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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忆如何两深3 ...

  •   见男人点点头,深夜一般的眸,只她月一轮。他抱着她走了几步,又坐下,这软榻宽大得她可以在上面滚上数圈。
      男人抱她缓缓躺下,这般温柔。而四周的绯樱似有呼吸,片片思念,缓缓离开了雕花门窗,飞旋飘零,眸心徘徊。她听见他问,“老婆,你是不是想我了?”
      直到身子浮上温软,她才懂,男人为什么说她喜欢樱花了。因为她躺在上面,他愿他柔软。
      她撇开眼,推拒男人,“没有。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不想理你。”而她不得不推拒,他知不知道,这份温软会消融生命的坚韧,风若起,烟云散尽,寻梦语也难全。
      她隐隐约约记得,她曾自在田野间,呼吸着黄泥给予的刺痛,反反复复。而高楼里的苟且,便窒息在深夜的孤单里,寻寻觅觅…难怪了,她一靠近男人就做噩梦…
      偏他还有脸问,“老婆,月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你想我了…老婆…”她就看着男人的委屈,一点一点沉沦为欲念,把飘落的绯樱燃烧,与痴念纠缠不休。她还是怕疼的,被迫说了一句想念,“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一天冷过一天。晚上吃饭,没人抱着我,冷得吃不下。这冬天,似又要下雪了。”
      ……她想翻身背对着他,清光里,只圈她在心里,动了一动,男人便似懂得了,他用思念扣了她的自由,“老婆,对不起,这几天回得晚了点。那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年底,我都按时回家好吗?不哭了,宝宝不哭了…”她微凉的泪,洇湿了满脸,不见他来擦一擦。却用温热的唇舌,舔她愈渐绵软如泉,“以后都不加班了,也不出差了…宝宝不哭了。”
      就这么一刻,她第一次动了恶毒的心思,她想他去死——她乱舞着手脚,一定要撕裂他这厚皮,“你不是人,你畜生!你不是人…”男人由她踢打,竟痴痴傻笑,“老婆,你呀,不论记不记得我,对我的心思,可是一点没变。”
      她记得男人呀,他给了她一场奢华的婚礼,她还记得,那台下坐着的伴娘,满眼痛恨,像脏了的一块美玉,锈迹斑斑。恨毒似冥火,烧得她如空气,她想飘来那颗紫玉做的樱花树下,寻一瓣补偿。想念得发狂,又狂得卑微。
      叫她难忘。
      怎么不记得男人?男人温柔地吻她,又对她抱怨,“老婆,你看谁呢?我才是你老公,是今天这婚礼的主角,不许你看别人。”
      而今,在一间花室里,幽兰深深,红梅清浅,映照眼前一个活人,冷冽孤绝,独自倚寒冬。天虽未雪,而雪已落眉间。
      她就对他疑惑,“先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觉得你很爱自己老婆,可是你又把她丢了,你悔痛,所以找了我一个替身。或者,我是你找过的无数个替身。”她一番脑残发言,男人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子,教育她好好为人妻,“我能把你找错嘛?”
      人海茫茫,不会嘛?
      他哪来的自信,他天生为她而来?
      他似不懂。可他对她,好似世事变迁,海枯石烂又化桑田,相依相伴,一语呢喃,深邃了无边的夜空,“说了不许学妈妈看脑残剧的,你非不听。现在好了,我好好一个学霸老婆,成了傻子。”
      她就问他,“你妈妈呢?”
      她有预感,她见了这位—妈妈—她在那间暗室里的日子,那一缕残破的空气,和荒山秋叶般的药片……男人不来,她已向死。
      纠结来纠结去,她有些累。她记得男人也好,不记得男人也好,只能等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也许她会有一个合理的来处,合理的归途。她可以将自己合理的安置生命里。
      她在安慰自己,人间值得。
      她一问再问,“你妈妈呢?先生,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婚礼上,我没听你说过她,没见着她。”男人只是沉默,他看着她,像一株缺水的兰,皱巴巴的脸,被风干的眼,冬天还是阴冷的。她心里翻个白眼,这空调就是个摆设,“好了,不问就是了。咱们说点开心的…”
      她努力想着开心的事情,嗯…想着开心的事情。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
      她想不起来。可是她得欢欢喜喜地告诉男人,“先生,前天晚上赵大哥被我灌了一碗面,他拉了一天的肚子!”
      男人脸色未变,她为他找的乐子,他没有笑。让她也觉得无趣,甚至觉得自己无趣。她遇见男人那强烈的欢喜,没入清冽的红梅,点滴残阳。
      不看行人。却听见一声问,“老婆,你叫我什么呢?”像是听不懂男人的问题,她却了一句自己也悔的话,“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可男人却吻她眉心,轻轻一触碰,风拂花落,轻似一梦,“老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又极是不甘,言语平静,她听着,却似淬着怨毒,一再追问,“一点印象也没有?”
      人家不懂他的脑回路,傻傻地瞪着他,“什么?”
      他便叹息,哀婉,好似她天生该认识他,天生的,她该为他而存在。正如他对着她—老婆—宝宝—家常用语一样,说过数十年。
      而这个满身伤痛的男人,唯一看得出二十六岁的地方,只有一双看向她时的眼睛,纯澈如泉,在日月间,他把她呢喃过百年。泠泠如风,拂开落叶白云悄坠,便是一生。他对她的心意,也许是按照天空的年龄计算吧。
      她又实在很笨,读得不甚明了。
      可是男人温柔的笑,她听懂了。是珍藏,“老婆,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了。你记不住没关系,我天天说。你听着入梦,听着起床,总有一天你会记得我的。”
      …她有点不想听…她不想知道男人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她的男人眉目深邃,骨骼清冽,如果不是这些疤,他一定美如落英。
      她想躲避一时,半刻也好,“老公,我饿了,你还没给我煮饭吃呢。吃饱了我才记得住你的故事,你说呢?”只是一声暖暖的笑,灯盏一样,解开了紧锁她的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有事—老公—没事—先生—你呀,对爱你的人从来心狠。谁喜欢你谁倒霉。”
      她不服气,“没有的事。老公,我真饿了。”他最后吻她,嗯…吻她…开始时觉得不适应,甚至觉得这样很脏,避之不及。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男人,跑去洗手间清理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可那是场婚礼,婚纱重得她寸步难行。是男人抱她下车,男人抱她入教堂,男人放她在樱花树下…她被他的吻压得喘息不得,极度想要抛舍。那时,她一直抬头看落花,心中的期盼,却是层层叠叠的花影,摇曳出天堂的温柔,而她认可的“脏”,偏是神明的微笑。
      她坐在男人怀里,一样幽寂的兰香,落入灯光里,夜有声,人有归途。一碗面搁在桌前,男人又在她眉边映上一吻,淡如残月,一段遗失,“这是你爱吃的面,我做的。”
      她拿起筷子,挑得仔细,一根长长的面条,一直滑入花影,不知舍离。她细细品尝,想尝出往事,最后是一点苦涩,熏入眸心,花落了,寻不见果。只是幽影戚戚,心房空寂。
      她垂落眼帘,闷闷的一句,“好吃。谢谢老公。”
      天色已晚,城市的商厦没有日月,星辰在石头里,幻做梦呓。人来人去的,人影已失,他们不为寻找,他们只有悲苦。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阙宇,只懂—无缘—二字。
      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在家里的花园里。伞外的天空,深沉静默。怎么能下雨?夜空累的无法流转,不能遗忘,只能割舍。那一定很痛——她蓦地侧眸,凝望男人。他也追随她来,四目相对,白梅花落。她微微一笑,“先生,你的眼睛很美。”
      他便相问,“其他地方不美吗?”她遗憾失落,“美中不足,不是花开。”
      男人笑说烟雨,“一直有花开,为什么你不认识?”
      心上花开,月下拢明。断肠深处,秋风拂动孤灯万盏,落叶乱云心。
      初相见。
      高一新生入学,他站在台上,念着单调而苍白的手稿,日复一日,校长站在身边,对他悄悄念叨,“小侄子,继续保持下去,我们一中的传奇,可不能出点岔子。”
      校长心切,不懂他每次听见这话,他对学习的热爱,便凉却一分。始知秋已至,烈日已近凉薄意。
      他点点头,面无表情,“你真的很烦。我读书,是因为我喜欢,不是为了你的传奇。”
      又一次把校长丢一边,走去古松下,周复一周的拉着杆子,他抬头,看那红旗上升,升得极缓极缓,在云天下甘愿停滞,将这一日的生命,拉过了半生远。
      仰望长空的寂寥,直至双眸干涩,迷途入沙丘。似已失明。一声清晰的冰冷,却如泉淌过心田,“福音,你是领队的,我忙,有时候不能及时赶来班上,你就帮我管一下同学。”
      —福音—这名字土得他心里飞尘起浮,无处歇息。他的眼离开云天,想寻来处,却得一团朦胧,一声从容,“好,老师。”
      淡泊宁静,遥远如月。
      秋风清,残月淡云边,恋恋不舍深蓝意,珠露渐晞。他第一次见她,他见了相思。
      下课铃声响了,他们是0班,没几个人敢提前离开教室,学校的人不走完,他们不能离开座位半步。
      他是不得不走,他没有爸爸。那时候的他,一直以为他没有爸爸,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他觉得自己多余,被遗弃荒野里,唯有自苦。
      从不问一句爸爸。
      他匆匆跑去面馆,给师傅打下手。妈妈一袭法式蓝裙,温婉恬静,时时刻刻不忘粘人,他真烦她——拎着一包坚果,一颗一颗嚼得香脆,含糊不清地说着,“乖儿子,你可算回来了!这一上午把妈妈累坏了,回家给妈妈按按肩嘛。”
      他就看着这张脸,实在是欠扁,怒吼一声,“滚—”
      她又一次戏精上身,背转身去,偷偷抹那空气中的烟泪,蓝裙如水,“乖儿子,你这脾气不改改,以后是讨不到媳妇的。妈妈不想你跟我过一辈子,不想你受苦。乖儿子,你能明白吗?”
      第一次,他认认真真地听完她这大段的自白。自觉卑微,未敢企及天边月,山底风,花木展温柔。
      他就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们女孩子…”嗯!怎么问得出口?他是一个男人,怎么能问这么矫情的话?
      心更烦!
      “先生,这面碗放这里可以吗?”猛地抬眸去寻,便见她一身深蓝校服,白云为边,一抹残月幽独,漫步远空。轻轻的,晕开他唇边的笑影。他不愿依恋,他已心不由己。
      “啪——”妈妈一巴掌拍过来,一脸傻气,“臭小子,傻乐什么傻乐!好好干活,别偷懒。”
      多亏有妈妈把他唤醒,他仓皇地眨了眨眼睛,勉强挽回心神。他回她已碎的孤傲,“多谢。”
      而今,透明的樱花伞下,男人突然停步,识遍心曲,只想吻她。
      她不明所以,抬头望他,一瓣心伤,悄坠樱花。他见她时,总有诉不尽的委屈,掩饰不住又不想掩饰,他愿与她天长。烟雨渐凝珠泪,“老婆,你叫我的第一声,就是—先生—快十一年了,你改不改口?”
      十一年…这是一个漫长的日夜,她才过了两个十一年,第一个懵懂纤弱,全无所觉。第二个…弃她而去,她被遗弃暗角,已是灰尘。
      她见他眼眸明澈,将生死轻视,唯她一人,软入烟雨。便轻轻问一声,“十年多了?”
      男人点头,对她永远温柔,“十年多了。那天我十六,你十四。”她看着他缓缓靠近,一双放大的黑眸,深似一梦。他幽怨,“老婆,我比你老了近三岁,可不能再让我等了。你别伤我心了,好吗…”
      怎么会?十多年的感情,她已忘得干净。努力寻觅,只是一团夜影,高楼望断,不见残花依叶影。
      男人一靠近,肆虐着炙热的呼吸,很黏腻。她却本能的给予回应,她不知道这算什么本能,她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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