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这样记载》冬日之门

39、番外4-1

　　1944年春天，在一列从斯图加特驶向柏林的火车上，17岁的贾马尔·穆夏拉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诗歌集坐在位置上，他的目光小心地打量着过道中走来走去的dw军。

　　他的母亲和弟弟也坐在他的对面。和穆夏拉相反，他们的神情要放松许多——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肤色都是白色的，而不像他，拥有着棕色的皮肤，从出生起便注定在这个国家低人一等。

　　穆夏拉的母亲是一名雅利安人，而他的父亲则是一名非裔黑人。他的母亲对父亲一见钟情，只不过在动荡不安的时代洪流中，他们在穆夏拉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失去了联络。在这个国家，和他有着相似背景的人群并不多，虽然他们因为母亲的身份获得了德国国籍，可是在其他人看来，他们是血统不纯的 “杂种”，被称为“Hitler’s problem”。

　　在这几年里，穆夏拉一直跟着母亲躲躲藏藏。因为母亲是雅利安人，所以Hitler不会在明面上对他们进行清洗，但是很显然，Hitler从来想过放他们一马。不然他们一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要求他们前往首都柏林了。

　　“Mutter，我想要一支铅笔。”弟弟Finn的说话声打断了穆夏拉的思路。

　　“你把铅笔装在了行李箱里是吗？”

　　“嗯，可我现在想画画。”Finn的手里捏着一张空白的画纸和一个画板，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路过的dw军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停下脚步，态度温和地对着Finn说道：“你需要铅笔吗？”

　　在Finn的记忆里，穿着制服的男人总是为难他的母亲和哥哥，他们似乎都不是好人。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是和善，他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来，我这里刚好有一支铅笔。”那个dw军半蹲着身子，从兜里掏出一支铅笔，递给了Finn，在收获了Finn带着腼腆笑容的“谢谢”之后，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他的余光扫到了穆夏拉，在接触到穆夏拉棕色的皮肤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站得直直的，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严肃：“出生证明。”

　　如同演练过无数次，母亲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来几张轻飘飘的被悉心保存的纸张，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那个dw军。

　　dw军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闷哼，看在眼前的女人是标准的雅利安人之后，勉强端正了态度，从她的手中接过那几张文件，在反反复复地仔细核对之后，他终于出声：“Jamal？”

　　“Ja.”穆夏拉迅速地回答道，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在出发之前，母亲嘱咐过他，这次出门一定要格外谨慎，交代他尽量不要和外面的人说话，让他时刻跟着自己。如果有人问什么问题，母亲都会替他回答。可是这个问题好像不能再让母亲代为答过了。

　　或许是因为火车即将到站，在检查过那几份证明文件之后，这个dw军没有再为难他们。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把纸张放在了座位之间的座位上，只留下一个冷飕飕的眼神，转身走向了别处。

　　比起斯图加特，穆夏拉在柏林的生活要糟糕许多。

　　他们在柏林的生活非常不顺利，首先是租房子。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外貌特征，所有人都拒绝了给他们提供住房。最后，母亲只好去找一位远房亲戚寻求帮助。即便如此，在一开始，那位亲戚也依旧是拒绝的态度。穆夏拉也不知道母亲最后是用什么理由劝说那位亲戚把房子出租给他们一家居住的。

　　其次就是学习问题。穆夏拉的母亲不愿意让他就此荒废了学业，很快就给他联系了一所新学校。只不过，穆夏拉在新学校的生活并不顺利。

　　在学校里，他是唯一一个拥有棕色皮肤的人。在第一堂课上，老师就充满恶意地对着全班同学提问：“有哪位同学可以告诉我，新同学的面部特征比较像哪个大洲的人呢？”

　　几乎每一个同学都举起了手。老师点了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同学，他的笑容不怀好意：“他长得一点也不德国，他长得真像个非洲人。”

　　在哄堂大笑之中，穆夏拉缓缓低下了头。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以免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会牵连母亲和弟弟的行为。

　　可是他的忍耐并没有为他的生活带来任何的改善，同学们反而变本加厉地排挤起他来。他们常常会“不经意”地伸出脚和手，把穆夏拉绊倒，补上一句“不好意思”之后便溜之大吉。对于这样幼稚且故意的行为，穆夏拉无可奈何。

　　自从转学之后，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淤青。但穆夏拉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母亲，他不想给母亲增加一些不必要的烦心事。

　　Finn在转入新学校后不久加入了青年团，他开始频繁在课余时间参加青年团组织的各种活动，和他们的交流逐渐变得稀少起来。穆夏拉明显地感到他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生疏了。但是他们毕竟有着同一个母亲，穆夏拉并不担心Finn也会像青年团中的其他人一样，变得极端而狂热。

　　放学之后，穆夏拉没有立刻回家。尽管母亲总是嘱咐他不要乱跑，不要一个人在在外面溜达。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遵守母亲的叮嘱。他听说学校附近的书店里新到了一批货，他准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
　　可是还没有走到书店，他似乎就遇到了麻烦。

　　今天或许是青年团活动的日子，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青年。穆夏拉不由得拉紧了衣服，他有些后悔没有径直回家，而是绕路来到了商业街上来。穆夏拉实在是太显眼了，棕色的皮肤，弯曲的头发，高高瘦瘦的个子，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几乎一眼就可以发现他与周围其他人的差别所在。

　　在感觉到源源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窥探的目光之后，穆夏拉更加紧张了，他低着头，打消了去书店的念头，准备绕个圈子后直接回家。

　　“嘿，你好。”穆夏拉不知道这是谁发出的声音，但他知道这样友善的声音意味着绝对不是在对他说话。

　　“嘿，同学，你好！”那个友善的声音似乎更大声了。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青年团制服的青年男孩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个男孩比自己矮一些，金发碧眼，是在德国最常见的那种长相。穆夏拉下意识以为他是要来检查他的身份证明的，立即别过身子，把书包翻开。

　　“不，我不是要检查什么的。”在看到穆夏拉的动作后，那个男孩立刻摆着双手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叫弗洛里安·维尔茨，我们好像在一个学校，但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在你们隔壁班上。”

　　穆夏拉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盯着维尔茨，等待着这个男孩的下文。

　　“呃……我想问问你现在是想去书店吗？”穆夏拉的沉默或许让维尔茨感到有些尴尬。

　　“不，我不想，我得回家了。”穆夏拉很快拒绝道，他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穿着青年团制服的男孩，这是个愚蠢的行为。

　　他背好书包，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孩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家了。”他顿了顿，最后还是道了一声“再见”——至少这个叫做维尔茨的男孩暂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困扰。

　　穆夏拉并不认为这个男孩对他没有恶意，直到他们第二次相遇。

　　周末下午，母亲外出打工去了，弟弟去参加青年团的活动了，只留下穆夏拉一个人待在家中。他感到十分无聊，在书房里随意翻看着几本小说。就在他放下手中的书本，准备去倒杯水喝时，他忽然注意到在书桌的左上角，几本书籍压在了一本薄薄的本子上。这个本子并不属于他，穆夏拉辨认出这是Finn在每次参加青年团的活动时都会携带的本子。

　　穆夏拉有些犹豫，他不知道Finn今天是否也需要这个本子。算了，还是出去一趟吧。穆夏拉把本子装进书包里，再三确认所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文件都安然无恙之后，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家。

　　隔得远远的，穆夏拉听见学校里传来一阵阵激扬的歌声。他知道这是青年团的例行活动，以前他常听Finn讲述青年团的生活。

　　他走到学校后面的杉树林中，远处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到他的耳中，穆夏拉思考着要如何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把书包里的本子交给Finn。

　　“Jamal？这是你的名字吗？”背后突兀的声音让穆夏拉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

　　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他稍微放松了身体，但仍旧保持着戒备：“是你？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唱歌？你不是青年团的人吗？”

　　“嗯……我今天负责巡逻。”维尔茨立刻解释道。

　　“哦，那你不会告诉你们的队长我来过这里吧？”穆夏拉反口问道，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示弱的态度而放松警惕。

　　“不会，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维尔茨忽然注意到穆夏拉的书包，“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你的弟弟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我们的姓氏都不一样。”穆夏拉眯着眼睛，语气中是满满的不信任。穆夏拉是跟着母亲姓的，而他的弟弟Finn则随着他的生父姓。

　　“……”维尔茨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梗住了，只是有些窘迫地看着穆夏拉。

　　穆夏拉笑了笑：“你是打探过我吗？你想做什么？”

　　穆夏拉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这个男孩对他暂时没有恶意，所以他不介意和维尔茨多说几句话。他有些好奇，这么一个标准的雅利安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在暗中调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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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战背景，灵感来自同名电影，夏维不逆，但是题材有些敏感，后续还是谨慎观看
以及，这篇更新可能会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