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乾归

73、墟三

　　接下去的五六日，远在峰上的几人都能听见山下传来喧嚣的人声。

　　檀玠心无旁骛，虞柏和子衿却是坐不住的，老早就蹿到院门外的看台上，看着山下色彩各异，飞来飞去的修士们，两脸好奇。

　　虞柏：“宗门大比堪比年会大集合，穿得五颜六色，飞天遁地的，真赶时髦啊。”

　　“你说什么？”子衿就搁他身边蹲着，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遂发问。

　　“害，没说啥，头回见这大场面，感慨两句，好多人。”虞柏糊弄得快，子衿也不在意。

　　只是看着山下那一群五颜六色的人，他蹙眉撇嘴，“还有三日才宗门大比，为什么是在归青天界？不应该是去青云宗吗？青云宗那儿地方大，四面盘山，天然的比武场，就是削了哪座山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挥挥手又给弄回去了。在归青天界这样依山傍水的地方，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掉河里去了，不然就是一道剑气直接削了仙尊的银杏峰。归青天界的那群老不死的，安的什么心？难不成又是发癔症了？”

　　“不知道。”虞柏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早些就听说是因为护山神兽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青云宗的掌门特喜欢显摆他们宗门的那只护山神兽。但是神兽已死，怕有人说漏嘴，宣扬这等丑事，就两个宗门的掌门一商量，将宗门大比的地方放在了归青天界，说是最为妥当，实则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

　　说到那四不像的神兽，子衿眼神微变，颇为惋惜道：“说起这个青云宗的护山神兽，当真是可惜了。”

　　虞柏却是带着求学好问的心思扭头看他，眼眸亮的闪人，“前辈，此话怎讲？晚辈能否虚心求教？”

　　子衿：“……”

　　子衿蹙眉：“求教什么？”

　　“当然是您说的可惜，为什么可惜？”

　　子衿：“仙尊，没和你们说过吗？”

　　虞柏实在的摇摇头，就算是说过，他这个听了就忘的记性也靠不住，这会儿还想听听大师……同类……高人见解。

　　“那只妖兽盘踞在那处风水宝地，潜心修炼，只差一步就能生出灵智，说不定得了天地机缘巧合，还可飞升成神。”子衿无奈的摇摇头，“可惜了，人性贪婪肆虐，围着那只妖兽建立了修仙的宗门。看着像是占据了什么风水宝地，还有那么一只护山神兽，实则他们无耻争夺了妖兽的修炼灵气。因此灵智迟迟生不出，全是受了人性的浊气所侵染，它已经被生生坏了机缘巧合，再没有飞升的机会了。”

　　虞柏细想一下，恍然道：“前辈，您的意思是那妖兽本就是那儿的主人，被青云宗的人发现了它，然后他们就自顾自的围着神兽起了宗门。他们夺了它飞升化神的气运，所以它就算永世盘踞在那儿几万年，轻则只能是妖兽，重则被浊气浸染而衰亡？！”

　　子衿挑了挑眉，点点头道：“孺子可教，想得透彻，正是此理。”

　　“那这也是可以理解为，外来侵略，使得本土生灵涂炭，就算再踏足此地，依旧能感受到此地上枉死之人的怨气。”虞柏自言自语的小声念叨了一句，“他们，不就和制造屠杀的刽子手一样吗？”

　　听着他的话，子衿恍然想起之前见过的那双泛着红光的兽眼，眼中尽是哀戚之色看着自己，然后当着自己的面，直接掏心自毁千年修为，使得那地方怨气横生。

　　这是报应，他们如今受怨气所侵袭，也是怨不得别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妖兽的心让他小心藏好了，说那东西是心也不算是，离体之后就成了一块绚丽璀璨的红色水晶石。

　　他许是不忍同伴如此横死，便耗损灵力凝聚了它的少许魂魄放在水晶之中养着，保它不灭，入神墟之境之后说不定还是有办法救它的。

　　残魂碎魄在青云宗内肆虐害人，他也管不了，他与时卿的命运相连，耗损那一次灵力已经让时卿被反噬了一次，他不敢再动手了。

　　但如今，时卿闭关之后，灵魂之力的关联削弱了不说，他使用灵力也得不到时卿的回应，他心中不安定，但是无人可说。

　　至于从琥珀的体内引出子宁的魂魄一事，只能靠他自己动手了，不要横生变故才是。

　　劳烦时卿多次，总归是得还人情的，人情越欠越多，虽说他不是人，但他有人性，自己力所能及的，还是不要太过劳烦旁人动手了。

　　正好灵魂之力削弱，自己耗损灵力对时卿的伤害也不大，就此动手做了这事岂不是更好，难得麻烦了。

　　“前辈，那你怎么化形成功的？”虞柏想明白了，又对这事好奇起来。

　　子衿察觉他没坏心，索性就大发慈悲告诉他了。

　　“我偶得机缘化了形，只是后来被歹人所伤，化不了人形，就独自在世间流浪。幸得仙尊捡回这银杏峰养着，久而久之就能化作人形了。不过习惯了兽形示人，我不常在人前化形。山下的那群老不死的见我，以为又是仙尊从哪处犄角旮旯里捡来的破败玩意儿，所以总是有些不满。我化形的事情，你不要去宣扬，就是熊未惊也不要告诉，他没见过我化作人形的模样，要是知道了，说不定我的下场会比青云宗的那只妖兽还惨。”

　　虞柏：“这么严重？！”

　　“那是当然。”

　　虞柏：“但是，你也和我师尊待在一处了，你没有被他的浊气所侵染吗？你还能化作人形，是不是被他契约了？”

　　“你这就想不明白了？”子衿好笑的反问，然后给出答案，瞧了瞧四周，贼兮兮的小声道：“说来你师尊也是个奇人，他魂魄不全，而且身上有股奇怪的气运，我靠近他反而能沾到他一些气运，化形还能加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魂魄不全的原因，他总是那样无欲无求的模样，喜怒哀乐鲜少会有。这对我化形有用，我索性就偷偷借着他的气运修炼化形。放心，他气运不变，甚至还能给人带来好运气，真是奇也怪哉。”

　　虞柏：“这事，我师尊也知道？！”

　　子衿点点头，“他早知道了。”

　　“还有院中那棵树，那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银杏树。”

　　虞柏大惊，扭头去看院中的银杏树，“那，是什么？”

　　“那棵树啊，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子衿故作高人之姿，抬手捋了一把不存在的长胡子，“据仙尊亲口说，那棵树是他师尊在他幼时所种下的，种子受灵气滋养多年生根发芽，所以灵气充沛。我没化形的时候，除了待在仙尊身旁，最好的去处就是在那棵树底下睡觉。这银杏峰上，遍地都是好东西。幸好这处地方够高，灵气充沛，叫人抢不走，归青天界那群老不死的想要依傍，也得看着仙尊的脸色。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归青天界渐失初心，各家宗门弟子更是不成气候，多则是蛇鼠一窝，胡作非为的。”

　　“仙尊也是说过，除了亭华宗和灼焰门，其他的大小宗门已经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了。”

　　虞柏：“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师尊从不关心宗门之间的斗争，毕竟他总是那副清心寡欲，不喜多言的模样。稍微多话两句，也是骂我。”

　　子衿：“…………”为什么骂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不过现在想想，自己确实该骂。”

　　子衿：“？？？”

　　“真怕哪日师尊就独自一人云游，然后归隐于世，再也不入修仙宗门了。”虞柏惆怅，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口齿不清的嘟囔着，“那个时候，我又如何能回家啊？靠自己靠不住，靠别人想都不要想，混吃等死也不行，起码死在降生之地，毕竟落叶归根，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找办法回家。”

　　子衿听他嘟囔的，一个字儿都没听明白，满脸疑惑，不好发问，只能扭头继续去看山下的风景。

　　檀玠学着时卿以往的样子，坐在石桌边小口喝茶，也不好奇山下是何等景象，心无旁骛的干坐着。

　　琥珀又想起前几日虞柏告诉自己的事情，看看门外蹲着的二人，背影就写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八字，她无奈叹气。

　　也是怕檀玠误会时卿对自己多有照顾，是出于什么不齿的私心，她与时卿清清白白。虽然她不擅解释，但总归是怕檀玠误会了时卿的一片苦心。趁着虞柏和子衿在看热闹，自己偷偷和檀玠说明白，也不至于之后尴尬。

　　“檀师兄。”

　　喊了一声，顺势坐下了，打定主意，与他面对面说个明白。

　　檀玠撇她一眼，颔首道：“有何事？”

　　琥珀：“檀师兄定是听说过有关仙尊的流言蜚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仙尊待我好，也不是因为什么男女私情，他只是怜惜我一人孤苦伶仃，所以才多加照拂。虞师兄心悦仙尊，我也没什么话说，只是仙尊虽然瞧着不通情理，但他嘴硬心软。我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淡漠的样子，对檀师兄说了重话，说不定也是口是心非之下的气话。仙尊他人很好的，虽说身有反骨，但是不常见他发作的。”

　　檀玠被她说的，心头一颤，想起时卿说的那句恨死他了，思绪难免飘远。

　　“檀师兄，你如今不过才要步入及冠，仙尊却是活了几百年，见惯了人之生死，或许是觉得你的心悦肺腑之言，只是他活了这漫长岁月里的一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所以，他对你避而不见，也希望你不要对他心怀抱怨。或许他是觉得你此举不妥，他也自认并非良人呢？”

　　琥珀说得清晰有条理，檀玠就越是心动，因为他知道时卿就是这样的人，是他在暗中偷看一点一点看来的。

　　心中惊诧琥珀的心思如此细腻，将他所有的猜测全部说给他听了。

　　她与时卿才相处多久，就如此细腻的了解了这么多，自己却花了几百年的时日，只相信眼见为实，才有了诸多假设。

　　他实在是目光短浅，顿悟的不够。

　　见他眉眼软了几分，神色也有几分触动，琥珀继续说：“先前，你受伤昏迷那一次，仙尊在你醒后，就是一副辞言厉色的模样。其实他在你昏迷的时候，就尽心尽力，亲力亲为的照顾你。只是他不喜欢说出来，觉得男子说这种事情，太过矫情，丢人得很。”

　　“他对你和虞柏，也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