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沉香》回风许

46、犬类规培

　　“你的香囊是送给我的？”他问。
　　“对啊，下次录制天气就热了，应该是时候防蚊了吧？”洛溪选了两个，拎起来给他看，“选一个吧。”
　　转过来看见陆际远已经选好了他自己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底纹的香囊，水波纹的样式蜿蜒，翻转过来，另一面绣着一个小字“川”。
　　“你这个好看。”她夸道。

　　“猜到你会喜欢。”陆际远心满意足地把香囊递给她，在两个中间挑了颜色更深的那一只，“等下你自己装香袋。”
　　“你这个是给我的吗？别什么都跟我学啊。”洛溪嘴上这么说着，转头又看了看架子，只觉得喜欢得不行，陆际远确实审美在线，这个架子上属这个最合她心意。
　　“本来就是要送你香囊才带你来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制作的香囊打包装入店里特制的袋子中，两人并肩走出店门。

　　“怎么好端端想起送这个？”洛溪问。
　　陆际远停在车门边，说道：“上次在山里送你香囊你说我不够有诚意，要亲手做才行。我这不是展示下我的心意么？”
　　他弯腰上车，洛溪后一步进来，神色不太自然。

　　“一句话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尽量记清楚些，”陆际远往后靠了靠，偏头看她，心底化开柔软的一片。

　　谁让他喜欢一个记仇的小狐狸啊，只能努力做最强大脑了。
　　不过洛溪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反倒避而不答直接启动了车子。

　　“哎别开。”
　　她刚轻点油门，被这句提醒惊得条件反射猛踩了刹车，车辆原地晃了一下。
　　洛溪惊魂未定地出声：“怎么了？”
　　她没看见车前面有东西啊……

　　“你安全带没系。”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陆际远解下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绕到另一侧，“咔哒”声后自然地坐了回去。
　　“现在可以走了。”

　　他假装看不出对方的异常，只把这当作司机小姐偶尔的粗心之举。
　　洛溪脸热地动了动，重新调整状态出发，偏偏在开出去一百米后陆际远还不放过她。
　　“心态要稳啊洛老师。”不用看也知道男人的嘴角该翘上天了。

　　洛溪：“……”
　　真想把他扔下去啊。

　　晚间的车流多了起来，各处霓虹早早打开，花花绿绿的与晚霞争锋。陆际远降下副驾驶侧的车窗感受到一股湿气扑面而来。
　　洛溪敏锐的嗅觉先一步闻到了雨的味道：“要下雨了吗？”
　　“好像是，”副驾驶的人打开天气预报看了下，显示一小时后有雨，覆盖本城90%的区域。
　　“窗户是不是没关啊？”洛溪问，问完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一幕。

　　“窗户？你说阳台的么。”陆际远和她确认，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阳台的窗户都不怎么开的，基本就留一条缝。是你开的么？”
　　洛溪硬着头皮点头，希望他别再刨根究底了。
　　但事与愿违。

　　陆际远：“你开阳台窗户干嘛？昨天睡觉热么？”
　　他关心的是洛溪的居住舒适度问题，却不知道这个问题无异于火上浇油。
　　“嗯。”司机小姐搪塞点头。
　　“不对啊，你热你开卧室啊，你开阳台……”

　　男人问个没完，洛溪很难不觉得他是故意，忍无可忍地喊道：“还不是半夜帮你洗澡，忙得我一身汗。开个窗户怎么了，窗户是钻石做的能看不能开么，到底有什么好问来问去的？”
　　她一口气发泄完，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你昨天……洗完澡后不是直接去睡了么？”稳如陆际远也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他好像隐隐猜到了什么。

　　昨天洛溪走后他在浴室那什么……不会，被听到了吧？

　　电光火石的念头间，陆际远果断举手：“我不问了，我们聊聊今晚吃什么吧。那家店的甜品师傅是法国来的，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焦糖布丁了……”
　　他不掩饰还好，一掩饰尴尬跟大暴雨下的河流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一时间，洛溪连配合他说废话的脸皮都匀不出来了。

　　“你别说话了。”她无奈地说。

　　莫名其妙的不自在一直延续到晚饭结束，吃饭期间洛溪像个竖起屏障的卫士，每次陆际远侵入陌生人距离，她就跟亮起雷达似的马上移远些，说是避如蛇蝎也不为过。
　　陆际远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问她究竟听到没有，也不敢问她为什么保持距离，只好不尴不尬地呆着，两个人对面而坐，特别像社恐相亲的第一次见面。

　　但这儿是陆际远常来的餐厅，老板是法籍华裔，从初来江城开店便认识他，见陆际远破天荒地带女生过来用餐，不由得入乡随俗想要推波助澜一把。
　　葡萄酒送到的时候，连服务员小哥都给他使了个眼色。

　　陆际远不好拂了朋友的好意，虽然误会却不想解释，总归他不用开车，只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机洛小姐看着他自斟自饮，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直到到家了，车停好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这一路以来的奇怪感觉是什么。
　　“你今天怎么喝酒了？”
　　陆际远：“？”

　　“你还有伤呢……”洛溪无语，她想不起来也就算了，陆际远自己也忘记吗？
　　“我这几天都没吃药。”陆际远揉揉她的头发，“不用担心。”
　　“那也不行啊。”洛溪被此人宽阔的胸襟震惊到了，样板间一样的房子，从住进去便没再移动过的屏风，以及空荡荡的卧室——他怎么说来着，房间太大不聚气影响睡眠，然后照样空着——还中药师呢？伤口还在愈合不能喝酒这点常识都不懂！

　　她气呼呼地甩下陆际远出了电梯，留下男人一脸莫名。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进了门，洛溪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来者不善地望着他。
　　陆际远情不自禁在门口站桩，脚步有千斤重。

　　“过来。”“主人”发话了。
　　千斤重的秤砣立马从脚上消失，陆际远坐在了她旁边。
　　洛溪扫他两个来回，语重心长地说：“今天是我不好，我应该及时提醒你的。”

　　陆际远：“？”
　　这什么走向？

　　“其实也不是……”他想解释，但被打断。

　　“但是你自己得有这个意识啊，你还是个中药师，”说着说着女生又想到了别的话题，干脆一股脑全在今天交代了，“就比如在竹山，那天的嫌疑人你为什么不能等到警察来非要自己动手呢？你武艺格外高强还是战无不胜了？对方还带着刀，那天他要是捅你一下呢……”
　　说完这句洛溪喘了口气，伸手在茶几上拍了三下，表示刚才的谶语不作数。

　　然后接着输出。

　　陆际远中途还帮她倒了杯水，一言不发地聆听训导。

　　今晚确实不该喝酒的，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他现在有些晕乎乎的。
　　洛溪说出的每句话甫一进耳便自动转化，她对自己的不满越多陆际远越觉得胸腔处的情绪涨得越快，到洛溪收尾的时候已经盛纳不住，一泻千里地漫了出来。
　　久违的悸动牵引着汹涌的爱意在他眼中漫延，洛溪说完了一回头，就见陆际远笑得一脸荡漾。

　　“你笑什么？”
　　“没有。”陆际远正了正色，摸了下鼻子，“你说完了？”
　　“嗯，你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陆际远郑重其事地点头，顺着毛摸了摸她的后背，“你别气了，我以后一定听你话。”

　　洛溪满意地点点头，点着点着发觉这句话哪哪儿不对劲。
　　以后？

　　忽略特定情境，这句话堪称情侣吵架场景专用。
　　她一下子明白了刚才这位笑成那样是怎么回事了。

　　“我才不想管你。”她撂下一句话走了，“晚上记得把香囊挂我床头。”
　　陆际远：“嘻嘻。”

　　秉持着得寸进尺必有肉吃的精神，他主动邀请洛溪帮他擦洗，不过陆医师今天很有自制力，还借着机会委婉提出了明天的计划。
　　“你明天去工作室吗？”

　　和白天一模一样的话术。
　　洛溪留了个心眼：“又要干嘛？”
　　“你不是说卧室太空了么，我想明天去买点家具。”陆际远说。
　　“你去呗。”洛溪抓着他的胳膊擦着。
　　“你不陪我去吗？”陆际远配合地抬手，坐着的高度仰视洛溪，上目线看过去真的很像一只大型犬。

　　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在说你不去就是不爱我。

　　“你自己去不好吗？”
　　“你审美比较好，”陆际远说，“想让你帮着参谋参谋，你要是明天忙也没事，随便哪天我都等你。”

　　这是铁了心了要她作陪了。
　　洛溪停下动作，垂着手和他对视。

　　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别的意味，完完全全的信任和恳求。
　　她心软了。

　　“那晚上你把要买的东西先列个清单。”料想陆际远也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那你陪我列吗？”他又问。

　　怎么什么都要人陪啊？

　　万事都是开头易守，否则就是有一就有二。
　　洛溪只得认栽：“陪。”

　　她先出了浴室回到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挂着的香囊。漂亮的小物件永远惹人喜欢，洛溪摆弄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大神。
　　【看，今天做的中药香囊。】

　　这时，洗完澡的陆际远刚好也出来了，冲卧室喊道：“我好了，可以开始列清单了吗？”
　　洛溪应了声，在屏幕上点了点，耳尔耳凌晨发完消息后一直也没说什么事，有点莫名其妙的。

　　“去哪儿列啊，书房吗？”她出来后问。

　　从住进来走廊尽头那间房门便一直关着，应该是书房。
　　她随口提的，却引得陆际远目光躲闪了一瞬，他来回摸着后脑勺的头发：“书房落了灰好久没收拾，我们就在客厅吧。”

　　洛溪没有异议。
　　但还是奇怪。

　　“书房有要添置的东西吗？”
　　“没有。”陆际远回答得迅速且不容置疑。

　　“主要是主卧，客厅你看看差什么也可以一道买了。”
　　“你的房子还是你做主吧。”洛溪敲了敲纸面，又点点他，“吹完头发我们再开始。”

　　陆际远老老实实去吹头发，后者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了神。视线从洗手间移到走廊尽头，洛溪偏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