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行事乖张》乌长缨

6、异界

　　宗烟握紧红发带，握得指尖发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裂缝里面，空间扭曲至极，只有腐毒能通过，除此之外，一切东西都会被撕碎。

　　七百年前，她以清境修为，加上精通空间法术，才能勉强通过裂缝。

　　而那少年……
　　她目露痛惜，深深自责，为何没能再快一些，拉住他的手，说不定就能救下他了，怎么就没拉住呢。

　　闲钰捏着鼻子，挥散刺鼻浓烈的腐臭味，踢开一条正在腐化的触手，走到她身旁。
　　“宗烟，怎么不布结界，可是有何不妥？”

　　“……”宗烟抿唇，嘴巴翁动，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他掉下去了。”

　　“谁？”

　　“他。”
　　宗烟盯着渐渐平息的光纹，腐毒这一次的攻击停下了。

　　她的脑海里，不断闪回云默的脸，微微惊恐，却仍在竭力拿着他那把破剑，砍着他撼动不了的触手。
　　以及……看到她飞来时，向她伸出来的那只手——那只她没能握住的手。

　　“我要去找他。”宗烟声音平静，但语气极为坚定。
　　再希望渺茫，她都必须，握住那一点火。

　　“啊？”闲钰没听懂，但能看懂她脸上的决绝，劝道，“宗烟，别冲动，局势并非太糟，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先一起商量对策。”

　　“闲钰，守好裂缝。”
　　宗烟全然无视他的话，自顾自向前狠狠一刀，破开空间，造了个独立的异空间。
　　她走进异空间，将自己包裹住，犹如进入水中气泡，隔绝了自己与世界。

　　闲钰冒出不好的想法，以身拦在前面，“你不能去异界，倘若有意外，那就无人能制止腐毒了……”

　　宗烟没理他，整个人如同虚影，直接穿过了他。
　　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裂缝。

　　裂缝里，空间极不稳定。
　　周围忽暗忽明，光纹在如同旋涡一般地转动，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走到错处。

　　宗烟谨慎地走着，目光一直在空旷的裂缝内部搜寻。
　　然而，直到通过了整个裂缝，进到了异界，都没能再看到半分云默的身影。

　　虽然早已知道结局，心头却仍涌上了痛楚。

　　她缓缓抬头，盯着异界里面，透过幽黑混沌的空气，密密麻麻的腐怪相互推挤，它们已经千年没有吸食生灵的气息了，纷纷向她冲来，犹如一波波黑色的臭水，试图淹没掉她。

　　然而，它们大多数都停在了一丈外，又俱又怕地盯着她手中一道白光——净化术，能将一切腐毒堙灭的法术。

　　宗烟麻木地看着，许久，忽然猛地向外倾泻灵力，将净化术极致地展开。
　　瞬间，周围清出了一片空洞，这才能看清了远处一座山的轮廓——不幽山。
　　她如自虐一般，走了上去，进了不幽山山顶的煊殿。
　　里面有无数人的面孔，坚定且决绝的、恐惧但强撑的、迷茫而麻木的，还有在高堂之上，那义无反顾的巍峨身影——淞济仙君。
　　他们都如同被时光冰封住，一动不动。

　　宗烟仰望着，无声唤道：“师尊……”
　　许多不愿回忆之事，此刻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出生于妖族鼎盛的世家中，祖母是清境妖帝，爹娘皆是灵境修士，受尽宠爱长大，后来被送入灵域，直接当了淞济仙君之徒，还遇到很多挚友。

　　她本应该是世间最幸福之人。

　　但是，爹娘死在腐怪手里，祖母化神后去了神域，师尊也为了守住裂缝，选择待在异界。
　　是的，她师尊并未如外界所传那样，已然牺牲，而是在这里，与上千灵域弟子，用三座主峰，镇压着腐毒。

　　宗烟狠狠掐着手心的红发带，直至鲜血顺着发带滴落。
　　她一直清楚，只要毁了裂缝，她所敬爱的师尊就能回来，只是，唯一的变数，她却没有握住。

　　宗烟缓缓勾起一抹苦笑，这一瞬，她忽然认同了闲莘的话。
　　她大抵真是个无能之辈吧。

　　……

　　宗烟矗立了一会，而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罢了，该回去了。
　　火熄灭了，可她却不能停下脚步。

　　她坚决地转身，离开异界，重新走回了裂缝。

　　裂缝依旧是那个模样，漆黑中，只有丝丝光纹一闪而过。
　　只是，却有不尽相同之处。

　　她看到了几道光纹急速地向一处盘旋而去。
　　这些光纹是维持住裂缝的力量，越激动，力量越强大。

　　难不成，腐君真打算做点什么。
　　宗烟看着它们，沉思片刻，偏离了路线，追了上去，到了一处空间扭曲之地。

　　看到那里的一瞬间，她的双眼就瞪圆了。

　　她看到了什么！
　　那是……不可能……那是云默小仙友？

　　云默蜷缩着，缩在一个圆鼓鼓的气泡里，安稳沉睡。
　　周围光纹来回窜动，不断融进气泡里，维持住气泡……像是在保护他？

　　宗烟来不及细想，先冲过去，将云默拖进异空间里，施了一道净化术，白光萦绕在云默身边，片刻后，像是没有目标，逐渐散去。

　　小仙友身上一点腐毒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但心间却不禁浮现诸多疑问，小仙友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云默？”
　　宗烟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顿了顿，以指腹轻拂云默的脸，专注地盯着云默。

　　小仙友这般安静地躺着，倒不像个活人，像个……林间静静绽放的花，无声、娇弱、又自顾自地美艳。
　　是了，明明长相俊朗，但气质美艳得不像个少年。

　　她的指腹向下，划过凸显的锁骨。
　　嗯，小仙友还很瘦，平常衣袍宽松看不出来，但摸摸骨头才能发现，不是纤细，就是如同树干般健壮。

　　她的手指还想继续探索，周围的光纹又激荡起来。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

　　宗烟带着云默离开。
　　外面天色昏黑，不知道她离开了多久。
　　她向结界外张望，一眼就看到了闲莘的冷脸。

　　“哟，仙尊真是好大的架子，留了一句话，就直接跑了？”
　　闲莘虽然语气极差，但见到宗烟安全，还是松了一口气。
　　就算再不喜欢宗烟，修仙界都离不了她。

　　“我离开了多久了？”
　　“三日。”

　　“还有其它腐怪吗？”
　　“没找到，不过倒是发现别的事，你杀的那只腐怪，是湖里原本生活的小妖兽腐化所致。”

　　“……”宗烟沉思着，“所以说，最初，裂缝只是渗出了腐毒之气，将妖兽变成了腐怪，之后，才从裂缝来了一只大腐怪？”
　　那只腐怪极其柔软，倒还真可能是从结界破损处挤出来的。
　　“结界上的破损可有头绪了？”

　　“不知道。”闲莘哼了哼。

　　也是，莘师姐法术学得好，但阵法远不如闲钰，问她无用。
　　宗烟回身看看，闲钰做事细心，已经布好了结界，她随手再加固了些，便走出来。

　　闲莘这才注意到云默。
　　“这个人……不是闲钰一直念叨着的小弟子，听说他失踪了，怎么到你手里了？”

　　宗烟随口应付了一句，“捡到的，他没受伤，但不知为何醒不过来，师姐若无其它事，不妨把他送去你们的司愈长老那？”

　　“切，这是我凌仙弟子，我自会照顾，用得着你吩咐。”闲莘冷笑一声，提起云默后衣领，飞离此地。

　　宗烟传音给了闲钰，“劳烦你召集一下众仙友，本仙有事要问。”

　　“宗烟，吁——你真是冲动啊。唉，安全回来就好——裂缝没有其它异动吧，我让阿莘在那里守着，你们……”闲钰的声音变小，“没有打起来吧。”

　　“怎么会呢。”宗烟撇撇嘴，反问道，“难道师兄眼中，本仙还是不幽山的任性小师妹？”

　　“……仙尊哪里话，你自然有担当得多了，我是怕阿莘不知轻重，惹恼了你。”闲钰打呵呵。
　　他连忙扯开话题，“我去通知各仙门，半个时辰后，在山顶大殿议事。”
　　说完，就匆匆掐掉了传音。

　　宗烟得了片刻空闲，抬头望天。
　　月色朦胧，微风轻拂，一派岁月静好，比之异界的混沌，这寻常之景都像是世间绝美。

　　若是可以，谁不愿意一辈子都能任性啊，可是闲莘尚且还有她大师兄护着，自己却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

　　半个时辰后。
　　大殿坐满了人，这一回，众仙门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宗烟一人站在高台上，俯视众人。
　　“诸君当知发生何事了，本仙不欲多言，只望诸位能守好各自的结界，若有异动，请尽快寻我。”

　　她拿出那张纸，“而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此物，可有人认得它？”

　　闲钰适时让人将包裹里的纸，一一分发出去。

　　众人拿着，有的直接往上用着各种法术，有的谨慎地一碰不碰，只是盯了又盯，仿佛能看出些什么名堂来。

　　过了几刻，人群中有人高声冒了一句：“我们九大仙门里，好似就北寒宫符修最多，要不，让蓝宫主看看。”

　　众人看向角落。

　　蓝宫主一愣，北寒宫实力一般，这种会议，往常她都不怎么说得上话，突然被这么一提，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不是灵符。”

　　宗烟审视般盯着她。

　　蓝宫主心慌慌的，连忙详细解释：“我平生绘制了不下十万张灵符，从选纸、挑选符砂石、再到所绘符图，我从不假手于人。”
　　“而这东西，粗糙、脆弱、没有灵气，根本不会有符修会用它制灵符。”

　　宗烟含颌，相信她的话，不再追问她，扫视过众人，“当真没人见过它？”

　　殿中如同被凝固一般。
　　众人如同考试时，被考到了不会的题一般，皆苦思冥想，却又不得其解。

　　“哎，等等。我好似……见过此物。”席间一人惊呼。

　　数百道目光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