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风迎灯

6、第 6 章

　　姜黎看着郑烨，觉得郑烨很怪。

　　她无法理解，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脸皮，不去修城墙，真是可惜了。

　　因为觉得过于荒谬，她现在连生气都忘了。

　　她观察郑烨，目光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审视。

　　郑烨被她看得怒从心头起：“你看什么看？”

　　平心而论，郑烨也算是一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只是薄唇细眉，略显刻薄。

　　赤岚宗的平均颜值很高，连临时雇佣的扫地小生都能称得上一句俊朗，更别提内门子弟了。

　　披着人皮，心却是黑的。

　　“那魔修身上，可是有剧毒的。”姜黎道，“你捡了我的便宜，不怕报应？”

　　“什么剧毒，别耸人听闻！”郑烨哈哈大笑，“我早就让回生峰的人看了，什么毒都没有。你连有没有毒都不知道，还敢说那魔核是你猎取的？简直荒唐！”

　　说完，郑烨就急匆匆离去了，似乎是因为清武长老叫他议事。

　　姜黎坐下，对裴皓道：“我记得……”分明是有毒的。

　　“只是暂时没有毒发而已。”裴皓道，“别急，三日之内，必会毒发。”

　　但即便毒发，姜黎的功劳已经被抢了。

　　她扒拉了几口饭，站起身：“不行，我要去找宗主。”

　　“你先好好修养，我去去就回。”她提着剑，往主峰方向去了。

　　裴皓注视着姜黎的背影，良久才放下筷子。

　　当夜，姜黎并未回三令峰。

　　而郑烨，则收到一份信。

　　这信是由一信鸽叼着送到他寝室内，他打开一看，目眦欲裂，怒火冲天，把信撕碎。

　　那信上，居然要他认下自己冒认功劳之事，并且于庆功宴上当中对姜黎道歉。

　　否则，写信人会废了他的灵根。

　　郑烨大怒：“这写信的人莫不是失心疯了，还敢威胁到本少爷头上！”

　　与郑烨同寝室的小跟班道：“大师兄，此事是否要上报给峰主？”

　　“不必。”郑烨冷笑，“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他提笔写了封回信，塞到信鸽的信筒内。

　　“后日戌时，怀林秀山密林，面谈。”

　　——————————————

　　姜黎去主峰，并未见到宗主，却碰到了薛凝。

　　“你来此处做甚？”薛凝冷声问。

　　“那魔族为我做杀，郑烨冒名顶替，我来向宗主报告此事。”姜黎道。

　　“好巧，”薛凝双手抱臂，“我也来报告此事。”

　　“你……？”姜黎十分意外。

　　“郑烨腹中草莽，根本无力击杀化神期魔修。”薛凝眉头微挑，“此事必定有诈。”

　　“你既然为当事人，那就和我一起调查。”薛凝手中绿光一闪，出现一枚令牌。

　　她把令牌抛给姜黎，“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帮你。”

　　姜黎接过令牌，青玉冰凉，但握久了，实则温润。

　　“多谢。”她对薛凝展颜一笑，灿若桃李，不可逼视。

　　薛凝回视她，面若冰雪，唇角微勾，又很快掩了笑意：“多说无益，快走吧”

　　两人御剑，一同往主峰后山密林飞去。

　　翌日。

　　姜黎并未回三令峰。

　　裴皓不知道姜黎跑去哪里，心中莫名焦躁。

　　郑烨则有恃无恐，裴皓见他天天下山，便潜伏气息跟踪他。

　　郑烨带着一群小弟，脸上施了些术法，昂首阔步进了庆州首府，怀林最大的窑子——天香楼。

　　天香楼看着是个酒楼，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个窑子。

　　之所以能称上最大，是因为它提供一种极其稀罕的“东西”——炉鼎。

　　所谓炉鼎，是天生经脉逆长之人。

　　他们无法如普通灵修那般吸取灵力为自己所用，施展术法。

　　但他们修炼的灵力，却可为他人所用。

　　供人采补，是为炉鼎。

　　炉鼎修炼不当，便容易堕为魔修。

　　灵界为了管制炉鼎，是不允许炉鼎拜入仙门、修炼灵气的。

　　因为三千年前，曾发生过炉鼎作乱，之后，炉鼎便被严加看管，不仅要刻上鼎印，更不能与修者结为道侣，终身只能为奴。

　　若炉鼎隐瞒身份，拜入仙门，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裴皓此前甚少下山，也无力跟踪郑烨。

　　看来，郑烨的修为，还有一半，是采补炉鼎得到的！

　　怪不得薛凝看不起他。

　　裴皓见郑烨红光满面地出来，又脚步虚浮地回去。

　　摸清路线后，他去镇上，隐了面容，买了把剑。

　　把剑放入储物袋，他在地上虚画了个阵，便回到自己寝室。

　　这是时空流转之术，非化神者不得修炼。

　　刚从寝室走出，就见姜黎在门口等他。

　　裴皓理了理衣服，快步上前。

　　“何事？”他温声问。

　　“到饭点了，一起去吃饭。”姜黎发丝有些凌乱，似乎刚刚回来。

　　她还没忘记攻略任务呢！

　　两人肩并肩，一边闲聊，一边到了饭堂。

　　裴皓往里看了一眼，郑烨居然也在。

　　他们这边刚刚坐下，郑烨就带着小弟过来。

　　“昨日的信，是不是你写的？”郑烨恶声恶气道。

　　姜黎莫名其妙：“什么信？”

　　她抬眼望向郑烨，脸部线条无可挑剔，如清泉打磨出的水玉，最擅工笔美人画的顶级画师，也画不出其中二分的神韵。

　　若是没见过，很难想象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年仅十八，近乎妖异。

　　姜黎长得好，在美人如玉的赤岚宗，也是极出挑的类型。

　　郑烨暗想，如果不是她，必然是她的爱慕者，写了那封信，威胁自己，为她出头。

　　郑烨怀疑了很多人。

　　一直偷瞄姜黎的五师弟和七师弟，昨日频频对姜黎侧目的沈浔……

　　“哼，你不过刚入宗门，就与男子同寝同吃，不知羞耻，水性杨花，一时间想不起也是正常！”郑烨嘴巴就跟淬了毒，随口乱喷。

　　他背后有清武长老，有整个三令峰，而姜黎再怎么有天分，不过是一个孤女。

　　他有恃无恐。

　　姜黎站起身，不等裴皓动作，她举起手中饭盘，一把扣在郑烨的脸上，接着一记飞踢，带着十足十的劲力，将郑烨踢出十米远。

　　她动作快如闪电，出手狠辣，郑烨丝毫没有预料到她如此胆大，被踹飞后，咳出数口血。

　　“你敢打我？！”他捂着肚子，面若修罗，十分狰狞。

　　“打你就打你，还要看日子吗？”姜黎揉着左手腕骨，“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去报告峰主吧，我自愿受罚！”

　　整个饭堂静若灵堂。

　　有学生筷子叼着的鸡腿落在饭盘上，发出“啪”的一声。

　　接着，对姜黎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清武长老很快传令下来，姜黎被关禁闭三日。

　　这处罚实则很轻了，可能是清武长老对郑烨抢功之事心知肚明，所以不好做得太绝。

　　郑烨却不依了，暗中嘱咐侍者不要给姜黎送饭。就算送，也只能送馊的臭的。

　　禁闭室是后山一个黑漆漆的石头房，阴森冷清，立了荆棘铁栅栏，不允许探视。

　　裴皓翻过栅栏，砍下一根竹子，一会儿便造出一根木笛，吹奏一支欢快的小曲。

　　姜黎听到这小曲，赶忙从禁闭室踮着脚尖往外望。

　　裴皓一眼就看到一楼铁窗间隙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姜黎的眼睛。

　　看到裴皓的一瞬间，这双眼睛霎时亮了。

　　裴皓这才发现，原来仅靠一双眼睛，居然能传递如此澎湃的情绪。

　　“小师兄！”

　　姜黎的声音从铁窗内传来。

　　隔着铁窗，两两相望。

　　裴皓把笛子透过铁窗缝隙递过去，还递过去一包食物，“你在里面，可以吹吹笛子，聊以□□。”

　　“有什么想要的么？明日花灯节，我去怀林帮你带。”裴皓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背郑烨冒领功劳。不用客气。”

　　姜黎饿了半天，只想吃东西。

　　修道之人，金丹以上便可辟谷，她饿上半年也不会有事。

　　但她到底才刚满十八岁，还是最馋嘴的年纪。

　　“我想吃桃花糕。”她垂下眼睫，眼中水光太过，显得有朦胧的雾气，“是糯米、豆粉和桃花糖做的，很好吃，怀林的许记糕点铺有卖。”

　　“好。”裴皓道，“我还欠你一条发带，明日一并帮你带过来。”

　　姜黎道：“多谢。”

　　裴皓顿了顿，“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此处寒凉，你可有御寒之物？”

　　“有一床薄被。”姜黎实话实说，“不必担心，我可用灵力驱寒。”

　　裴皓点头，两人闲聊几句，裴皓离开。

　　姜黎握着笛子，靠墙蹲下，心中有些凄凉。

　　赤岚宗水太深，她刚进来，就感觉要被淹死了。

　　如果赤岚宗上下都和三令峰一样腐朽不堪，那灵界真的要完蛋了。姜黎腹诽。

　　本以为裴皓就此离去，没料到不过一柱香后，裴皓便折返，背上还扛着一个布包。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被子和床单。

　　这被褥十分干净，上面还有淡淡都草药清气。

　　姜黎突然意识到，这是裴皓自用的被褥！

　　“我是冰灵根，不需要被子。”姜黎道。

　　她用了裴皓的被子，裴皓晚上用什么？

　　“我知道。”裴皓要哈被子从缝隙中塞进去，但铁窗缝隙狭窄，他于是攥住铁柱，用力一掰，那铁柱弯曲，被子这才能畅通无阻被他塞进禁闭室。

　　姜黎：他居然能徒手掰钢筋！恐怖如斯。

　　“你用这辈子垫在床铺上，睡着会舒服些。”裴皓道，“你太瘦了。睡硬板床，容易硌着骨头。”

　　姜黎抱着那床被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一是震惊于裴皓的力气居然如此之大，不愧是根骨异于常人的气运之子。

　　二是惊异于裴皓的观察力如此细致入微，在修道者的宽袍大袖下，居然能发现她很瘦。她故意穿着宽松，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三是有些意外，裴皓居然如此心细。连瘦人睡硬板床会硌，他都能考虑到。

　　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

　　姜黎暗想。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鼻尖萦绕着淡淡药香，抱着柔软的棉絮床褥，姜黎小声问。

　　“因为，”月光在裴皓脸上镀了一成银纱，他墨色的眼睛更显深邃，气氛旖旎，春风和畅。

　　两人隔着一层铁窗，离得很近，呼吸交缠。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人，姜黎甚至能看到裴皓脸上细小的绒毛，和鼻梁旁的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咽了口口水，感觉魂魄离体，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因为，”裴皓的声音被风吹入姜黎耳中，“我们是结拜兄妹。”

　　姜黎：……

　　系统：……

　　姜黎的魂魄瞬间归位了。

　　暧昧的氛围被这“结拜兄妹”泼灭。

　　裴皓看着姜黎如遭雷劈的神情，忍着笑，看她如何反应。

　　“谢谢你啊，哥、哥！”这句哥哥，叫得颇为咬牙切齿。

　　“不谢。”裴皓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裴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姜黎的头，“别怕。”

　　“我才不怕。”姜黎道。

　　她生长在深山老林，什么豺狼虎豹没见过？

　　裴皓分明知道她的心意，却总是拿结拜兄妹搪塞她，这才叫人生气。

　　也不知道他顾虑些什么，居然屡屡回避她的试探。

　　“我知道你胆子大。”裴皓道。

　　今日斩杀十二魔修，便是证明。

　　两人告别，姜黎回想方才接触的点点滴滴，脸上发烫。

　　在地上滚了几遭，她便陷入梦乡。

　　她并不知道，在裴皓走后，两条翠绿的色爬上窗台，吐着信子，徘徊片刻后才离去。

　　“就是她么？”

　　“是千雪剑法，绝不会错。”

　　“主上说了，让我们见机行事。”

　　“在此之前，务必护她周全。”

　　“她杀了我们十二同胞，还护她周全？”

　　“主上的命令，轮得到你置喙？”

　　两蛇嘶嘶对喷，姜黎惊醒，一道冰棱便朝着两蛇的方向射去。

　　两蛇尾巴一摆，飞速游走了。

　　姜黎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下，一片翠绿鳞片折射出璀璨鳞光。

　　魔气萦绕于上，是魔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