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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势不两立,不该相逢 ...

  •   一刀、两刀......快速而密集地落下,刀尖的血鲜淋淋地溅出,在受害者的纵容下足足刺了十二刀。

      他们的神色都异常平静,屈膝坐卧在地的男子深深地看了刺客一眼,只手覆上刺客紧握刀柄的手,刺客瞬时被揽拥到他的怀中,坐在他的膝上,刺客强装镇定的脸上暴露了他的无措。

      程壬用力一搂碰上刺客的唇,舌头灵活地探入其中,每一下轻舔吮吸都刻在他的血肉、他的灵魂之上,阵阵刺痛在告知他,这是他的命换来的。

      不一会他们的嘴唇就湿润润的,这种湿润感蔓延到他们的脸庞,不知是血还是泪。

      怜君翕动的睫毛带下不间断的泪珠,如珍珠般串串掉落,他松动了紧握的手,默然无声地发怔。

      因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力量在削弱,一向坚定如磐的瞳孔在逐步涣散。

      程壬骤然旋转刀柄,不留余力地将最后一刀刺进自己的心脏,那是他最后的力气,也是他留给怜君独有的温柔,怜君的泪滑落到他的唇边,化作微笑。

      怜君闭上眼睛,柔软的发丝却耐不住下滑,沾到了那人的血。他缓缓起身,踉跄几步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他的背影形销骨立,步履深一脚浅一脚,让人担忧他下一刻即将倾倒。

      他好像听到前方有人在呼唤他,是娘亲柔柔地夸赞,是阿父沧桑地叹息,他们说,怜君,该回家了。

      真好啊,连云彩都是少见的金灿色,虚幻的光芒勾勒出美好的境遇,他一头栽倒在地。

      ——

      命运似看戏的座客,自顾自圈地作戏台,点卯合眼缘的戏子强制做戏,拖拽着不愿走的人跛行,爬也要爬上那高台。

      怜君不幸成为其中一个,他的出生承载着父母的殷切期盼,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八年。谁料家门不幸,在程氏的陷害下,怜府中男丁身陷囹圄危在旦夕,妇孺自此作下等人不可翻身,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免。

      怜君永远都忘不了,怜母哀哀戚戚地抚摸爱子惜叹道,“可怜我的儿生在怜家,你不该姓怜,是我与你父亲的过错,将你带来人间炼狱。”她一边说着,口中的血一边在流。

      “娘......”幼小的怜君惊恐地想捂住母亲嘴里涌出的血,见止不住他慌乱地想求助于旁人,四处张望后他的眼神寂灭下来,只因他发觉,没有人,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

      弱小大约是原罪,而没有能力守护自身令人怜爱的相貌是罪上加罪。怜君年纪尚轻却经历坎坷,我见犹怜的眼睛嵌在一张矜持的面孔上,即便是稚嫩也能叫人无端生出一股凌虐的欲望。

      程炳生一眼就瞧出了他未来的模样,“慢着,这孩子留着。”他打算留给他的孩子当家奴,想起他的孩子他的眼神稍稍柔和。

      即便是被随意指点去向,怜君也无法生出其他念想,他只是敛眉掩去针对立于众人之首的仇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往后的恶梦都会是面前这个男人。

      这一入,怜君才知晓程府有多深不可测,怜府对上程府不外乎以卵击石。怜君并未更改姓名,程炳生想要怜君以怜家的身份见证程家的繁荣昌盛,更因怜君身为怜父的独子,该是低到尘埃里,卑微到骨子里。

      怜君被矫枉此前所有的尊严,他生来骄傲,怎么会轻易改变,因此程炳生要一寸寸折断他的傲性,碾碎他不该有的仁慈。

      ——

      阿蛮是程家下人的孩子,十来岁的年纪已通晓人情世故,他生来就干伺候人的活,不曾读过四书五经,只懂得哪家的菜更新鲜便宜。

      在之前他见过最尊贵的小孩是程壬,以为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比得上他的小孩。

      直到他看见怜君,眼睛顿时转不开,他才懂得原来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是好看的,穿着朴素也掩盖不了怜君精致的眉目。

      大概是第一印象太好,在他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阿蛮毫不犹豫地靠近他,不断帮怜君避开各种小灾小难。

      “我叫阿蛮,你叫什么啊?”

      怜君脑海中深深地印刻着阿蛮纯真质朴的面庞,初次相见宛如昨日,而不是......

      而不是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模样。

      怜君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又不想被仇人小瞧,愣是没落一滴泪。今日他就要见仇人之子,本该做好了该有的心理准备,哪曾想会搭上阿蛮,他可恨地想,早晚有一日他会将之全部奉还。

      又悲哀地悟到,程炳生就是要让他怀着仇恨活下去,令他心生渴望而欲不能,既不想生不能死,只能活,目前唯一可能出现转机的是程壬。

      呵,同是独子,程府无后会如何?怜君从未对素未谋面的人心生如此极大的恶意。

      怨就怨,他姓程,而怜君是怜家人。

      ——

      “贵公子聪慧过人,相信不久后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实在是教子有方。”夫子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惊叹地连连称赞。

      “哪里,哪里,是夫子倾囊相授,谬赞了。”程炳生忙着与夫子恭维,其余的一时半会顾不上。

      当事人静立在几步之外,木头一样的面无表情,他不为称赞而欣喜,仿佛成了石像一般没有一丝生气。

      他们越是其乐融融,怜君愈发觉得厌恶,通身的温度像是被冷血的蛇吸食,再被捆到冰窖冻上个一年半载。

      少年敏锐地移来视线,脸色平淡如水。

      怜君压下心中的厌弃,展露皎洁柔和的笑容回视。

      他上扬的眼尾显得调皮狡黠,身着素衣竹簪束发,发丝光泽而柔顺,在阳光的沐浴下翩翩而至,他确保出现的身姿都是极好的。

      “哥哥。”他不露声色地拉近距离,嘴角微翘柔柔说道。

      少年还是没什么表情,微垂眼眸看他,半晌后应了。

      他们都不大像幼学,一个沉稳内敛失了稚气,一个早早悟得察言观色丢了童真。

      尽管少年瞧着不好接近,怜君每每说话他依然句句有回应,不让话孤零零地落空,叫不知底细的人瞧了还以为相处得有多和睦。

      “那蝴蝶的翅膀好大,连上面的纹路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怜君讶异地咦了一声,他张开手与之比较,未成熟的手掌纤细绵软,那只蝴蝶竟有他半掌大。

      “翅膀这么大,稍微扑腾几下就能飞得又高又远,真羡慕啊。”他轻声呢喃道。

      “你,可是喜欢?”程壬第一次主动询问,深邃的黑眼睛微微闪烁。

      “我自然是喜欢,”怜君撩起一抹微笑,踮起脚尖同他贴得更近些,“哥哥,它要飞走了但我好喜欢怎么办?”

      程壬如离弦之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蝶。怜君慢半拍地眨了眨眼,他甚至还没看清楚程壬的动作,蝴蝶就已经如落叶般坠下枝头。

      “给。”程壬两指捏住蝶的翅膀,递到怜君的眼前,蝴蝶不甘地拼命振动,鳞粉淋淋洒下。

      “好厉害,”怜君先是夸赞,后又蹙眉,“哥哥抓得住不表明我也抓得住,它还是会飞走。”

      程壬表情严肃地思考着,神色一松终于想出法子,他手一捻用两片叶子将蝶摁在其中,蝴蝶的挣扎越来越虚弱。

      “这样。”

      怜君的嘴角弯出弧度,“是可以了,但是,”脸上挂着无辜的神情,“它飞不动了呀。”

      他接过那只蝴蝶将它轻轻地放到凋零的花朵上,只有当风拂过时它的翅膀才会再次动弹,它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这的草叶茎上长满了锋利的叶片,看着不像叶子更像匕首的刀刃。

      怜君原先触及不到,好似被诱惑一样走近了细瞧,果不其然被扎了手,指尖的血珠渗出。

      他委屈地瘪嘴,宛如气鼓鼓的包子泄了气,朝程壬恹恹地说道,“哥哥我的手指好疼。”

      沉默了好一阵,程壬托起他的手背,屈身含住他流血的手指,他的目光认真而专注,像对待读书写字那样沉浸。

      饶是怜君都沉默了一瞬,指尖不比其他部位的肌肤皮实,划痕将他内里的血肉坦露。

      津液黏腻,别说是这道小伤口,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好像被什么恶心玩意黏住了一样,又想及这人身上流着与程炳生同脉的血,戾气渐起,他忍住想撤手的冲动。

      怜君自觉没有生出胆怯的想法,然而脑子渐渐昏沉,四肢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柔软无力。

      不对劲,他想警觉起来身体却不给力,他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头脑浑浊不清。

      程壬也意识到怜君的反常立即停止动作,见怜君只能靠着他站立,扶着额头眉间紧皱,程壬拦腰抱起他回房。

      程炳生还在与夫子攀谈,夫子这才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位少年郎,“这位是?”

      怜君强撑意识听到了他高高在上的怜悯,“这位啊,说来是个命不好的,我于心不忍这才收养了他......”

      ——

      “怜君生性活泼,时常闹腾得我睡不着,知错了就眼巴巴地眨着湿润润的眼睛,我哪能舍得打骂他。”妇人溺爱地轻捏小孩的脸颊肉。

      小孩掩着一半脸,露出一个如含蜜糖的笑,天真无邪得使人说不出他的不好,只想赏他蜜饯和糖饧。

      “话不是这么个理,这证明啊,令郎元气满溢,保他一生康健无虞。”

      恍如昨日的笑闹声好像还绕在怜君的耳边,他足足躺了一日一夜,睁开干涩的双眼呆望虚空。

      是啊,他生性活泼元气满溢,怎么可能思虑过重不宜疾跑,他还未行加冠礼。

      医师的嘱咐历历在目,怜君内心的苦涩像海浪一般翻涌。

      “咳、咳......”他思到痛苦之处喉咙间泛出痒意,一口血呕了出来,咳到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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