镜，让你自己也能看见你的往生。只是没想到你选择的结局会是我无力插手的死局。我不愿意你入死局，即便你恨死我，我也无妨。”

　　“时卿，将八岁的你弃于乱坟岗，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但是那是我为你选的最好的结局。抽取你的两魄是我狠心而为，我不想你记得我，到最后关头痛下杀手的时候，还会对我心怀仁慈。所以我也想要懂得如何爱人，也想懂得神该有的神性是什么？是我对你不起，诸多辩解都是徒劳。”

　　“那只小狐狸救了你，于我有恩，我定然会将他妹妹救下，这一切皆是我的过错，我会尽力弥补。我不想你步入死局，所以将你锁在此处，对外宣称你闭关顿悟，待到事情平定之后，流光会化作一缕神力，指引你飞升神墟之境，就当是代我回家看看。”

　　“只是我原以为你恨透了我，可是没成想，我寄于那家之下的时候，你还能分出几缕注意看着我，心中自是欢喜不尽。时卿，我从未想着逼你做人屠，你有神性比我适合成神，是我当初言错，我悔过，你别恨我。”

　　“呵，你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时卿对他的辩解之词，没有丝毫的感同身受，依然冷笑道：“我如今双手已经沾满鲜血，你却告诉我，要我成神，哈哈哈……哈哈哈……檀玠啊檀玠，你怎么会这样大公无私啊？难道不是你将我逼上绝路的吗？如今却在我面前装可怜博同情，还要怜惜我这贱命一条吗？未免太可笑了，不是吗？”

　　“你放心，我非但不会插手你要生祭神墟之境，反而还会拍手叫好，你就此安心赴死吧。我绝不会有半分心软于你。”

　　时卿：“你，该，死！”

　　“好……”檀玠缓缓吐出一字，咽喉痉挛到再也说不出其他，凝滞片刻之后，他又开口道：“如今你灵力被封，口腹之欲难免，我会给你送吃的过来，将你关在这里，实属无奈。此事了了之后，随你如何高兴，我不会让你再看见我的，放心。”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你可真是大义！檀玠，我怎么早没想明白，你的能耐这样大？！”时卿恍然，眸中泪光闪烁地笑道：“逼得我罪孽深重加身之后，要我忘断过往所有的罪孽。你说是说了，可是因果报应，报应是不会放过我的，你此言，未免太过天真了一些？我若能飞升成神，那将是天理不容，天诛地灭的下场。你何时为我考虑过了？且不说罪孽加身，我魂魄残缺，能活到如今全是依仗着子衿慷慨。我俩的下场一样，该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再无转世的可能。这所有的一切，全是拜你所赐，你怎么……怎么还敢妄言是为了我……为了不让我入死局？！”

　　檀玠，你已经将我逼入死局，再无生的可能了。

　　“我早和你说过的，后悔没用，杀人得偿命。”

　　檀玠：“时卿……”

　　“子衿撕裂自己的神魂救我，我救他兄妹于水火，但是你知道我是如何离开那里的吗？”

　　“……”

　　时卿眼眸阴鸷，狠狠地盯着他，“浑身死气，被食死人肉的鸟给啄醒，看着死的人被吃得只剩白骨。为了能活下去，也为了允诺的救他们一命，我杀了那些鸟，还全部生啃了。那个时候，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救救我？！即便在末惊第三世，我们凑巧碰到了一起，可你的所作所为皆是叫我恶心至极！若不是看你可怜，我早就想一巴掌拍死你了！”

　　檀玠喉头哽塞，半晌才道：“我都知道，是我对你不起，我会为你赎罪。”

　　“可是我不想再相信你了。”

　　“好……”檀玠轻轻地用双手将他抱在怀中，声音温柔道：“别怕，流光是你的两魄，我注入了一些神力，久而久之能使得其容魂。子衿兄妹俩的魂魄，我有办法修补好，至于末惊亦然。虞柏乃是异世魂魄，出现在此不是偶然，他是转机，亦是生机。我神力溃散的时候，万物复苏，一切将从头来过，你所沾染的血腥也能在那一刻洗净。时卿，杀人偿命我知道，逼你如此也是我考虑不周全，我都认下了，就是别恨我，好不好？！”

　　他说的有几分落寞又可怜，时卿告诫自己要铁石心肠，也在此刻避无可避的心软了。

　　感受着他胸膛中的震动，一时让他心中生出胆怯之意。

　　檀玠向来说到做到，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曾经切身体会过。只是现在他动了恻隐之心，心底生出些不舍的感情，也是在瞬间被他自己掐灭了。

　　是他活该如此！

　　“爱之深，恨之切。时卿，别恨我，忘了我吧。”他抬手轻抚时卿的头发，小声祈求道：“恨我恨得久了，会忘不掉我的，若是陷入僵局，也是我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千万别恨我，就这样忘记我。”

　　“你这么能耐，为什么不剥离我的记忆？这样岂不是忘记的更快，废话这么多，装什么假惺惺的老好人？！”时卿嘴不饶人，实则心中发酸。

　　檀玠：“我那样做，你会不喜欢，姑且让你就此淡忘最好不过。我不想强人所难，你自然也不喜任人摆布拿捏。时卿，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你别再折磨自己了，我心疼。”

　　“疼死最好！”

　　“……好。”檀玠笑着回应，却在时卿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满脸悲戚之色。

　　“檀玠，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