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梧桐院:少爷和丫鬟的逗趣日常》七月桂花

1、第 1 章

　　大陈，安永十九年。

　　少雨的京城，一场暴雨突然而至，肆虐至第二日傍晚方才停歇，整座城仿佛被雨水洗刷过一番，连青石板路都亮澄澄的，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含着烟雨湿润的气息。

　　大陈的宫殿巍峨矗立，大陈首辅林享谦从皇宫里走出来，步履匆忙，冷不丁一滴从房檐中落下的水珠子从织金领的朝服里灌了进去，林首辅打了个激灵，低声咒骂一句，“鬼天气！”语气中充满一股浓浓的怨气。

　　这怪不得他，气不顺，又不能冲着对方发火，只能骂天咒地了。

　　当朝首辅，手握重权。姑母为尊贵的皇太后，亲妹妹又是当朝皇后，皇亲国戚，荣鼎富贵。要说让他最为不省心的，就是那不学无术，整日给他惹事生非的二儿子。

　　林首辅一共两二两女，大儿子林景文完全继承了他的优点，文采斐然，进退有度，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已经升任吏部侍郎，前途无量。

　　俩女儿也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端庄淑良，两人均已嫁人，男方都是钟鸣鼎食，门当户对的世家。

　　唯独这小儿子林景武，完全不像是林家人，从小就离经叛道，胆大妄为。他不喜文墨，整天跟纨绔子弟混迹街巷，要不是那眉眼跟他有七八分像，他都怀疑他这不学无术的性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

　　两年前因着林景武惹上了一桩人命官司，林首辅一气之下将他送回江南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可这不省心的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自打从娘胎出来，从小到大一直都深得一众妇女的欢心。

　　上至满头华发的皇太后，下至总角稚嫩的公主都惦念着他，他离开京城后，每次自己一进皇宫，就得忍受她们对自己的抱怨，让人烦不胜烦。

　　更让人可气的是，他那结发数十年的妻子，因着这小儿子的事，跟他置气，搬到了京郊的法华寺，一副决绝的模样，竟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这中秋将至，他因着国事繁重，忙着整天在文华殿打转，整日不着家。却还被皇太后叫到宫里，大半日的功夫，话题全在他那不想提、不愿提的不成器儿子！

　　惹得他从慈宁宫出来后，心中一阵烦闷，这阴阴郁郁湿雨绵绵的破天气看着都碍眼。

　　林首辅抬眼看看这阴沉沉的天，心中叹了口气，这也两年了，不知道那混小子在江南如何了。

　　刚出宫门，一顶黑色的官轿停在门边，侍卫林南迎了上来，“大人，是回府还是去文华殿？”

　　林首辅刚要回答，一穿着仙鹤补服的矮胖身影向他快步走过来。那人提着朝服的下摆，想要快步跑着，因着地上的雨水又不得不小心放慢脚步，看起来很是滑稽。

　　“林相，林相，等等。”

　　林首辅抬眼一看，来人正是朝廷户部尚书张鑫。

　　“张大人？”

　　张鑫到了近前，左右看了看，凑到林首辅旁边，低声道，“大人可否借过一步说话？”

　　林享谦百年清贵世家出身，素来看不起出身不高，但依靠裙带关系，油滑谄媚，一步步爬上这户部尚书之位的张鑫，他清了清喉咙，脚下却不挪动半步。

　　张鑫看他这副模样，笑了笑，也不为意，只将头凑上去，低声说道，“林相可听说最近京城发生的一件要事？”

　　林享谦对他这故意卖的关子一点也买账，脚步不停，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张鑫见关子卖不成，遂开门见山道，“大人可知道，过几日，奚将军要为其子奚凌霄办及冠礼。”

　　林首辅撇了张尚书一眼，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厌烦。

　　“这就是张大人想跟我说的要事？”他刻意加重了“要”字。

　　张鑫谄媚的笑了笑，“下官可不敢浪费大人的时间，只是听说这奚凌霄早年在战场受了伤，一副半身不遂的模样，这奚将军还要为其办那及冠礼，大宴宾客，大人可知为何？”

　　林首辅只觉得这张鑫一副啰啰嗦嗦的样子很是烦人，遂道，“张大人何不直说，何必学那说书人，拐弯抹角的吊老夫胃口？”

　　张鑫掩嘴一笑，道，“不敢不敢。大人可知道奚将军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而这爱女奚怀玉今年也即将笄及。现下，奚将军为爱子办这及冠礼，宴请京城才俊，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间的用意，下官不好明言，大人自己琢磨吧”

　　林首辅并没有理会他，抬步有要离开之意。

　　张鑫见状，忙说道，“属下听闻七皇子也会列席。”

　　林首辅顿了一下，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好了，如果没有其它事，老夫要先走了。”

　　张鑫带着笑，目的达成，鞠躬九十度，“下官恭送林相。”

　　“回府吧。”林享谦吩咐道。

　　他坐上轿子，眼微微闭上，刚才在宫中姑母皇太后对他的抱怨又浮现在他耳边。

　　“我们林家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皇太后、当朝皇后，再加上个首辅，外人眼中，真真荣盛至极。可是，这都是表面的东西。你细想想，你那妹妹虽然贵为当朝皇后，可膝下一个龙子也没有，皇帝如今又体弱，身下那几个孩子，太子，老大，老七，老四，老十一，一个个的，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皇帝偏爱姜家人，偏爱老七，你看不出来吗？”

　　“但凡是老七有不轨之心，你觉得太子这位置能做的稳当吗？”

　　“如果老七真登上帝位，你觉得林家还能像现在这样？！”

　　“林家现在最缺什么？缺兵权！真搞不懂你，将景武丢在江南那么久干什么？！我看你这官是越当越糊涂了。当初禁卫军有了空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景武，多合适啊，可是你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以为靠几支笔就能掌管乾坤？活了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

　　林享谦被皇太后说得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他承认，他将景武送去江南，有他的私心和迫不得已，可是姑母的话也点醒了他，如今的林家真的毫无倚仗。

　　二十年前五王争位的惨烈还历历在目，本以为皇帝还处盛年，局势一时还不会难以控制，可想不到事情发展得太突然。这半年，皇帝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竟到了药石难医的境况。

　　消息虽然封锁严实，可各方势力，或明或暗，都在开始蠢蠢欲动。

　　一旦站错队，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多少世家在王位递接的时候灰飞烟灭。

　　他们林家，又该如何事处？

　　刚才张鑫的话又让他心头一惊。
　　奚朴石，镇北大将军，掌握大陈北方百万雄兵，两年前西北定西大将军萧家之乱后，大陈再也没有人能和他的兵力相比及。他选在这个时候为儿子举办及冠礼，还大请青年才俊，怕正是如那张鑫所说的，明面上是冠礼，实是为其爱女择婿。

　　奚朴石的爱女？林夫人不在身边两年，他对京城世家后宅之事确是知之甚少。

　　而七皇子也去参加奚朴实儿子的及冠礼？

　　这背后的确让人浮想联翩。

　　联姻？！
　　不斥为一个加强权力的立竿见影好方法。

　　林享谦想了想，掀开帘子道，“准备一下，明天去趟法华寺。”

　　侍卫林西愣了一下，连声应到，“好嘞！”

　　秋雨凄凄，落了满地一阵枯黄。

　　法华寺坐落在京郊往东五十里开外的上方山上，是皇家御用寺庙。因着离京城较远，香火远没有近郊的香山大佛寺那么旺盛。

　　两年前，跟着丈夫置气的林夫人带着随身仆从，住进了寺东边的一座名曰“流芳院”的禅院。两进的院子，经过家丁的修整，花木繁盛，苍松逑劲，古朴有趣。

　　正院里，两个粗仆正拿着扫帚打扫昨日秋雨打下的黄叶，一个少女，穿着嫩黄色的对襟比甲，手里提着珐琅雕花的食盒，步履轻盈，正穿过庭院。

　　“萧管事。”粗仆看到她，收起扫帚，恭敬的立起身子打招呼。

　　萧桐颔首微笑，神情和悦。

　　一片黄叶从空中落下，带着湿重的雨气，掉到了她的面前。她拾起落叶，叹道，“一叶落而知秋深，这又是一年光景过去了”

　　萧桐二八年华，两年前她从边关流落京城，来到京郊法华寺附近，正巧碰到与丈夫置气离家的林夫人。当时林夫人被蛇咬伤，正是萧桐用口将毒吸出，救了林夫人一命，林夫人感恩于她，知道她孤苦伶仃，遂将她收留在自己身边。

　　萧桐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又识文断字，逐渐成了林夫人身边最为信赖之人，流芳院里大事小事都离不开她，院里上下都尊称她为管事。

　　萧桐掀开布帘，来到正厅。

　　厅里弥散着一股悠悠的檀香，正首一名五十开外的妇人，正坐在书桌边，细致的临摹着法华经。她头戴如意簪子，身穿淡绿绸缎团花褙子，皮肤细腻，一看就是保养得很好的贵人，配合着周身散发的书卷气，有一股静谧独特的气质，这正是林首辅之妻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