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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两日后,道路修好,秦风恢复授课,陈锦自明确关系后越发粘人,从前只是偶尔去学堂,现在恨不得天天寸步不离,清晨早早就爬起来做饭,等秦风出门时非要挂在人身上讨好几个吻才肯放人走,扒着门框再也瞧不见身影后才急急忙忙地操持家务,中午准时准点出现在斋舍里。
      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哪一刻不是围着秦风在转。
      秦风虽然很是欢喜陈锦看重自己、喜欢自己的黏人模样,但又怕他辛苦、怕他患得患失,甜蜜里隐隐透出几分忧虑来,旁敲侧击过一次,却让陈锦越发惴惴,以为自己烦他黏人,连忙止住,只好任由他当个可爱的小尾巴。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平静得像一湾溪水,兀自绕山静流。
      六月上旬,正是夏季农忙之际,学生们放了田假,秦夫子乐得在家避暑。
      夏日炎炎,秦风捧着绿豆汤喝了一碗又一碗,瞧着树下荡秋千的少年,树荫遮蔽,蝉鸣阵阵,一黑一黄两条狗已经长大了,乖巧地趴在树下乘凉,秋千架上得俊秀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模样,让他无端生出几分老父亲般的成就感。
      六月十六是秦风的生辰,前些日子陈锦刚得知这件事,撅着嘴埋怨好久,说他都没时间准备生辰礼物,更巧的是,陈锦的生辰是九月十九。
      这几日,陈锦眼看着生辰将近,仍然没有琢磨好送什么礼物,急得嘴角都长了泡,让秦风哭笑不得,让他不必费心,往年他的生辰也就是在福满楼里宴请亲友,走个官方流程罢。陈锦闻言,不满地等了他一眼,责怪他不重视。
      即便如此,陈锦还是没想好送什么,他没有钱送不出什么贵重礼物,最后还是花婆婆看不过眼,教他绣了一个荷包。为了不被秦风发现,陈锦只好每日寻各种理由去花婆婆家,他知道以秦风的性子是不乐意串门的,便不担心会被戳破。
      陈锦已经连续三日去花婆婆家学做菜,也没见桌子上多一样新菜,以为他是要留着生辰当天给他惊喜,便由着他去,只勒令每日抄两页字不许荒废。
      就这样,在陈锦锈坏了七八个荷包之后,终于赶在生辰之前缝好一只勉强能看的。
      生辰当天,秦风满以为会出现一桌精美的菜色,结果发现除了一碗长寿面,其余均是往日他爱吃的菜品,有些困惑,直到陈锦别别扭扭从背后掏出一只针脚七歪八扭的荷包,不由分说地挂在他腰上,才恍然大悟,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荷包,以常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是一个残次品,针脚凌乱,疏密不均,线头也没埋好,不仔细看都不知道是鸭子还是鸳鸯。但在情人眼里,那就必须是巧夺天工、神仙也锈不出的珍品。
      陈锦害羞着、惴惴地、欢喜的站在他面前,不靠近一步,也不远离一寸,等着秦风地反应,他期待着秦风会抱一抱他、亲一亲他,然后说喜欢他、爱他。
      陈锦盼啊盼啊,明明才过去一瞬,却仿佛几度春秋,终于等来一个落在他额头的亲吻。秦风把他抱在怀里,温柔至极:“荷包我很喜欢,以后每天都带着好不好?”
      “好。”陈锦闷在他怀里,说话的声音震动着秦风的胸腔,忍不住倾诉委屈:“这个荷包好难绣啊,我绣坏了八个,手指被扎了几十次才绣出来的,你要好好戴着的呀。”
      秦风一边说好,一边抓着他的手指头亲吻,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般甜蜜的气氛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
      天气炎热,日头晒的人倦怠不堪,两人都不乐意出门,他抱着陈锦在房里小睡,两人刚睡醒,亲亲摸摸缠绵一阵,就听到门外传来追风的嘶喊,紧接着传来敲门声。
      秦风起身看门,就看到沈书铭风尘仆仆地站在眼前。秦风始料不及,面色诧异:“你怎么来了?”
      沈书铭看样子是着急赶过来的,浑身都透着舟车劳顿的疲惫。
      “你先让我进门喝口水。”沈书铭太累了,没有力气与他计较前尘往事,只想坐下来喝杯凉茶以解嗓子里的干涩。
      秦风侧身让他进屋,来者是客,便给客人倒了杯粗茶,随后陈锦也从房里出来,几乎是在看到沈书铭的是瞬间,便知道此人是谁,眼里即刻流露出凶狠的防范之意,默不作声地扯了扯秦风的袖子,把人拉远些。
      陈锦的敌意表现得如此明显,向来八面玲珑的沈书铭没有不察觉的道理,茶水的浸润缓解了嗓子的不适,便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清瘦纯净的少年人,又把视线转回秦风身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不介绍下?”
      他总是这样,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也是为何此前能与秦风交好的缘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才是同一类人,同样少年盛名,同样落拓张扬,也同样骄傲意气。
      陈锦看出他们之间的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气氛,不高兴地扯着秦风,想瞪人又怕落了下风,又生气又委屈。
      秦风顺着摸到他的手心,把陈锦无措的手指都拢进自己手心里,大方地向沈书铭介绍,“这是陈锦,我家的小孩。”明明自己也没比陈锦大几岁,但总是一副自诩人爹的模样。下巴朝人微微扬起,示意道,“他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沈书铭。”
      “小孩?”沈书铭心知肚明,笑得戏谑又昳丽。
      秦风没有接他话茬,而是转问正事,“你来做什么?”让沈公子千里迢迢赶来的,必然是出了大事。
      果不其然,沈书铭敛笑意,正色道:“秦家出事了,秦孝明因一首闲诗被告入狱,你那两个兄弟也被关押了。”
      秦风冷笑一声,“与我何干 。”说是这么说,虽然他并不受秦家待见,日后也未必倚靠秦家,毕竟姓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常理。如此一想,秦风隐隐产生几分怨怼,不受荫蔽,倒要受连累,什么道理。
      沈书铭晓得他不过是说气话,继续说正事,“我出发前,尚未诏令你回京,此后便不知,自出发起我已经快马半月有余。我知会你一声,你好做准备。此次文字狱显然是新党一派的诬陷,你爹原本一直保持中立两不得罪,左相一直想拉拢你爹不成,估计是恼羞成怒,借此对朝中中立之势杀鸡儆猴。”
      秦风沉吟片刻,问道:“我一个乡野夫子能有何准备,谢家没人了么?”
      “秦谢两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秦家遭殃,谢家生怕殃及池鱼不敢妄动,暗地里倒是派人去过几次福满楼打听你的行踪。”
      “这谢侯爷倒是能屈能伸。”秦风面露嘲讽,“当初背地里运作我官职的时候,不曾想有今日罢。”
      沈书铭也见不得谢家这副做派,文人显然更骄矜些,比不得侯府那群武夫,“你且想想怎么应对罢,不出两日,京城的信儿应该也传过来了。”
      秦风应下,为尽地主之谊,哄着陈锦做了一桌菜待客,傍晚便打发人去镇上住客栈,家里就一张床,没法留客。
      沈书铭刚出门,在外撒欢一整天的朝阳刚窜进院门,皱皱鼻子嗅到一股生人气息,迅速飞奔进来扑在沈书铭身上,吓了人一跳不说,一身马骚味让他连连叫唤:“秦风!赶紧把你家的野狗弄走!”边说边踹开狗子往房里退。
      陈锦一听,不干了:“不是野狗,他叫朝阳。”
      “管他朝阳夕阳 ,让它离我远点,臭死了。”好歹也是个翩翩探花郎,那些少爷习性一点也不比秦风少。
      陈锦不待见沈书铭,但还是乖乖把朝阳弄走了,因为不想惹秦风不高兴,人家还是来帮忙通风报信的。
      刚刚沈书铭在,陈锦不好打扰两人说话,京城里的事情他也插不上话,现在人走了,才显出几分六神无主:“先生,你爹的事,会影响到咱们吗?”
      “会。”秦风也不说假话安慰人,家族兴衰与共,难辞其咎。
      “那怎么办。”陈锦着急上火,围着秦风左转右转,转的人头晕,只好把人摁在怀里。
      “不要着急,沈书铭还能出来送信,谢氏暂且无事,说明事情还没严重到不可转圜的地步,秦家多少有些根基,不至于一朝连根拔起,再不济也能保条小命。”至于流放途中是否染疾,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得回盛京。”
      “那我跟先生一起。”陈锦抱紧秦风的腰,生怕人跑了。
      秦风失笑,“你留在这里,回京还不知是何境况,你与秦家无关,不必牵扯其中。”
      陈锦急了,“怎么就跟秦家无关了,你说了要与我成亲的。”
      “没说不娶你,锦儿乖,等我解决完事情便回来。”秦风把人抱到书案上坐下,抬起陈锦尖削小巧的下巴,在人红润地嘴唇上安抚地浅啄半晌,见陈锦没那么慌了,才继续说,“我不会有事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反而落人口舌,坐实了我作风不检。”
      陈锦辩驳不了,只难过的抱着人不说话,等月亮从窗外爬进来,才想起来今日的字还没写完,一时间越发低落,“那今天,还剩半页的字,可不可以不写了。”
      秦夫子铁面无私,“不许。我去点两支蜡烛,咱们很快就能写完。”说完松开陈锦,去堂屋里拿烛台去了。蜡烛是个稀罕东西,这几支还是上个月商队路过,秦夫子花高价买下的,比油灯好使。
      说了回京,却没有立刻动身,秦风第二日一大早便去写了两封信,一封传至盛京,一封送往祁山。然后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待三日后收到回信方才收拾行李。
      这几日,陈锦一直闷闷不乐,黏人黏得紧,秦风上个茅房都要视线追随着,却异常沉默,不像平时喋喋不休地说菜园、说牲畜、说花婆婆、说山里的景儿,只知道问秦风想吃什么,让秦风哭笑不得,每一顿都仿佛事断头饭,吃了上顿没下顿。
      秦风这几日心里谋着事,有时候会叫上沈书铭,即便察觉到陈锦心里不安,也没有多少心力去哄,直到出发前,陈锦还扒着两口箱子来来回回捯饬,才又把人里外揉捏着哄了一番。
      两人躺在床上,陈锦半个身子叠在秦风身上,拽着秦风的头发绞来绞去,“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秦风也不能确定,只说:“若是顺畅,约莫一两个月便能回来。”天南地北的,一去一回脚程都得大半个月。
      若不顺呢?陈锦在心里不敢问,只乖巧地伸长脖子,在秦风下巴上亲了又亲,“先生要早点回来,小锦儿在这儿呢,你别忘了。”说罢又勾出几分哭腔,小孩还小,实在是忍不住情绪。
      哭哭停停一宿,清晨送行时,陈锦两只水灵灵的眼睛肿的像核桃,沈书铭难得没有嘲笑,想起当初秦风离京时他日日纵酒时的光景,只觉得物伤其类。
      没有长亭,只有望不到头的崎岖古道和一茬茬茂密的野草,尖头的露珠莹莹,天还没亮透。
      陈锦抱着秦风死活不让人上马,连追风都受到浓厚离情的渲染,低着头在陈锦腿边舔舐,为这几个月的投喂之情不舍。
      最后还是沈书铭打断,“我们得走了,再不走等太阳出来,能把人晒脱皮。”夏天的太阳烈,戴着草帽也抵挡不住,热狠了马也难受。
      终于依依不舍地目送秦风远去,马蹄飞溅的尘土起起落落,直到太阳晒得人皮肤发热,陈锦才跟着天边聚散不定的白云往回走,突然想起昨日抄写的那句诗词: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到底是空了,道上空了,山空了,家里空了,陈锦的心,也空荡荡的。
      等陈锦垂头丧气地路过花婆婆家门口,被婆婆一嗓子留下来。她不知因果,以为秦风如她所预想地那般,抛下陈锦走了,这几日光看着陈锦收收捡捡,今早又看到马背上挂着的箱子,难免误解。
      老人利落地下了一碗阳春面,还特地在面上切了厚厚一层牛肉片,见人魂不守舍,长叹一口气,便不再管他,去门口扫地去了。
      这世上,唯有情字没人说个明白,生了死死了生,只自己能体会。它就像一座仙山,人人心向往之,却不是都有幸得以一见。
      不入蓬莱不见山,入了蓬莱山不见。
      秦风走后的当天下午,陈锦心不在焉地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比昨日写的丑太多,又是丧气又是难受,无声地抹着眼泪儿。
      两只狗崽子养了三个多月,比原先抱回来时长大了些,逐月也变得活泼了一点,不再整天趴在陈锦脚边或者怀里,偶尔跟着朝阳去山里溜一圈,有时两只狗会叼一些东西回来献宝,有时是一根木头,有时是一双被扔掉的破鞋,有时候是一个瓶塞,都是些奇奇怪怪毫无用处的东西,却总能逗乐陈锦。
      大概是主人的悲伤情绪太浓烈,两只狗也觉得难过起来,狗言狗语商量一番,便顶着大太阳出去叼宝。
      一整天,陈锦都没什么精神,趴在乱糟糟地案上发呆,直到傍晚,太阳下山,陈锦也懒得动弹,明显没有做饭的意思。
      又发了会儿呆,陈锦脑子嗡嗡地,仿佛听到门口有狗挠门的声音,木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家的狗崽子,连忙开门放狗进屋,便看见一黄一黑两只狗崽子各叼着一嘴花草吐在陈锦脚边,然后绕着他摇尾巴。
      狗崽子的憨气和通人性的贴心让陈锦心里暖了点,蹲下来呼噜两只狗头,难得有点笑意,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狗尚且都知道他难过,知道哄他,秦风却头也不回地走了,临了也没亲亲他。
      第二天,陈锦一大早上就被门外的鸡叫声吵醒,窗前一片黑蓝,他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全是秦风撇下他一去不返的样子,醒来时仍满心凄惶。
      原来陈锦大部分的生活都是围着秦风在转,现在人一走,陈锦仿佛失去了目标,漫漫长日竟不知该如何打发,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日上三竿还不想起。
      花婆婆昨天在坡下观察了一天,没看见他家烟囱冒烟,便知道他昨天没吃饭,今天早说也没动静,便拄着拐杖来敲门,把一袋青梅脯塞到陈锦怀里,骂他:“不吃不喝、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不就是男人走了吗,没个男人就不能活了?”边说边往灶房走,想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没有,我就是不饿,也不知道该干嘛。”陈锦小声说,“先生会回来的。”
      “那他回来之前你都不过日子啦?饭不吃啦?狗不喂啦?菜园不管啦?”花婆婆劈里啪啦地说了半天,“你要是没事,我教你干些别的,你家秦夫子舞文弄墨那一套老婆子不会,纳鞋裁衣还是会的。”
      就这样,陈锦又跟着花婆婆学起纳鞋,做的都是秦风的尺码、浅口各一双,后来起了心思,避着花婆婆绣了一对婚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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