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非我道》鸿运青钱

11、梅花落尽

　　“我真像个路过的。”

　　忽然，白绸飞舞，半缘卷住明照的腰，直把她往后拽去，使得明照堪堪与獠牙擦身而过，一把被人拽回，少女后退几步也未站稳，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后背。

　　白衣擦过蓝衫，而那人手上还缠着“半缘”。

　　她转身看去，只见几分发丝擦过，还有白皙的脖颈和……喉结？

　　耳边传来淡淡声音：“打这么热闹，一个人朝着巨蛇冲过去，仿佛我是个过路人，怎么，是不想活了吗？”

　　男人低着头，细碎的头发滑落脸庞，淡金色的瞳眸淡淡扫来，距离之近，竟让明照也心生恍惚。

　　难道，你不是个路过的吗？

　　忽然，地上金光四起，化作千万缕金色丝线，缠绕住巨蛇的身体。

　　天地方圆，五行八卦。

　　地上的寥寥几块石头，竟暗合机关法门，化为阵法，将巨蛇困住，原来明照正面袭敌，吸引了巨蟒的注意力，蓝衣男子竟布下了阵法。

　　“走吧，这里是幻境，我刚布阵，可困它片刻。”男子轻拽半缘，明照却不转身。

　　他道：“走啊……”

　　少女再不复刚来时那般从容，她的鬓发乱了，梅花落尽，衣衫凌乱，手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只有眼眸，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

　　“他们抓的是街上的百姓，你看这里累累阴气，这些时日，不知有多少人被抓来这里，变成行尸走肉。错过这次机会，打草惊蛇，你，我，还有把握找到他第二次么，他如此痛恨人，逃脱只会变本加厉。”

　　月华照在少女的脸上，她轻轻抹去唇间的血。

　　“他，今夜，一定要葬在这里。”

　　黑夜中，打更的更夫，走过大街小巷，却消失在人群中；露宿街头的乞丐，安静地沉睡着，却再也不会醒来；码头的苦力，忙活了一整天，带着醉意，摇摇摆摆向家中走去，却再也等不到拥抱孩子的机会。

　　她大可一走了之，可那些死去的人，该怎么办？更何况，她这条命……

　　明照轻笑一声，神色满是寂寥。

　　地上的石块崩起，巨蛇拼命游动身体，而它身上的丝线开始一一崩落，阵法本就是拖延片刻，在巨蛇的挣扎下，恐怕坚持不过许久了。

　　明照抬头望着身边的蓝衣男子，眼神坚定：“我能感觉到你身上尚存灵力，帮我设一个五鬼搬运之阵，你我都能看出，他最宝贵的是什么，设完了，你尽可离开，不必管我。”

　　蓝衣男子看着明照，眼睫微动，抓住白缎的手，却渐渐松了。

　　“好。”他答应了。

　　明照又要走过去，又被半缘拉住，她转头——

　　风吹动男人的墨色长发，月色下，他站定在那里，遥遥望着她，大抵是被半缘所纠缠的缘故吗，明照好似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心绪，并不平缓。男人说道：“这里是幻境，我见你的梅花都用完了，你该不会，又要一个人冲过去吧？”

　　少女莞尔一笑：“你猜对了，我拖住它，你要快。”

　　话音刚落，丝线完全崩塌，石块随着巨蛇摇摆身躯的动作被震飞，只一瞬间，挣脱束缚的巨蛇，竟飞速朝明照游冲过来。

　　“你们，都死在这里吧！！我要把你们都做成丑陋的尸偶，生不如死地活着，受尽痛苦地活着！！”

　　明照眼中映着直冲过来的巨蟒，轻声喃喃道：“这种滋味，我早就尝过了。”

　　她脱开半缘，朝着远离佛像之处飞奔而去，巨蟒丝毫没有减慢速度，游动身体，直追而上，明照闪身进入树林。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此处虽为幻境，但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为真实，即便是蛇妖也无法轻易改变，这也是她没有察觉到此地竟是幻境的原因。

　　庙宇崩塌之际，蛇妖缠身于佛像之上，保护佛像不被碎石砸坏。

　　他不能控制落石。

　　那他也无法控制这片树林！

　　蛇妖庞大的身体，在平地上如有万钧之力，但在密林中，却完全施展不开，他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这个口出妄言的恶心东西，可是庞大的身躯在密林中却是累赘，七寸处的伤口还在流血，更是拖慢了他的速度。

　　可恨这个人类女人，还一直在同个地方不断绕圈，翻转，他的身体都要打结了，还是只差一点才能咬死她。

　　可恶，可恨！！

　　刚才一进庙就该咬死她，悔不早已……

　　明照在密林中翻转腾挪，汗珠从头上落下，拼命的奔跑让她快喘不过气了，手间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背后巨蛇嘶叫的声音近在耳侧，幸亏断鸿从前就觉得术法限制太多，非逼着她学了些轻功——“流光轻瞬”，此时还能用出三分，不然早就被巨蛇咬死了。

　　只短短一刻，却像过了千百年一样漫长，明照喘着粗气，腾挪步法，心脏快要爆炸。

　　可恶，可恨！

　　应该好好准备花草，否则早就刺死它了……

　　巨蟒见追不到她，开始发狂，用尾巴狂甩周边的树木，它竟要把这里夷为平地！

　　明照被逼无奈，踏步上树，可她实在力竭，脚间一滑，竟踏空滑落，只来得及用伤着的手抓着树干，整个人吊在了半空中。

　　那一刹那，树上的倒刺再次扎入伤手，几乎是钻心的疼痛。

　　而树底，蟒蛇张开巨口，盘旋而上，只差一下，便要咬断她的双腿！！

　　“慢着！”

　　如同仙乐的声音，在明照耳畔响起。

　　巨蟒转头望去，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一块巨石伴随着金光浮于天上，金光闪闪的阵法铺展开来，而巨石之下，便是那尊拈花微笑的金身法相，即使是金子所塑，巨石砸下来，也难逃碎裂的命运。

　　巨蟒再不看一眼悬在树上的明照，他嘶叫着朝蓝衣男子游去，却不敢靠近，只嘶—嘶—的哀叫着。

　　“不要，不要，嘶——不要碰她，不要碰她，我不杀你们了，不要碰她，嘶——”

　　汗珠从明照脸上滑落，她吊在树上，近乎力竭。

　　“与你做交易的，是谁？”

　　巨蟒不安地甩动着尾巴，却没有说出明照想要的答案。

　　这样大的巨石，此地又没有灵力补充，阵法坚持不了多久。泛着金光的阵法此刻咒符飞散，巨石晃动，再不松手，与佛像共同葬身的，就是蓝衣男子了。

　　明照大喊：“与你做交易的，是谁！！”

　　蛇妖还是没有松口，蓝衣男子亦没有松开握阵的手，他紧抿双唇，脸色更加苍白了，阵法马上就要崩落。

　　明照忍不住叫出声——

　　“走！！”

　　庞大的巨石从天砸落，直砸地烟尘四起，淹没了巨蛇和男人的身影。

　　尘沙飞扬，少女硬撑着身体从树上跳下来，直直奔向巨石，她用手拂开烟尘，拨开乱石，一瞬间，所有的回忆都涌上心头，每一个死在她面前的人，都好似埋在了这石堆之下，明照像是回到了那些曾经无法安眠的夜晚。

　　她再控制不住心神，跪在地上，竟似发狂般拨开碎石块，寻找着蓝衣男子。

　　“不要死……不要死……”

　　手中的血滴落到泥土中，染红了石块，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不要…不要死…！”

　　“不要死……”

　　恍惚间，发疯的少女被人拉住，她怔楞着转过头。

　　映入她眼睛的是一双淡金色的瞳眸，一眼就似要将人望到底，犹如淡天琉璃，本应看起来言笑晏晏的人，此刻却皱着一双眉毛，如同清淡美玉上落了几滴泪水，竟有几分悲悯与嗔怒的痛苦，他拉住少女的右手，望着失神的她，轻声说道。

　　“我还活着，只是你要再挖下去，这手，便要不了了。”

　　少女仿佛从噩梦中清醒，急急喘了几口气，眸子里渐渐清明起来，血从她的手掌流下，可是少女却恍若没有知觉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半缘从男人手中脱开，又缠上了明照的腰身，千钧一发之际，正是这段白绸，拖着人避开了巨石。

　　“活着……就好……”

　　她缓缓将流血的手抽了回来，拖着身体，走到了妖兽身边。

　　此刻，烟尘已然全部散去，巨石不偏不倚，正砸到了将佛像护起来的巨蟒身上。

　　血，慢慢从妖兽的身上渗了出来。

　　越渗越多，染红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