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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半时辰前,魏德泉收到靖王府传信,魏德泉顾不得夫人张罗的一桌晚饭,急急忙忙换了袍子就要出门。

      魏德泉跨下阶,夫人追在身后,匆忙间与魏肃撞了个当面,魏肃不知在哪个馆子被灌地醉醺醺,魏肃吊着手腕,指着魏德泉的鼻子,道:“——老爹!”

      一张嘴都是酒味,魏德泉让人赶紧把魏肃扶回去,魏肃却拽着魏德泉的衣袖不走了。

      魏肃满脸醉色的抱着酒壶,齿间含糊不清,道:“这么晚了,老爹你要去哪。”魏肃拉着衣袖就往怀里拽,“该不会老爹也要去喝花酒吧,酒楼的姑娘那是个顶个...”

      夫人唤人扶起魏肃,“快扶少爷去休息。”

      魏德泉怒目横视着他夫人,“你看你教的好儿子,成日花天酒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我都成朝堂的第一大笑话了,你,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魏德泉愤然拂袖而去,走到门坎前差点被绊倒,他挽起衣袖,推开上前搀扶的下人。

      魏德泉坐进马车,车夫打马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细软无力的落在马匹的鬃毛上,雾蒙蒙的。

      雨水迅速将空气压进马车内,袖袍上残留的酒味怎么也散不掉。

      程景灼最近迷上了风月词曲,自己写不出三两好句,便差人遍寻夕水街,搜罗来不少民间词作,里面有那么几首道尽世态炎凉,程景灼也只当看个乐呵。

      程景灼不知从哪寻来一位捉刀客,让捉刀客把筛选过的词曲抄成册,程景灼对随从说:“抄送给陵王。”

      程景灼捏着茶杯,倚躺在二楼厢房内,他让捉刀客离近些写,随从拿来烛台照着,程景灼要看着他写。

      那人边写着,程景灼边念着。台阶转角珠帘清脆晃动,侍女踩着碎步,跪在房外,轻声细语地说:“爷,人来了。”

      程景灼摆手让捉刀客先下去,临走时说:“先生笔锋强劲,府上正缺一位刀笔吏,就你了。”

      侍女站起身,接过魏德泉的外袍。

      魏德泉行礼入内,见程景灼让随从也出去,魏德泉心里打鼓。

      房内就剩他二人,魏德泉没敢先开口,程景灼坐起身,说:“魏大人,近来本王得几首词曲,您给帮着看看?”

      魏德泉没敢动。

      程景灼指了指桌边,“就在那搁着。”

      魏德泉看了眼程景灼,心有余悸地伸去手,程景灼瞧他拘谨,便说:“前日魏大人派听差到府邀我一叙,怎么现下倒怕我似的。”

      魏德泉翻着看了几页,“浪词淫曲也就罢了,谤君辱臣,不可取。”

      侍女们排着队进屋上菜,临了还上了壶竹叶青。

      程景灼脸色未变,给魏德泉斟满酒,随口说了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说完,瞥了眼魏德泉。

      “风月场上的戏言,殿下何必当真。”魏德泉抬指道:“如今的十二卫如这杯中酒,殿下的掌中物。”

      程景灼顿了下道:“魏大人,这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旧情?”

      “微臣不敢。”魏德泉自知说错了话。

      魏德泉菜没吃几口,光顾着喝酒了。

      程景灼讥讽道:“我说这魏家少爷酒后乱言随了谁了。”

      魏德泉看了眼挂在架上的衣袍。

      程景灼吃口菜道:“方才见着魏大人家的公子了,生的倒是俊秀,就是性子嘛,太活泼,搂着好些个姑娘怎么也不撒手,让人灌了不少酒。”程景灼忽然想起什么道:“听闻,魏公子有办诗酒雅会的兴致,每年春去秋来都得大办几场,今年的日子订到何时了?”

      魏德泉改酒换茶,“殿下说笑了,犬子哪懂得这些,不过是瞧城内文人雅士云集,自己肚里没二两墨,东施效颦罢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程景灼搁了筷,“不论是办诗会还是雅会,都得用银子说话,照魏公子这样指缝藏不住富贵,招摇过市的阔绰做派,我靖王府怕是日后供不起啊。”

      魏德泉听出了程景灼的话外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犬,犬子年幼,御史台事务繁多,疏于管教犬子,望殿下海涵。”

      程景灼没看他,“好好地吃顿饭,怎么说两句就下跪。”

      魏德泉本想替魏肃求一条生路,反倒惹了程景灼不快。

      “既应承了你,自然会办到。”程景灼顿筷,道:“...不过嘛,靖王府向来循规蹈矩,若日后魏公子少了分寸,失了言,怕是我也难保。魏大人,若你得幸活着,日后可要多来靖王府,谁家没有糟心的儿子,互相传授传授教养之道。”

      月前,魏德泉得知骁卫要去代州,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顶着压力找程景灼替他照看魏肃,没想到程景灼不推辞的爽快应承。

      “王爷,您是说,此事有转机?”

      程景灼抖搂下衣袍,道:“转机不好说,魏大人先前我已言明,皇上下旨命我彻查代州,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结,但皇命难违,本王只能领命带兵前往,怠慢不得。”

      魏德泉沉吟不语。

      程景灼又道:“不过嘛,这件事中冒出来一个人。”

      魏德泉蹙起眉,看着程景灼。

      程景灼不紧不慢地吃了口菜,又喝了杯酒,魏德泉等的有些急了。

      “程铮!”程景灼吃饱了,“我这侄儿可是出了不少力,以前还可怜他跟着他爹受罪,结果一出门,就逮着我咬,视我为豺狼虎豹,狼崽子牙利的很呢。”

      “如今楚王府势微,全仰仗皇上青眼才让世子爷入朝为将,个中曲直微臣不敢妄言。”魏德泉伸出粗老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着什么,说:“我将王爷推到南衙府军统领这个位置,皇上就算蒙眼瞎摸也该摸出端倪,上元节程铮领了圣令,那时我便猜,皇上已经看出来了。”

      魏德泉继续道:“王爷也应该知道皇上的用意,十二卫统管城南、城中和皇上每年出宫祭祀、巡防等要务,而禁军掌管城北,和宫中巡防,一南一北一左一右,皇上是明着扶持楚王府,暗着要掣肘你,我对世子爷的了解仅限坊间传言,自那日程铮在昭明殿漏了锋芒,我才知...”

      魏德泉拿过侍女呈上的帕子试手,程景灼看了眼道:“制衡。”

      “说的不错。”魏德泉放下帕子,道:“制衡,不是王爷与世子爷之间的制衡。”

      听魏德泉这样一番分析,程景灼好似明了了些。

      魏德泉虚浮的圈起这两个字,“皇上将你二人摆在台面上,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打压你,或者扶持他,而是离间拆合,以防合而谋我。你二人脖颈都挂着链条呢,皇上只需打打配合,拉拉偏架,稍稍一用力的事,这才是制衡。”

      程景灼倒是小瞧了眼前这个御史大夫,也不愧是御史大夫。

      魏德泉道:“皇上这是以身做局,将昭明殿一众百官化为棋子丢进局中,这局看似是王爷轻取,实则是皇上欲擒故纵。”

      程景灼倾身道:“你是说...”

      “我是说,昭明殿该肃清了。”

      程景灼看着魏德泉忽然笑起来,“魏德泉啊魏德泉,你真是不该活着。”

      魏德泉垂眸冷笑道:“我确实该死了。”

      程景灼识趣地闭了嘴。

      魏德泉沉叹口气,“世子爷与皇长孙有旧情,日后太子爷登基,楚王世子顺杆爬也该越过你了。”魏德泉也不避讳了,“你不急吗?”

      程景灼挑眉看了魏德泉半晌。

      堂内食客的嘈杂声小了,程景灼来时包下了整个二层,还派了府兵在各处把守。

      魏德泉想拉平谈判局面,他心不慌手不抖的跟程景灼对视。

      程景灼先是一笑打破了僵局,后又亲自为魏德泉上茶,“魏大人有妙招?”

      “妙招没有,提点是有。”魏德泉自得地接过茶盏,“池昌旭就是他的命门,不过,程世子在御前凑的这么近,虽说他如召不入,轮值他还是得在的,不管如何,都比王爷您挨的近,哪天若是想通了,也就一转身的事,王爷可得上心了。”

      程景灼聊畅快了,脱口而出,“本王没工夫搭理他...”

      魏德泉微微挑眉,反复咂摸着这句话。

      程景灼咳了两声,试探道:“魏大人今夜推心置腹与我聊了这多,不怕吗?”

      魏德泉却看起来很轻松,“我都要死了,我怕什么,不过是为我儿谋条活路。”

      楼下的姑娘嬉闹在一团,好像在说着哪家铺子的蜜饯甜,脂粉好。

      程景灼让魏德泉俯耳,他悄声道:“后路本王替你想好了,明日上朝...”

      魏德泉当即皱起眉,瞪着程景灼,“胡闹!”

      程景灼知道魏德泉做不出这样的事,但程景灼还是想拉他下水,“魏大人稍安,您呐回去措措辞儿,想一想朝上该怎么说,金蝉能否顺利脱壳,还得看您自个。”

      魏德泉犹豫不决地抿起嘴,程景灼推去一杯酒,“这酒名唤,竹叶青,入口醇香顺滑,您尝尝。”/*/*

      楼外的雨忽然之间下大了,朦胧云烟,淅沥倾覆。

      老鸨倚着栏说:“哎呦闻月啊,别哭了,那些个恩客老爷都是没心肺的,你又何必自贱呢。”

      闻月什么都听不进去,耳垂上单挂一只圆润红珠,老鸨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雨飘了进来,闻月望去门外,红珠簌簌垂在雪白的耳下,门外除了匆忙赶路回家的人,就是倾泻而下的暴雨。

      她哭的更大声了。

      老鸨见多了被始乱终弃,抱头痛哭的姑娘,老鸨起身抓了把瓜子又椅了回去,边嗑边看着她,等她什么时候哭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闻月攥着手帕,抽泣着说:“砚川公子才不是妈妈说的那样,砚川公子哪次来不是找我,妈妈见过公子找过其他姑娘吗?”

      老鸨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从椅凳上坐起,她起身关掉被挂着雨串的门窗。

      堂内顿时静了许多,老鸨勾起闻月下巴,又狠狠丢去手指,“你一口一个砚川,他姓什么你知道吗,住哪,干什么行当,家中父母是否尚在,家中几个兄弟姊妹,是否有婚约在身。”

      闻月怔住了。

      老鸨转过身,挑眉问:“他多大啊?这你总该知道吧。”

      闻月无声地摇摇头。

      “你是第一天在馆子里接客吗?”老鸨涂着鸽血一样的口脂,瞥去一眼,“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整晚在房内干些什么。”

      魏德泉心不在焉地从楼上下来,老鸨赶忙迎上去,她知道是贵客,魏德泉抽过手臂不让她碰,袖袍除了未散去的酒香,还多了浮华的脂粉。

      魏德泉嗅了嗅,无言叹气。

      此时的魏德泉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雨水倾泄而下,打湿了魏德泉的冠发,根根灰发见证了他仕途的起伏,又融在了郢都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

      他与霍温茂一样,都是盛德年间的旧臣,可他没有霍温茂幸运,被盛德帝钦点入朝,又深得龙宠。雨水很快将他里外浇了个透,他抹了把脸,踏上了朱雀大街,这条通天路早已烂熟于心,阶面每一个坑洼,每一座府邸甚至途径的每一匹马,他都认得。

      他曾经是那样畅快地走过朱雀大街,如今却被自己绊倒,魏德泉趴在水洼边,满路泥泞脏了他那锦绣华裳,他挨着大商心脉,侧耳倾听着大商血液里强而有力的迸发,雨还在肆意地下着,逐渐浇熄了他心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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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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