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春色》音眠流藻

13、第 13 章

　　山顶山风景别有特色，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苍翠的群山就在不远处。

　　青城山顶极为宽阔，一眼望不到边。斗兽场外，卫捷捕捉到那个身影，推脱下好友的邀请，径直走了过去。

　　“明薇妹妹、霍小姐，方才迟迟登顶是否遇上了什么问题？”卫捷双眼直勾勾落在上官明薇面上，落在她微皱着的眉上停顿片刻。

　　霍迎春小声腹诽。

　　“就算遇上什么也不关你的事，人家另有心上人呢。”

　　“霍小姐方才说了什么？”

　　眼见注意到了，霍迎春赶忙摆手。身后两队身着盔甲，手中持弓箭的宫中禁卫从身后走过，别样的威压让霍迎春一抖。

　　见了这样的装束，即便是禁卫她都要抖上三抖，今日情境很难不让她联想起北疆军中那些事来。手心因偷偷练弓箭所留下的老茧，也隐隐作痒。

　　“青城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除了公主的仪仗和我们之外就再无他人，为何还要如此戒备着？”

　　卫捷轻轻一笑：“霍小姐说笑了，这些禁卫是专门从公主府上调来，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保护人，而是射杀兽物。”

　　“这又是为何？”

　　卫捷笑着没说，上官明薇解释道：“野兽难以控制，难免会出现不受摆布的，到时候若是想从场上闯出来伤人，就没办法阻止了。”

　　霍迎春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设想那个场面，必定是惊险万分。

　　三人一同往里走。一面走卫捷一面介绍整个斗兽场。一进去便有一股血腥掺杂泥土的淡淡味道扑来。应该是已经进行过处理，熟悉之后再嗅着，反倒有种莫名的诱惑。

　　霍迎春起先四处探看，越往里走，浸在泥土当中的猩红便越发深沉起来。冷不丁打了个冷噤，回到上官明薇边上。

　　人也越来越多，穿着华丽衣裳的贵族们三五成群，盘谈着说笑着，似乎全然真正将接下来的事情当做一场游戏而已。

　　卫捷突然停下脚步，眸色深沉。

　　“卫哥哥有事要说？”上官明薇回过头，直觉告诉她，卫捷知道一些事情，且与她有关。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待会若是觉得不舒服，便遣人来告知我，我带你离开。”

　　眼见着两人面对面，氛围逐渐暧昧起来，就连明薇妹妹都不叫了。霍迎春大觉事情不好，上前正要横叉一脚，却不想卫捷那厮像是早有所察觉似的，扭头看过来一笑。

　　“霍小姐也是，切莫逞强。”

　　霍迎春动作僵住，嘴角不屑地扯了扯。

　　三人的互动落到远处，同阳公主站在小楼之上，撑着下巴颇为欣赏地看着。尤其落在上官明薇和卫捷两人之间。

　　“公主，斗兽就快要开始了。”

　　“嗯，凑凑热闹去吧。”

　　斗兽场是一个圆形的场地，方才众人进来的入口已经被封锁，循着密道上到四周的座位上坐下。男女分席而坐，各占一边。

　　在各自一方之中则是熙熙攘攘落座，有交好的便坐在同一处。霍迎春黏着上官明薇，硬说心中紧张害怕，贴得紧紧的。实则看着她面上泛白，暗中担心。

　　众人落座之后，果品酒水之类也随之奉上，更有弓箭手穿插其中，随时待命。

　　霍迎春看了一眼身边近在咫尺的弓箭手，他站得一丝不苟，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竖起的汗毛来。那箭头上的寒光，甚至能给她当镜子用。

　　收回视线，场下深沉幽远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三个人共同吹响一顶，两人用肩膀抬着。

　　“明薇，那声音吹得我心中好像鼓鼓囊囊的，好不舒服。”

　　“那是专门唤醒、挑衅那兽的，对人除了徒增恐惧，并无其他作用。”她自幼养在皇宫中，这样的场面见过多次，号角也听过不少。

　　每次都是十分嫌恶地走开。

　　“说到底，始终还是站在兽那一边。”上官明薇眼底划过一丝诮讥。

　　霍迎春见了默默摸了摸她的手背。

　　号角声毕，同阳公主一身红裙登场。张扬恣意，扫视过的每一寸都不敢有人与之对视。唯独一人是个例外。

　　上官明薇眉头微微一皱，自然移开了视线。霍迎春简直不敢换气，常年野惯了，哪里见过如此肃穆庄重又血腥暴力的场面？

　　登上为公主特意备下的瞭望台，随着一阵铁锁落地的巨大声响，隧道之中一扇足足有三四人展臂宽的生锈铁门打开。

　　兽蹄落地，尘土飞扬。在场的每个人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比拳头还要大的鼻孔当中喷涌而出的白色雾气，还有曾恒交错的兽齿中流露出的涎液。

　　当那野兽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座席上爆发出一阵惊呼。

　　“天呐，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霍迎春不自觉抓紧了身旁的胳膊，害怕归害怕，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那头野兽身上。

　　原以为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山禽猛兽，谁知竟然是……她一时间竟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满足猎奇和变态的欲望，皇室会刻意选择众多优秀的近亲猛兽进行交丨配，这大概是交丨配出来的物种。竟然能长到这么大。”

　　上官明薇面上虽平静，但是从极快的语速当中，不难发现亦受到了影响。

　　场下那一头是老虎不是老虎，是熊不是熊，是野猪而非野猪，似鼍而非鼍的物种，犹如一个庞然大物一下甩开一直拿铁链牵引着的五个侍卫。

　　铁链被狠狠甩了出去，五个侍卫鸟兽一般散开逃回甬道中，将铁门重新封锁。

　　“看样子应该是被饿狠了，现在的它们犹如饕餮，什么都能吃下去。”上官明薇的心飞快跳动起来，觉得坐立难安。

　　视线不自觉落到另一扇铁门，即将要登场的那个奴隶、或死士、或盗、或贼……究竟是什么人呢。

　　“明薇……明薇你放轻松一些，那边不少人看着你呢！”

　　她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随眼扫过去，是卫捷。很快便又移开了视线重新盯着那扇生锈的铁门。

　　“那个卫捷好像很担心你，若是你真的觉得不舒服，要不要我让人过去说一声，带你先离开？”

　　上官明薇愣了一瞬，今日她的状态实在很不对劲，猛然间脑海中划过彩云的影子。

　　“不用。”

　　说话间，那扇铁门缓缓打开了。

　　全场瞬间寂静，就连那四不像的饕餮猛兽，都驻足垂涎，站得远远地看着那扇铁门。

　　铜铃大的眼球中，倒映出那边上的一举一动。

　　一时间，场上只听得见猛兽喘斥，铁门吱呀。

　　随着铁链落地，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在场数百双眼睛之中。瘦弱、洁净、没有力量。

　　上官明薇狂躁的心似乎被人狠狠捏住攥了一把，瞳孔无限制地放大，又缩小到极致。

　　怎么会是他！

　　捂着微微张开的嘴巴，眼泪悄然滑落下来。

　　“明薇，明薇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霍迎春找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只是那眼泪像不要钱的水似的，哗啦啦越擦越多。

　　她忙得手忙脚乱，也还是没有妥善。这时她注意到，不只是明薇，在场那么多人，也纷纷躁动起来。

　　就连瞭望塔上的同阳公主，都有微微起身的姿态，盯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怎么会？公主为何这么惊讶，不应该是她安排的，她应该再清楚不过的啊？

　　霍迎春腾出空档回头看了一眼场下。

　　只见那男人一袭再洁净不过的单薄白衫白袍，从外至内。明薇说，这是每个奴隶的统一着装，那是因为他们喜欢看着他满身被血染成猩红，满足他们的残忍的趣味；

　　那个男人赤着双脚，明薇说，这是因为他们喜欢看到野兽第一口就咬掉他的双腿，喜欢看着他因为恐惧和残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被一口一口吞掉的残忍趣味；

　　那个男人腰间缠着一条鲜血一般的红绫，明薇说，这是因为他们喜欢看到本就已经饥饿到极致的猛兽，被刺激的更加凶狠，使出最无法描述的力量去摧毁他，看着他化为齑粉的残忍趣味。

　　原本在脑海中的只言片语，在此刻无比清晰的具象化，她脑海中出现一阵极快地走马灯，与明薇的相识、相知、交谈、知心……凡此种种。

　　所有关于明薇的记忆复现，那么能让她变得如此不能自已的，唯独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霍迎春睁大了眼睛，嗓音颤抖且恐惧——“楚璟”

　　似乎在回应这声恐惧，斗兽场中的一人一兽同时扭头，准确无误找到了她们所在的方向。

　　那四只眼睛无数次重叠，无数次看向她，确切来说应该是看向她身边的上官明薇。

　　霍迎春愣怔回头，他们两人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对方。

　　斗兽场中的尘沙无风而起，悠悠扬扬。呼应来空中的一阵大风，楚璟赤脚步步上前，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便响一次。

　　叮铃……叮铃……

　　特制的摇铃亦藏身在红绫中，一次又一次刺激着本就异常躁狂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