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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落枕 ...

  •   厅堂正中的牌匾上书着“无处不通”四个大字,笔调流畅飘逸,在典雅中尽显落拓不羁的气韵。

      堂中一张紫檀大圆桌上坐了一个成年男子和两个小童。成年男子着一身白色直襟常服,庄然危坐,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透着温和又内敛的气韵。小童们则仿佛散架了一样,靠在椅子上,嘴巴张得溜圆。

      好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但是小童们目不转睛正盯着的,好像是她本人……

      紧接着,两个小童立马从椅子上爬起,一左一右地飞奔到她的身侧,一个牵起右手,一个把魏颐安的手挪开,牵起了她的左手。

      魏颐安和纪听年:“……”

      “神仙嫂嫂!神仙嫂嫂!神仙嫂嫂!”两个小童仰着脖子,朝纪听年奶声奶气地唤个不停。

      纪听年今日身着挼蓝织锦罗裙,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的一支碧叶雕花簪为发间添了一抹翠色,灵秀中带有几分典雅之美。小童们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姐姐,两双眼睛都没有功夫眨的。

      魏颐安向纪听年介绍:“这是堂弟本本和堂妹文文,二叔的孩子。”

      原来是魏家的弟弟妹妹们,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

      听他们接连不断地唤着“神仙嫂嫂”,纪听年高兴得双眼放光,连连点头:“诶诶诶,在呢在呢!”

      她蹲下身摸摸小童们的头,小童们冲她叫得更欢。

      被晾在一边的魏颐安只得走去兄长那儿“求安慰”。

      “哥,你们这是……一直在等我们吗。”

      以往要是哥俩都恰好休沐,魏颐安睡懒觉起晚了的话必定是等不来他的早食的。

      “今日理应一起共食,你们刚新婚,晚点来为兄都理解。”魏言庭给魏颐安递来一杯暖茶,温润沉稳的声音中含着笑意。

      纪听年被小童们牵来桌前,魏言庭为纪听年递来暖茶:“弟妹好,家中可有不习惯之处?如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弟妹随时告知。”

      “谢谢……大哥,一切都适应。”纪听年在魏颐安身边坐下。说不定不到一年就能和离了,纪听年才不会顾着这些细枝末节。况且昨晚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见纪听年身侧空了一个位子,扎着冲天揪的魏文文急忙一屁股坐下,只余魏本本一人傻站一旁,苦苦瘪着嘴。

      突然,魏本本眼珠子一转,跑到魏颐安跟前委屈巴巴道:“二哥哥,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案头上的桂花糕,我够不着。”

      “好。”正准备给一家子盛粥的魏颐安放下勺子。

      魏本本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一旁的魏言庭含笑不语。

      取回之后,纪听年周边哪儿还有空座?魏文文和魏本本早已紧围在纪听年两侧,满脸兴奋地帮她夹菜,哪里还剩他的位置?

      魏颐安一脸无奈,凶巴巴地打趣魏本本:“不要桂花糕了?”

      纪听年觉得好笑,这魏颐安都不如小娃娃们机灵。

      魏本本理直气壮:“不要啦,家里好不容易有了位嫂嫂,陪她玩还来不及,还要桂花糕做什么?”

      魏颐安一屁股在纪听年对面的座椅上坐下。

      “好不容易”?纪听年不由自主地点头。这事儿她清楚,这得怪魏颐安择妻要求高,偏爱端庄淑静的女子,要知道这年头窈窕淑女可不好找!要不是太后赐婚,他大概是找不到媳妇儿的。

      魏颐安无奈,只得给魏本本夹了几块肉:“……多吃点,长个子,这样以后才能够得着案头。”

      再猛地一抬眼,却瞧见对面的纪听年头点个不停歇,脑袋宛若小鸡啄米般一上一下。

      “夫人怎么一直点头?”他心下好奇极了。

      纪听年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不自禁,脑袋竟随着内心的想法动起来了,她一个正襟危坐,赶忙用力把脑袋控制住。

      “啊,夫君莫担心,是…是落枕了!”纪听年眼珠子咕噜一转,随意找了个理由,又朝对面的魏颐安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魏文文和魏本本大惊,同时一左一右侧过身子,帮中间的神仙嫂嫂揉头。

      魏言庭也有了动静,心下责备自己关照不周:“是我疏忽了,弟妹。忠叔,去将府里的晏大夫请来,过会儿记得让人重新更换星梧院的枕席。”

      “大哥,不碍事不碍事,是我自己的问题,真的不用换的。”纪听年连连唤住领命往外走的管家。

      “换吧,神仙嫂嫂落枕了,文文会心疼的。”魏文文连忙握住纪听年的手。

      “神仙嫂嫂有没有好一点?”

      厅堂内瞬间说话声迭起,一人接一句,好生热闹,唯有魏颐安一人在静默沉思。

      良久后,待众声渐消,一道奇异的眼神落于纪听年身上:“落枕?可你昨晚没枕在枕头上睡呀。”

      魏颐安回想起早上醒来的画面,“落枕”这个说法确实不太真实。

      “那枕在哪里!”两道稚嫩的童声异口同声而起,魏文文和魏本本用纯真的眼神看着魏颐安。

      纪听年也一头雾水,她睡得太沉,自己也不知道呀。而且她睡相文雅,这一点她很自信。

      “那枕在哪里?”鸦雀无声的厅堂里,一句附和的疑问传来,来自纪听年这个当事者,以真诚询问的纯洁语气。

      魏颐安倒吸一口凉气,这位仙子可真是令他刮目相看呢!

      几道目光一齐射向魏颐安。

      战场上的刀枪剑戟无论多么凶残都从没有令他感到压迫,但是此刻这几道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目光竟仿佛有千斤重,叫人不禁折服于它们的气势之下。

      他是真的难以开口,但要是他再不说出真相,或许今儿的局面就要僵在这儿了。

      “在……我身上……”

      他欲言又止,却终是降服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中。

      “咳……咳……”反应快的魏言庭连忙低头咳嗽一声,止住话多的弟弟。

      忠叔赶紧捂上了耳朵,这简直没耳听啊!

      “二哥哥,你怎么能硌着神仙嫂嫂的头呀,难怪嫂嫂落枕了。”

      “二哥哥,你这样会让嫂嫂不舒服,以后用枕头,枕头可比你轻软多了。”

      文文和本本眉头拧成了一串麻花,为中间早已瞪大眼睛、膛目结舌的纪听年顺顺气。

      魏颐安无语凝噎:有没有可能被压着睡得不舒服的人是他。

      纪听年心下只有一句话:绝无可能!

      连续好几日,在两位小童们陪同下,纪听年把整个魏府里里外外都熟悉了。

      经过这几日的沉淀,纪听年也越发确认了魏颐安不解风情的古板性子。若是寻常人,定不会把那句“在我身上”当作干巴巴的回答,而是珍藏着当作私下调情的话呢。

      这日夜幕已至,纪听年有更紧要的的事情做。

      西市里的零星晚灯,泛着冷清的光辉。只有一座茶楼人烟涌动,星火点点。

      一进茶楼,清雅的茶香扑鼻而来。香炉内青烟缭绕,随袅袅琴音向空中盘旋,熏染得茶楼愈显清雅古老,如与尘世隔绝。

      “真不愧隐云楼之名呀!”伴在纪听年身侧的喜眉啧啧赞叹。

      “这茶楼的老板必定是位高风亮节的人,像我就开不出这等雅致的楼。”纪听年将头上的幕篱戴紧了些,低声喃喃:“如果是我,就在楼肆里到处摆上招财的物件,运财童子、貔貅、金元宝、铜葫芦、招财树……再雇几个乐师唱些聚财的喜曲,哦,还有财神爷的大像也不能少。”

      喜眉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连说了三声“好”。

      依照楼内茶博士的建言,二人都点了新出的两道茶,一道名为“九曲红梅”,一道名为“碧玉檀”。

      茶盏上桌,“九曲红梅”叶肥色红,红染杯底,宛若红梅纵横。轻啜一口,余味幽远,如遇隐逸之士。“碧玉檀”木融汤沸,暗暗飘香,犹如置身竹林。

      “西域佛国的流光茶已经是我曾喝过最好的茶了,今日一饮这隐云楼中的茶,才发现它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邻座一位中年老伯叹道。

      有人笑着附和道:“哈哈,那你发现晚啦!自从喝过一次隐云楼的茶,每日不来喝一次心里就不畅快!”

      “我一般都在东市里闲逛,也是近来才发现西市竟有这么别致的茶楼,唉,真是相逢恨晚呐!”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开,极为洪亮。

      “哟,叶大公子!真巧呀,竟在这里碰到您了!”

      “叶大公子,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茶楼里啦!”

      几位锦衣公子激动地站起身,一齐围上去。

      纪听年挑头望去,只见一位高大的少年被围了起来,一身暗红的锦贵衣袍,身上缠着色彩斑斓的玉带无数。

      少年停下不停抖动的双腿,拱手作揖:“是我是我,诸位别来无恙。”

      “没想到叶大公子竟也是位爱品茶的高雅名士,小弟对您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叶大公子能文能武,无所不通,现在又有名士之风,将来定是我大祁的顶梁柱!”

      纪听年一脸疑惑,一般名士不都特意穿一身白衣,再蓄长长的胡子吗?他身上五颜六色的穿着似乎与名士没有关联,反而有云泥之别。

      见她家郡主一脸沉思的模样,喜眉连忙把积累的八卦库给搬了出来:“他是中书令家的纨绔公子叶同舟,当日留春宴有位叶溪和叶小姐是他的姐姐。”

      “那他是个什么‘能文能武’法儿?”纪听年好奇问道。

      “就是能吟上几句小儿诗,能耍几下扇子把扑棱蛾子赶跑的那种……”

      “哦……”

      来汴京城有段时日了,她越来越发现汴京人的脑子很奇特,比如他们喜欢颠倒黑白,不是说一些违心之言,就是喜欢自己脑补,能把一个人从一个极端说成另一个极端,她幽兰仙子的称号不就是这么来的吗?还有她的那位挂名夫君,看着倒是挺舒心的,就是脑子呆板,没有什么灵气。

      四周看热闹的茶客们也朝叶同舟这边涌来,像这样的高门子弟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终于能一睹风貌,他们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看着前方挨挤的人群,纪听年同情了他一秒:“还好我戴了幕篱……”

      纪听年趁众人都快挤成一团之际,和喜眉麻利地溜开,今晚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两盏绛红灯笼高悬于车门前,随着马车的行驶灯晖摇曳。一路穿行至东市,在昏暗西市里显得夺目的光彩渐趋宁和,与周围的光辉融为一体。

      星月交辉之下,飞鱼湖上磷光点点。湖的右侧林立一座织锦阁,阁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马车在阁前悠悠停下。

      “郡主,汴京城最有名的制衣阁就是这家,里面各式的衣裳都有。”喜眉扶着纪听年下来,凑到纪听年的耳边小声笑道:“上次您要的那种“小衣”,就是在这里买的呢。”

      纪听年眼中的光芒一下子跃起:“就是这里?看来这里的衣服别具一格,有成人之美的品格!”她兴奋地往里走:“走走走,我们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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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落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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