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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自元宵节后,一连好几日,秦风隐隐察觉陈锦有些不对劲,每次自己外出都显得有些紧张,总是拽紧袖口站在门口巴望着他,仿佛担忧他会一去不复回。
      秦风对他突如其来的不安深感不解,也多次问过他因何事,但得到的都是支支吾吾的一句:“无事,夫子早去早回。”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他不放,那架势不把他看穿都担不起着一双灼热的视线,看得秦风心猿意马。
      今日照旧是秦风去学堂讲学的日子,一大早上陈锦就起来给他熬了一罐白米粥,蒸了两个馒头和一碟蔬菜,等他收拾洗漱完毕,早饭也正好摆得齐整。
      今日的蔬菜是昨日学生路过家门口送来的,鲜嫩脆甜,秦风随口夸了一句,陈锦便顺势提出:“先生,我们把左边的那块空地用来种菜好不好?”
      秦风一顿,“你会种菜还是我会种菜?”
      “我会我会。”陈锦连声应着,“这几日我都跟着坡下的花婆婆讨教,知道怎么种菜,花婆婆说现在初春,正是种豆角、茄子的时节。”
      见他还是一脸不信任的样子,陈锦微微着急,又有点不被信任的屈辱:“先生,我真的会的。”
      “你想种便种吧,只是这开垦荒地的活儿费劲,你去村里请人帮忙,银钱都在柜子里,给多少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咽下最后一口粥,擦完嘴准备去拿书箱。是一口轻便的桃木雕花箱,两边钉着皮绳便于携挎,箱内装着一些书卷,偶尔是学生们交来的课业,是每日出门的必备之物。
      “那先生,我今天跟你一起去镇上,我要去买菜种子。”陈锦也连忙吃完,碗筷丢尽水盆里泡着来不及洗,颠颠地去柜子里数出够用的银钱。
      因为天色尚早,也没有携带多少东西,这次出行便没有骑马,惹得追风在马棚里不悦的嘶吼,直到看不见两人无情的身影为止。
      风和日丽,春意盎然,这一对狗男男暗通款曲,不带我!追风愤愤不平,只可惜不会言人类之语,只得以扬蹄平息怨气。
      买完菜籽,秦风又去糖铺买了二两梨膏糖,递给陈锦时警告道:“一日最多一块,有数的,多吃下次便不再买了。”
      陈锦嗜甜,但吃多了又烂牙又败胃口,总归是不好。
      “好哦。”陈锦看着纸包里的十块糖膏,默默算计着可以吃到什么时候。
      回去后,陈锦连忙去花婆婆家用两块糖糕借来锄头一用。陈锦能和这位孤寡老妇投缘,一开始也是因为这一老一小都爱吃甜食,来往几次,一个膝下无子无孙,一个上无长父长母,倒生出些孺慕之情来。
      眼见田地并不算大,陈锦想着省钱,便没有请人帮忙,自己在地里哼哼哧哧锄了一整天,直到日薄西山,秦风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道上,陈锦才堪堪把种完的种子浇灌完。
      看着整整齐齐的田地,陈锦一阵满足,不等秦风走近,连声嚷起来:“先生先生,菜地种好啦!”语气得意洋洋的,听着比中了状元的人还高兴。
      秦风走近,瞧了瞧菜地,正欲夸赞两句,便瞥见陈锦手上一连串的水泡,有的还破着,浓水粘在皮肤上,又红又肿,脸色一下子垮下来:“手怎么回事?”
      陈锦不以为意:“锄地时间有点久,磨出几个水泡子,没事,很快就会好的。”说完还拽着秦风凑近一点看,“你看,菜地是不是很整齐,比花婆婆的菜地还要整齐。”那股高兴劲头久久不散。
      秦风却皱着眉头呵斥他:“不是让你请人了?不会种地逞个什么能?”说完转身往屋里走,衣袖甚至甩到陈锦身上,足见其不悦。
      陈锦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天,准备拿着成果邀功,结果却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红着眼圈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过一了会儿,屋里的秦风从箱子里翻出金疮药,见人半天不进来,越发不高兴:“在门口站桩呢?还不进来!”
      陈锦伤心透了,难得硬气一回:“不进来,讨厌你!”
      秦风本是个关心人的想法,却心口不一惯了,说出来的话总是不讨喜,但被陈锦这么一冲,脾气也被激上来:“不进来那以后便都不要进来,爱去哪去哪。”说完走到大门口,哐当一声把门拴上。
      这下好了,一个拿着药瓶在屋里生闷气,一个在拽着锄头在屋外伤心,僵持不下。
      屋里的秦风讲了一天课,嗓子干涩着,平日里陈锦总会给他泡一杯清茶润嗓,腹中空空,也没有做好的饭菜可食。自把陈锦捡回来已经一月有余,秦风被伺候得越发无体不勤,几乎没再做过家务,现在吵架了,更加拉不下脸去做饭,只好鞋一脱,合衣装睡。
      屋外的陈锦本来就是个好脾气,现在气生完了,只剩下一肚子的后悔和伤心。害怕秦风是真的不要他,想进屋道歉,又怕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反而更触霉头,进退两难,只站在原地小声啜泣。
      虽然已经入春,山村的夜里还是冷得很,跟白日气温相差很大,陈锦劳作时穿的一身根本没法御寒,没多久就抵挡不住寒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距离吵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秦风听着那一连串的喷嚏,心烦的很,正准备下床开门,就听到陈锦扒在窗前的哭音:“先生,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秦风仿佛是现在才想起来,陈锦曾经是被赶出家门的,心疼一下子直抵心脏。连忙起身开门,甚至顾不得穿鞋,急匆匆把人抱进屋,低声哄着:“小锦儿乖,不哭。”声音是难得的温柔,但因为从未哄过人,显得十分别扭干涩。
      陈锦趴在秦风的肩头,脸湿漉漉的贴着他的脖子,一片冰凉。
      把人放到床上,欲撒手却被陈锦搂着不放,小嘴瘪着,脑袋垂着,一言不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秦风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腾出一只手揉揉眼前乌黑圆亮的脑袋,安抚道:“乖乖躺着,我去擦个脚就回。”
      陈锦才不理,趁机得寸进尺地往人怀里钻。秦风无法,只好抱着人哄了一阵,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难得道歉:“是我不好,不该把你关在门外面,以后不会了,不要怕。”
      “本,本来就是你不好。”陈锦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说不会不要我的,你还把我关在门外面,让我,让我以后都不准进来,你是骗子呜呜呜。”陈锦打着哭嗝,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控诉着秦风的罪行。
      “是是,是我不对。”秦风认罪,却不忘为自己辩解一二,“我是见你一手水泡觉得心烦,早晨跟你说了让你请人,非要自己弄一手伤,你说你是不是不听话?”
      眼见炮火要转向自己,无法再占领道德制高点的陈锦,说了一连串的车轱辘话:“不,不是,反正就是你不对,是你不对。”说完在他怀里拱了拱。
      秦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觉得这小孩粘人的模样可爱得紧,噙着笑意逗人玩:“是我不对,我不是都承认过了么,嗯?”
      过了好久,陈锦才从他怀里滚下去,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你快去擦脚。”天好冷,如果不是看到秦风露在外面的大脚,他还想再赖一会子的。
      秦风这才起身,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轻轻地咕哝声:“我也不对。”声音虽然很低,但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依旧听的分明,回头朝陈锦笑出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别的,反正很是开怀惬意。
      陈锦一下子把被子拉起来,把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遮了个严实。
      第二日恰逢旬假,陈锦捉摸着给菜园子围一圈栅栏,防着被隔壁的鸡犬踩啄,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家也该养些鸡犬家禽。
      陈锦不知道秦风的底细,以为只是当地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要在此处长久生根的打算。他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以前总是漂泊无依,现在有了落脚之地,里里外外都要亲仔细打理。
      提出养鸡养狗之事时,秦风愣了一瞬,陈锦以为他嫌脏臭,“还是不养了叭,怪麻烦的。”说的极其口不对心、不情不愿。
      昨夜之事余温尚在,秦风的冰块心还热着,“想养便养吧,过些时日在马棚边上搭一个鸡棚和狗屋,先把菜园修整好。”
      于是陈锦又挤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去山里砍木头。依秦风的少爷做派,他是想花钱雇人做的,但见陈锦这副事无巨细的高兴样,只好由着他,甚至还得随着他。但毕竟伐木危险,还是个力气活儿,陈锦到底年纪小,骨架还是少年纤瘦的时候,远不如他这个肩能抗手也能提的教书先生。
      春林初盛,山里已经恢复生机,覆着一层清香的翠绿,刚抽条的柳枝在风中飞舞,从地里钻出脑袋的野花绿草在路边招摇,湿润的泥土里散发出浅涩的清香,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盎然之境。忽而转入林间,高木耸立,日浅云稀,落叶层叠,一步一清脆,惊起一群飞鸟扑翅之音。
      两人选定一棵杉木,通体修直,又轻便防腐。陈锦跃跃欲试,先掏出长锯吱吱割起来,但因为力气不足,半天只割了一个小口,秦风看不过眼,让他一边凉快去,连割带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杉树便闻声倒地。
      待把十余米长的树干切割成小段的功夫,秦风打发陈锦去村里找李坤他爹,他爹是樵夫,有一辆专门拖木头的板车。
      回到家,两人都有些疲累,下了两碗鸡蛋肉丝面应付完肚子,歪在床榻歇息一阵,便又忙不迭开始劈木。
      杉木粗壮,需劈成薄片状,一斧子一斧子地砍下来,将近天黑才堪堪弄完,次日方才用铁钉一块块地钉起来,插在菜园四周围成圈,留了一个进出的口子做菜园门,剩余地木块被陈锦收起来,准备过两天做个鸡笼。
      陈锦满意地看着菜园,日日都要去巡视一番,什么时候冒芽了,什么时候长高了,什么时候多长了一片叶子都清清楚楚,像是在守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藏,秦风一边笑他市井之心,一边又觉得他这副“精明”的样子很是可爱。
      两日后,鸡笼和狗舍纷纷完工,只差鸡崽子和狗崽子入住其中,陈锦连忙拉着秦风带他去镇上买鸡崽和狗崽。鸡还好说,平日里就有卖的,这狗崽倒不常见,村里一般都是谁家母狗一胎生一窝,自己留一些,多的则分给邻居亲友,也有在集市上卖的,但得碰时候。
      今天就非常不巧,从东街头走到西街尾,愣是没看见有卖狗的,陈锦只好抱着一箱鸡崽先回家。
      秦风见他有些闷闷不乐,脑子里开始搜刮村里谁家有狗,只可惜秦夫子平日离群索居,一时也想不起谁家可以买到狗。
      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塞进陈锦的嘴里。陈锦今日的份额在下午就已经吃过了,这是额外的安抚。
      陈锦嘴里蓦然一甜,瞬间弯起眼睛,朝秦风露出一个甜蜜讨好的笑脸。
      次日,在学堂上,向来严厉的秦夫子破天荒地问了一个与学问无关的问题:“谁家里有幼犬可售的?要可爱一点的。”
      学生们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举手嚷道:“我家有。”
      “我家也有。”另一个人说。
      “我家的刚出生两个月,黑色的。”
      “我家是黄色的。”
      秦夫子不知道陈锦是喜欢黑色的还是喜欢黄色的,想了一会,“那你们俩明日都抱过来我瞧瞧,问问你们父母多少钱,我买下来。”说完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接下来,我们开始学《孟子》。”
      就这样,秦夫子给陈锦抱回去两只幼犬,如愿以偿地收获小孩的甜笑一枚。两只狗崽正好一公一母,黄的娇憨,黑的闹腾,分别取名逐月和朝(chao)阳。
      月月和阳阳虽然性格迥异,相处却很和睦,陈锦有事没事就喜欢呼噜月月,阳阳来去如风,常常抓也抓不住,便由着他去。
      日子过得鸡狗双全,菜园里的白菜已经成熟,茄子和豆角则进入幼苗期,开花结果还得等到五月。
      陈锦在园子里掐了一把鲜嫩的白菜,兴冲冲地炒了一盘油渣小白菜,又从坛子里挖了一把酸菜,就着鱼片煮了一盆酸菜鱼,两人一荤一素,吃得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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