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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牵羊抱鸡、搀老携幼的逃难者拥挤在通往关内的道路上;除了几处婴儿的啼哭,偌大的场景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颓废模样。对于普通老百姓,远离充斥战火的家园,是护佑一家老小平安的唯一办法。
      尽管租了马车,景传志一行的行进速度却不是很快;因为看见步伐迟缓的老人和怀抱孩童的妇女,他忍不住要求车夫捎带一段。车上太挤时,景飞和高进下去小跑一段路,捎带的人下车,他们再上车。走走停停,车夫渐渐不耐烦了;虽没有直接表露,但深谙世事的景传志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悦。他微笑着说:“大兄弟,这个天的中午有些热,赶车挺辛苦的,给你加点钱吧。”车夫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满脸堆笑着连声感谢,哼起了小曲。
      “爹,早知道只租车不租马了。”景颜说。
      景传志蹙着额头:“为什么?”
      景颜答:“二哥有力气,让他拖车呗;这样车上省出了空间,也省下给大叔的钱了。”
      彩蝶笑了笑,说:“我赞成。高进和景飞哥轮流拖。”
      景传志哈哈笑了笑:“好主意。我来赶车,他们不好好拖,我拿鞭子狠狠地抽。”
      高进和景飞相视一笑,道:“好残忍啊!”
      “嘶!”
      受到惊吓的马长啸一声,停止了前进,景传志等人因惯性随之向前一倾。大家面面相觑时,车夫愤怒地吼道:“你不要命了?”
      高进掀开车棚的帘子,见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身形高大、穿着松垮黒衣的三十多岁男人拽着辔头威严地站在车前。“怎么啦?”他问。
      车夫答:“这人从路边冲出来,拉住了马。”
      高进想:马车的速度够快了,他能一把拉住,有些本领。
      “给你五块大洋,马车卖给我。”黒衣人说完,不等车夫答应将大洋抛了过来。
      车夫接住看了看,又看了看黒衣人,再转头瞄了瞄身后的几位客人——五块大洋买辆马车,很是诱惑。他想了片刻,像是做了很大决心似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车里有客人。”
      “让他们下车。”黑衣人以命令的口吻说。
      高进跳下车走到黑衣人的面前,说:“你这人真是无礼,你让我们下车我们就要下车吗?”
      “你不是下来了吗?”黑衣人冷冷地说。
      高进报以冷笑:“我下来是请你让路的。”
      黑衣人脸色骤变,突然挥拳砸向了高进,措不及防的高进赶紧将头闪到了一边。黒衣人一击不中,紧接着一个左勾拳朝高进的胸部袭来;已有准备的高进手掌迎了上去,牢牢地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拳头。
      从对方的拳速和击打的力量上,高进判断黑衣人是有功夫的,绝不能大意对待。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黑衣人的飞膝已朝他的腹部袭来;高进轻轻地跃起,一只脚踩上黑衣人的膝盖,将他的腿压了下去,半空中的双脚,连续踢打黑衣人的胸部。黑衣人一面后退,一面双手抵挡。高进身体落地的同时,寸拳雨点般挥向黑衣人;黑衣人并不示弱,一一化解,拳脚并用地展开回击。
      揎拳掳袖的景飞见两人难分高下,突然起脚踢向黑衣人的腰部;黑衣人虽有所防备附近的景飞,但在其快如闪电的重击下还是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正要发起攻击的高进迟疑了一下,感觉胜之不武,拉住了准备再战的景飞。
      “飞儿,不得无礼。”景传志下车,走过来说。
      “兄弟,好身手!”黑衣人对高进抱拳,钦佩地说。
      高进笑着说:“你也不弱。”
      “这位兄弟,犬子冒犯了,多有得罪。”景传志鞠躬抱拳说。
      黑衣人抱拳鞠躬道:“先生客气了,在下鲁莽了;事出有因,请诸位见谅。”
      原来,黑衣人姓陆,名逸尘,杭州人,现住在淞沪;一个月前来到东北,同行的还有两个女人。他们昨天开始了返程,其中的一位同伴夜里发起了高烧,于是陆逸尘加快了速度,可欲速不达,雇来的马车车轴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直等到现在才遇到景传志一行的马车。救人心切,于是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你生病的同伴呢?让我瞧瞧。”景传志说。
      “您瞧?”陆逸尘蹙着眉。
      景飞咕哝了一句:“我爹是郎中。”
      “是嘛,那太好了!”陆逸尘兴奋地说,“她在前面,拐个弯就到。”
      “快带我去。”
      陆逸尘和景传志快步走去。高进和景飞让车夫继续向前。景颜心惊胆战地目睹了高进和陆逸尘的打斗,此刻见他毫发无损地回到身边,忐忑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你没事吧?”高进问景颜。
      景颜想,你和别人打架,反倒问我有没有事!她笑了笑:“你没事吧?”
      景飞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答:“我没事。”
      景颜轻轻地打了他一下,说:“我没问你。你打人了,还好意思说?”
      景飞假装生气地说:“我不是帮高进吗,你怎么怪我?”
      “不怪你怪谁?人家正欣赏心上人的飒爽英姿呢,你不解风情地破坏了。”彩蝶笑着说。
      景颜看了看高进,羞涩地低下了头。
      景飞明知这是彩蝶的玩笑话,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等他们来到陆逸尘说的地方,景传志已经在给一个面容娇媚、身姿丰腴、显得困乏无力的贵妇诊脉了。
      掉了只轱辘的马车半倾倒在路上,无精打采的贵妇坐在上面。拴在树上的健硕白马和衣着光鲜的高贵妇人在满目疮痍的逃亡路上,很是另类。
      景传志诊完脉,捋了捋整齐的山羊胡,沉思了一会儿,让贵妇伸出舌头看了看,说:“疟疾病,没什么大碍。我先在疟门穴下针,再敷上药,过个几日就好了。”
      “太好了。”陆逸尘激动地说,“荒郊野外的,您有药吗?”
      “有啊。”景传志说完,烟袋递给了景颜,说:“照爹教你的,做好给夫人敷上。”
      景颜接过,取出了一些烟丝,又在行李中取出一块生姜,一同放入药碾中碾压。景传志捏着银针,在贵妇的中指与无名指的耻骨凹陷部左右旋转,刺入了约一寸深。
      “还带了生姜?”彩蝶感到不可思议。
      “爹每天早上吃一块姜。祛体内湿寒的。”景颜答。
      彩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十分钟,景传志问:“颜儿,好了吗?”
      “好了。”景颜将烟丝与生姜碾碎的混合物从药碾中取了出来,待父亲取下贵妇手上的银针,她便将生姜和烟丝的混合物拍成了银元状,敷在了贵妇的疟门穴上。
      “小姑娘,谢谢你!”贵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
      景颜看着贵妇笑了笑:“夫人客气了。”
      “先生,谢谢您!”贵妇对景传志说。
      “举手之劳,份内之事,夫人不必客人。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路是走不了;既然你们的车坏了,坐我们的车走吧。”景传志诚恳地说。
      “打扰了。”贵妇感激地说。
      景颜将她扶起来,和彩蝶合力把她拽上了车。
      “陆大哥,双儿几时回来?”贵妇问。
      “谁是双儿?”彩蝶插话道。
      “我的丫鬟。”贵妇答。
      陆逸尘走近几步,恭恭敬敬地答:“她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此地到前方的集镇只有这一条大路,我们先赶路,可以遇到她。”
      贵妇点了点头。
      高进问:“双儿是你们的同伴?”
      “是的,侍候夫人的。我让她去前面的集镇找郎中了。”陆逸尘说。
      景飞说:“你自己不去,让一个小姑娘去?”
      “我要保护夫人。”陆逸尘认真地答。
      景传志从贵妇的穿着、举止,以及陆逸尘对待她的态度上推测,这个女人一定有些来头。他看了看马车,心里默数了一行人,想了想,对车夫说:“大哥,你把马车卖给我吧,多给你钱。劳驾你走回去了。”
      车夫轻拍着马背,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吧,兄弟,这样也能给你们空出个位置来。你们会赶车吗?”
      景飞笑着说:“大叔,您就放心的拿钱走吧,庄稼人哪有不会赶车的?您开个价,要多少钱?”
      “这位兄弟刚才给了我五块大洋,太多了,还你三块吧。”车夫取出大洋不舍地递给了陆逸尘。
      陆逸尘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您都拿着吧。兵荒马乱的,您老出门也不容易。”
      车夫迟疑了一下,对着众人作揖道:“那谢谢了,谢谢!”
      景颜望着车夫渐行渐远的背影,说:“大叔是嫌我们给的钱少了吧?”
      “不是嫌钱少,是怕回家被大婶埋怨。一辆马车对一个富裕家庭无所谓,但对于穷人,可能是他的全部家当。五块大洋虽然可以绰绰有余地再置办一辆马车,却感觉少了东西,比如情怀。”高进若有所思地说。
      陆逸尘笑着说:“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啊。”
      高进笑了笑,说:“我是穷人,所以知道穷人的心思。”
      “陆大哥,赶路吧。”贵妇说。
      “是,夫人;您乘车,我骑马,顺便找双儿。”陆逸尘说完,对景传志等人抱了抱拳,解开树上的缰绳,一跃上了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景飞坐到了赶车人的位置,等父亲和高进上车,扬起皮鞭在空中用力地抽打了一下;天空中传出的巨响,使呆立的马头左右晃了晃,景飞又“驾”的一声,跃跃欲试的马蹄随即展开了奔跑。
      景颜看着有模有样的二哥,说:“看你煞有介事的样子,到了淞沪就干这个吧。”
      贵妇抬起恢复了一丝生机的脸庞,问:“你们去淞沪吗?我们正巧一道。”
      “是去淞沪,但要在燕京停留几日。”景颜答。
      “这样啊,那你们到了淞沪记得来找我。”贵妇说,“我叫艾青。”
      “好啊,到时还劳驾夫人多关照呢。”彩蝶说。
      “好说。”艾青笑着说,“我比你们虚长几岁,如果不嫌弃,你们叫我青姐吧。”
      出于乐善好施,景传志帮助了这位被病痛折磨的女人,但对她的秉性却知之甚少;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景颜和彩蝶的样子,天真无邪的她们对已姊妹相称的陌生人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啊!他摇了摇头,干咳了两声,说:“夫人,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艾青微笑着说,“谢谢了!”
      “夫人客气了。等会儿让小女给你下针。不严重,很快就能好。”景传志说完,接着对女儿说,“下好针,隔一会儿旋转几下,增加感觉。”
      “爹,我记住了。”景颜答。
      彩蝶诧异地说:“咦,你还会针灸啊?有空教教我呗?”
      景颜指着自己合谷穴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说:“好啊。给别人下针之前先在自己的身上找准穴位,这样学得快,也清楚病人的感觉。”
      彩蝶指着小红点瞪目结舌地说:“这都是你扎的呀?多痛啊,我不学了。”
      父亲的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景颜多少了解了中医的一些基本常识;只是个中滋味,只有认真领会过才能深切地感受到。
      单骑先行的陆逸尘顷刻将景传志一行抛在了身后。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搜寻着双儿;很快,一个低头快步走来的熟悉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驭!”他轻喝一声,让坐骑停下:“双儿,抱的什么?”
      “陆大哥,是你啊!”双儿抬起头,兴奋地说,“这是给夫人熬的药。夫人呢?”
      “夫人在后面,马上就到。”陆逸尘笑着答。
      “老爷让你寸步不离地保护夫人,你怎么丢下她了?”双儿紧张地说。
      陆逸尘笑了笑,大概说了说刚发生的事。
      知道夫人和郎中在一起,还有两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双儿焦虑的心慢慢放下。
      陆逸尘心里明镜似的,这个扎着小辫、五官稚嫩的小丫头,因机灵乖巧深得大哥和大嫂的赏识;这次他们一行三人来东北,大嫂只让双儿陪着,足可看出对她的宠爱与信任。
      “陆大哥,夫人来了。”双儿望着走来的马车说。
      陆逸尘笑着问:“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夫人在这辆车里?”
      “我猜的。”双儿认真地答。
      陆逸尘笑道:“呵,神了,猜得真准!”
      “停车。”双儿朝路中间站了站,挥手对着马车喊。
      景飞吆喝着马,停车。
      “我家夫人呢?”双儿问。
      景飞见陆逸尘站在旁边,心想这一定是他去找的那个小姑娘了。他笑了笑,一本正经地答:“被我卖了。”
      “你胡说八道,你……”双儿语无伦次了。
      “双儿,我在这儿。”艾青掀开帘子说。
      双儿立刻转怒为喜,递上药罐说:“夫人,郎中不来,只给您熬了药。”
      “让我瞧瞧。”景传志伸手去接。
      双儿一见陌生人拿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宝贝”,当然不给了。
      艾青笑着说:“这位先生是替我治病的郎中。你给他看看。”
      “哦。”打消了顾虑的双儿点头,将药罐递给了景传志。景传志打开盖看了看,又闻了闻,说:“这剂汤药用大枣、甘草、黄荃、生姜、卪夏、柴胡和人参熬制。小姑娘想得周全,药罐都买来了;拿着重了点,也省了找别的东西装药的麻烦。一剂药熬三次,下次再熬,倒也方便了。”
      艾青笑着说:“先生见笑了。”
      景传志笑了笑。
      “我做错了吗?”双儿一脸懵懂地问。
      景颜笑着说:“我们没笑你,夸你呢。”
      双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艾青说:“上车,我们赶路了。”
      陆逸尘走上几步,托双儿上了马车。
      “大家午饭先凑合着吃点,到了镇上再弄些可口的。”景传志让女儿取出了煎饼和大葱。
      艾青笑了笑,说:“老爷子深谋远虑,干粮都备下了。”
      “为了多赶路嘛。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多一些准备,少一些麻烦。”景传志说。
      景颜将煎饼卷上大葱,每人分了一份。惧于大葱的辛辣滋味,几个女的只吃了些煎饼;陆逸尘极少这样吃,却因贪恋大葱,多吃了一些。
      风尘仆仆地赶到集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先到一步的陆逸尘招呼客栈的伙计杀鸡宰羊。吃的自不必说,住宿就有些尴尬了,因为客房只剩下两间,大家伙儿免不了睡在一起。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只能这样了。
      虽然有车坐,但晃晃悠悠地折腾了一天,几个女子早已疲惫不堪;刚吃完饭,她们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客房。
      “一张床,四个人怎么睡呀?”彩蝶难为情地说。
      景颜答:“青姐身体不好睡床上。我们打地铺。”
      “这张床大;我们挤挤吧,都睡床上。”艾青说。
      双儿说:“挤在一起都睡不好,还是分开睡吧;我和景颜姐睡地上,夫人和彩蝶姐睡床上。”
      “都睡床上,挤挤热闹,就这么定了。”艾青说。
      尽管平时都有相对独立、隐秘的私人空间,但她们并不因今晚和其他人一起度过感到不适;加上白天一路有说有笑地走来,大家已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青姐,你在淞沪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带伯伯婶婶去享福呢?”彩蝶问。
      艾青笑了笑,答:“爹娘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开家乡;毕竟在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过了大半辈子,哪舍得离开呀!”
      “那你多给他们钱,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彩蝶说。
      艾青感叹道:“没那么容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啦?”
      “是啊,这次也够危险的,要不是陆大哥身手好,我和夫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双儿心有余悸地说。
      “怎么了?”彩蝶好奇地问。
      双儿答:“遇到两个对我和夫人图谋不轨的日本兵,好在陆大哥身手矫健,三拳两脚把他们打死了。”
      “这也难怪,青姐就像熟透的蜜桃,哪个男人不想咬一口?穿戴也是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坏人见了如果不动心,倒也奇怪了。”彩蝶羡慕地盯着艾青说。
      艾青笑了笑。
      “青姐,你的衣服真好看,”彩蝶说,“在淞沪买的吧?我们这儿可没有。”
      “这叫旗袍,我在淞沪请裁缝做的。我胖了,穿起来不是很好看;它更适合你和景颜妹妹这样的身材,能彰显你们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艾青笑着说。
      “我看你穿着好看,前凸后翘的。”彩蝶笑着说。
      “彩蝶妹妹如果喜欢,到了淞沪我让裁缝多做几件送给你。”艾青慈爱地说。
      彩蝶想接受,又不好意思唐突地接受:“旗袍很贵吧?”
      “不贵。”艾青答,“只要你喜欢,我送给你就是了,花不了几个钱的。”
      景颜问:“兵荒马乱穿戴这般齐整,你不怕坏人动心思吗?”
      “来时没打仗啊。离开家快十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可不能太寒酸了,爹娘会担心的。”艾青笑着答。
      景颜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那两个日本兵的猥琐样,真够恶心的,跟二爷有得一拼。”双儿厌恶地说。
      “谁是二爷?”景颜问。
      双儿答:“我们那儿的一个好色之徒。”
      “双儿,不得胡说。”艾青咳嗽了一声。
      艾青的咳嗽是提醒双儿不要乱说话,却勾起了彩蝶愈发浓重的好奇心:“这人是不是很坏?那我们到了淞沪可要加倍小心。”
      艾青笑了笑:“双儿说的二爷是我们当家的结拜兄弟。他们一共三人结拜,我们当家的是老大,双儿说的二爷姓吕,排行老二;老三你们见过,就是陆大哥。”
      景颜“哦”了一声,点头道:“看陆大哥挺仗义的,不像是坏人。”
      “是的。”艾青说,“吕大哥也不错,只是有那么点毛病;男人嘛,不喜欢女人倒奇怪了。”
      “不伤天害理就行。”景颜说。
      双儿说:“以后你们到了淞沪,说不定就遇上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千万别让我们遇到,听你说的他可不像个好人。”彩蝶说。
      双儿笑了笑,说:“你们不用怕,我们是朋友,二爷敢对你们无礼,我让老爷和夫人收拾他。”
      “还是不见为好。”景颜说,“青姐,你觉得怎么样了?”
      艾青笑了笑,握着景颜的手,说:“好多了,多亏了你和先生。”
      “青姐老是客气!”景颜说,“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艾青笑着点了点头。
      景传志躺在床上,盯着一只从屋顶溜下来的蜘蛛;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细致地算计到燕京的日程安排,直到陆逸尘说到青联帮才回过神来。
      “我和大哥二哥是在淞沪认识的,那时我刚到淞沪。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看见十几个人追着两个人打,就出手帮了被打的两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青联帮的,因一个码头的管理权和另一伙人争斗。这两个人见我身手不凡又救了他们,拉我拜了把子。”
      景传志听别人说过,青联帮成立于清朝雍正初年,是承运朝廷的粮食而逐步发展起来的帮会;最初的成员是运送粮食的船工,主要分布在大运河沿线,后因漕运衰落,大多数人迁往了淞沪,并渐渐的在淞沪发展壮大了。时至今日,这个帮会已经很有势力了。
      “呦,桃园三结义啊!”景飞笑道,“你们抢到那个码头了吗?”
      “抢到了,它现在归我管。大哥负责舞厅。二哥负责车行和赌场。这几个地方的盈利到月底都交给大哥,支出帮会的开销和兄弟们的生活费。”
      “生意做的挺大呀!你老大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到淞沪遇到麻烦亮出他的大名,让大淞沪的魑魅魍魉统统给我闪开。”景飞眉飞色舞地说。
      陆逸尘笑了笑,说:“我大哥名叫张啸天,二哥名叫吕祚行。你跟他们不熟,有事来找我吧。”
      “应该没什么事。你那儿有适合我们做的事吗?帮忙介绍一下,你看我能做什么?”景飞问。
      陆逸尘笑着说:“我看你挺麻利的,去二哥的车行做事吧?”
      “车行?你们车行也有马车?你别说,赶车这活儿我真能干。”景飞自信地说。
      陆逸尘答:“不是马车,是黄包车。”
      “黄包车?”
      陆逸尘解释道:“黄包车是人力车。由两个轮子、能坐一个人的椅子、一个顶棚和拖把手组成,有点像你们那儿的平板车。”
      听到平板车,高进的心里咯噔一颤,想到了拖哥哥的情景。“这活儿我们做不了。”他说。
      景飞看了高进一眼,从他的脸上读懂了他的心理;他咳嗽了一声,说:“对呀,我们做不了。你替我们找别的事吧。”
      “码头上都是粗活,挣得是辛苦钱;你们去大哥的舞厅做服务生吧,端茶倒水的活儿不累,还能接触到上流社会的人,机会也多一些,说不准哪天就遇见生命中的贵人了。”
      “累不累不是要紧的;再说吧,不知道哪天能到淞沪呢。”景飞说。
      景传志坐起来,问:“你们睡地上冷吗?”
      陆逸尘笑着答:“不冷。铺被子了。”
      “你那匹马不错,”景传志问,“值不少钱吧?”
      “那是日本军马,有欧洲马的血统;我在淞沪的马场见过欧洲马,体格很是高大健硕。”陆逸尘说。
      景传志点头道:“日本军为了侵略战争,连军马都改良了。我就纳闷了,既然是日本军马,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路上碰见了两个心怀鬼胎的日本兵,被我快刀斩乱麻地结果了;不光得到两匹好马,还有两把好枪。”陆逸尘说完,从枕头边的衣服里掏出了两把崭新的手枪。
      高进笑了笑,说:“你早拿它出来,不用动手,马车已是你的了。”
      陆逸尘笑着说:“无怨无仇的,再急也不能把枪口对准同胞啊。”
      “这话说得对。”景飞说。
      “这枪送给二位兄弟了,算是见面礼。”陆逸尘把枪递了过来。
      景飞一脸兴奋地伸手去接,却听父亲说道:“我们普通老百姓要它何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陆逸尘和景飞一个要送,一个想拿,都不知所措了。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高进说:“多谢陆大哥的美意,枪算了吧,我们用不上。你不是抢了两匹马吗?怎么只见你骑了一匹?”
      陆逸尘笑了笑,收回枪说:“夫人和双儿都不会骑马,那匹马的性子又烈,一时半会儿难以驯服;如果送给别人,日本兵追查起来反而害了人家,所以我把那匹马和两个日本兵一起丢进了松花江。”
      “可惜了一匹好马!”高进惋惜地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了,有多大的胸襟和胆识,才可能有多么高的成就。看问题久远一些,不必拘泥于眼前的一点利益。”陆逸尘说。
      “说得好!”景传志点头道。
      陆逸尘笑着说:“班门弄斧了。遇上即是缘分,也多亏了您的援手,否则夫人不知道会怎样!为了表示我对诸位的感激之情,接下来沿途的开销都由在下代劳吧。”
      景传志明白陆的意思,无非是尽些报答之心;看艾青和陆逸尘的言谈举止,也不缺这点钱。他顺水推舟地说:“好啊,既然陆兄弟说了,咱就不客气了。”
      “如此最好。”陆逸尘愉快地说,“你们早点休息,我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不老实睡觉,出去走走?”景飞嘀咕道。
      陆逸尘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我去看下她们。”
      “担心你的嫂子呀,那你赶紧去吧。”景飞口无遮拦地说,“回来时动静小点儿,别惊扰了我的春梦。”
      陆逸尘笑了笑,披上衣服走出,看了一眼黒魆魆的隔壁房间,猜测艾青等人睡着了,走到楼下和店小二打了个招呼,来到马厩。吃饱了草料的白马见到主人,摇晃着身体,带动长长的鬣鬃翩翩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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