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拂晓》越文其

65、暗流汹涌

　　程寻此时刚刚从政府大楼出来，虽然现在才六月，但他早就知道，明年省委班子换届前，市里必然有很多不寻常的动作。表面越是平静，私底下越是暗流汹涌。

　　越是特别的期间，各级领导干部越是无一不积极表现，但同时，也有一些人趁机大捞特捞。现在疫情已经大有好转，政府工作的重心已经从全面防守逐渐转变为正常的日常工作，一些拿不上台面来的问题也渐渐的浮于水面。

　　春节前期因为他工作及时到位，市政府的网络平台在疫情期间有效的上传下达，大大的减少了防疫信息的滞后和提高了办公效率。

　　省科技厅召开工作会议时，特意让他汇报了成功搭建市政府平台的科技公司，并且发布了评定今年下半年高新技术企业的通知。

　　会议快结束时，几个干部对省政府网络平台的招标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尤其是当有人提出朝先科技时，程寻的眼睛闪过一丝疑虑。距春节前的那场招标也不过就几个月，这个名字他还是很有印象的。他记得很清楚，张副局长曾经大力推荐过这家公司。而且就在前几天，他还听说这家公司入主了昊天地产。

　　他无意去了解企业间的是是非非，但是鉴于张副局长的为人，和一些没被证实的消息来看，这家企业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他要求的就是实实在在的政绩，说是为了百姓也好，为了服务政府也罢，他不愿意在工作中掺杂一些不利因素。周副局长曾经跟他汇报过，朝先科技的总经理是个风情万种的年轻女人。

　　李秘书给他找过资料，做过一些调查，这个女人起家既不是因为有良好的世家背景，也不是自己有多么过人的技术能力，她融资的渠道是一家其他省份的不知名的公司，至于这公司是谁注册的，注册人有什么实力，在李秘书调查一阵后，有人从侧面点拨过他，警告他不要再随便的探查下去。

　　对于这种神秘人投资的公司，程寻不置可否，他只告诉李秘书不用再查了，就毫不犹豫的挑选了天行科技。作为两家实力相当的科技公司，天行科技既看得见实力，也看得见投资人对公司长远发展的信心。

　　尤其是程寻得知昊天集团的李淮德，打算将自己儿子李昊安置在天行科技里时，不但没觉得有问题，反而认为他这是想长远发展科技的重要表现。

　　可就在几天前，他知道了李淮德已经卸下董事长一职，去了美国。

　　他立即让李秘书和孙东旭联系，才了解天行科技一直是独立的存在，而且，李淮德本人也将继续投资这个公司。

　　程寻经过再三思量，认为只要天行科技在投标中达到各方面的标准，他还是会将这家公司作为首选。毕竟，市政府网上平台的项目是很成功的，即便是现在的售后服务，也是随叫随到，一点没有看出来任何问题。

　　这些工作上的事情，程寻自然不会告诉程穆泽。

　　他从很多渠道都了解到，张副局长在东城市虽不是一手遮天，但他能够几次安然无恙的从派出所走出来，而且稳如泰山的坐在那个办公室里，这绝不是某种巧合。那些人不是没有确实的证据，而是他背后有深不可见的一双手在帮他，至于是谁，程寻不在乎，但他绝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跟这些人有过多的交集。

　　程穆泽听见程寻为难的声音时，程寻就是在想办法让他从这件事里脱离出去。

　　他听程穆泽的描述，马上猜出了那个男人就是张副局长，至于他称呼的肖部长……

　　程寻不敢再想下去，这些人的背后是怎么样的背景？？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犯险。

　　陈芸溪此时正在警察对面做着笔录，她身上的伤痕已经被警察拍照留存，作为证据将会和她的笔录存放在一起。

　　当警察问到她是如何逃出来的，她指了指程穆泽说，“是我同学救我出来的。”她还出示了她发给程穆泽的求救消息。

　　正当警察打算询问程穆泽具体情况时，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开之后，一个年轻的警员带着李秘书走了进来，程穆泽看到后赶紧站了起来，讲明自己和李秘书的关系后，警察不悦的看了看李秘书，“这是在录口供，你不是参与者，去外面等着。”

　　李秘书带着天然的微笑，他身经百炼，这种场合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题，“警察同志，我有话和程穆泽说，我们可以先出去吗？”

　　年轻警员走了进来，跟录口供的警察耳语了几句，录口供的警察一摔手中的钢笔，“行，那快点吧，有事赶紧说，别磨磨唧唧的。”两个警察走了出去，回到他们的大办公室里。

　　陈芸溪手捧着一杯凉掉了的水坐在椅子上，程穆泽安置好她，就转身跟李秘书走到门外面去了。

　　屋内只剩下陈芸溪一个人，这审讯室又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外面的两人说话虽然不能完全听清，但是陈芸溪却听到程穆泽的几句话，“为什么？”“怎么能这样？”

　　她心里隐隐的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她再次拿出电话，给李昊拨了过去。她害怕的手指发抖，急切的想听到李昊的声音。电话已经无法拨通，她不知道李昊怎么了，他的手机从不会关机，而且他们说好了绝不拒接对方的电话。

　　外间的两人回来后，李秘书没有进来。陈芸溪放下水杯，“穆泽，可以继续录口供了吗？你脸色怎么不好？是有什么事情吗？”

　　程穆泽无法直视陈芸溪的眼睛，他微垂着头，在心里反复寻找能解释的话语。

　　李秘书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穆泽，你要知道你父亲和张副局长一直都不对付，他们两人不单单是正副局长的关系，更深层的事情我们没法对你说，但是你也该明白。如果你的朋友需要帮助，我们可以为她做任何能做的事情，但是不能牵涉到你，尤其是涉及你的人身安全问题，这是绝对不可以。”

　　房门一直半开着，李秘书还站在程穆泽的身后，他看得出，程穆泽没法亲口告诉陈芸溪。

　　他组织了下语言，想起来程穆泽说陈芸溪和李昊的关系。他似不经意的解释，“程局这几天为了天行科技和朝先科技的事情忙的分不开身，最近一直在评审高新科技企业，所以没法亲自过来接你们，只好我先过来了。姑娘，你看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告诉我一声，我尽力而为。”

　　陈芸溪从小寄人篱下，什么虚伪的场面没有见过，也正是因为知道人性的虚伪，她格外的珍重自己和李昊的这份真情。

　　当她听到天行科技的时候，看到李秘书那程式化的笑容时，突然明白了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程穆泽的脸色本就难看，这李秘书又欲拒还迎，陈芸溪心中顿感苦涩。李秘书看见她脸色骤变，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还没陈芸溪等想得更多，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似乎很有耐心，陈芸溪看着号码，很久才接起电话，“喂。”她语气平淡，对方却笑了出声，“小姑娘，还挺厉害的嘛？在哪里？派出所？是街心派出所吗？”

　　陈芸溪晃了晃神，她伸头往外看去，外面的走廊除了李秘书和程穆泽，并没有别人，而且她和程穆泽是打车去了另外一个区的酒店后，临时起意到附近派出所报警的。

　　是谁知道她行踪？？？

　　她欲哭无泪，忽然感受到权力的可怕，可她不愿意被宋青知道她的想法，“你想说什么？”

　　宋青语气沉了下来，“陈芸溪，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她似乎很能感同身受，“但是我告诉你，你想的都没有用，你看跟你一起去的那俩个孩子不都好好的吗？他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咱们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的吗？”

　　陈芸溪当时看见宋青走出去时，还在想她到底和那三人是不是一伙的，现在她明白了，她和那两个大学生都是宋青的目标，他们一早就被盯上了。

　　当程穆泽突然上楼而没下来时，前台的工作人员已经觉得事有蹊跷，他在给值班经理汇报之后，经理马上感到“不妙。”

　　他找了几个保安从电梯先是上了五楼，在程穆泽所说的501门口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而六楼是顶楼，专门给重要客人休息的地方，等到安保人员赶到那里时，值班经理怕打扰了贵客，亲自走进去查看，直到看见横躺在地上的张局。

　　值班经理先是进屋拿了被子将张局盖好，随后走到暗色走廊里给宋青打了电话。在宋青的指示下，值班经理进房间内查找，除了张局的电话，陈芸溪和她自己的手机都不见了。宋青吩咐了他几句如何处理现场，马上又给身在606的肖部长打了电话。

　　肖部长那时正和那个秀美的小男生进行的如火如荼，那个艺协主席则刚刚跟肖部长交换了身下的女生，嘴里还各种肉麻的称呼叫个不停，还口口声声承诺，要给她在即将开赛的舞蹈比赛里预定好前三名的奖项。

　　四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时，肖部长的电话已经响了三回了。他恼怒的撞动身前的小男生，示意他给他把手机拿过来，“看看，谁这么不长眼，败了老子的兴？”

　　小男生哼哼两声，听话的松开一只手，拿过手机看了看说：“是宋青。”

　　肖部长死死的压住他的后背，手上顺带捏了他身侧的软肉，拿过手机问，“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宋青语速极快，“陈芸溪跑了，张局受了点皮外伤，现在已经安顿好了，我到大门口了。”

　　肖部长略带责怪的说：“怎么回事，老张还受伤了？真是没用！你上来吧，走廊等我。”

　　艺协主席听着肖部长的口气，不以为意的笑道，“你快点回来啊，我还等你呢。”他瞥了身下的女孩子，又不怀好意的看着正在气喘的小男生，肖部长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微笑，“要不说你们文化人就是会玩呢，花样可真多，等着我啊。”

　　说完，肖部长已经穿上裤子，随意的套了件上衣，出门时，宋青已经在暗色走廊的沙发上候着他了。

　　宋青上来之前已经和值班经理询问过楼下的门童和服务员，并且拿着照片给他们指认过了。

　　肖部长盯着她的脸问：“是李昊那小子吗？”

　　宋青愣了愣，摇了摇头，“不是，不过也是个年轻人。”

　　肖部长捏了下她嫩白的脸颊，“别紧张，小宝贝，那穷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给她打电话，看她怎么说。对了，老张呢？”

　　宋青答：“已经送去休息了，撞晕了，还没醒呢。”

　　“行了，等老张醒了再告诉我，你赶紧办你的事情去吧。”肖部长看着宋青满面的忧色，搂住她的肩头，调笑着，“不然你也进来玩会？我可是好久都没跟你一起玩了？”

　　宋青忙从他的手臂下脱离出来，“您先忙，我去打电话。”

　　肖部长看着她煞有其事的神情，“好吧，宋总，那你就去吧。”

　　宋青转身离开，肖部长讥讽的骂道：“装什么正经。”

　　宋青在来的路上已经给高奇打过电话，电话里，她才知道陈芸溪是昊天地产李淮德儿子李昊的女朋友。她心下暗暗恨上了高奇，恨高奇将她蒙在鼓里。她从肖部长刚才的话也明白了，几个男人早就知道陈芸溪的身份。

　　上一次招标会上，她见过李昊，当时她本想跟他认识一下。但是当她看见李昊对她满目冷意，心中明白他大概有点瞧不上自己。李昊也许知道自己不过是顶着个总经理的名头，实际上是干活的，而且什么活都得干。

　　后来在朝先科技入主了昊天地产，成为股东，两人更是在集团大楼正式的见过一面。当时李昊那带着恨意和不屑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虽然只是个傀儡，但却是个有权利的傀儡。

　　她羡慕陈芸溪有个这么帅气多金的男朋友，她上大学时也有过自己喜欢的男同学。那男生和她谈了一年的恋爱，临近毕业前两人还爱的感天动地，可面临选择时，那男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外一个家世良好的姑娘。

　　宋青听着电话里陈芸溪天真的语气，“我没想干什么，陈芸溪，你自己什么家境你应该知道，这饭局不也是你自己愿意来的吗？没人强迫你吧？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吧？你不也是想要走走捷径，找找关系，找份好工作吗？既然这样，干嘛不得到的更多些呢？”

　　陈芸溪不知道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年轻漂亮女人，怎么会和这些人搅弄在一起，可她不知道此时怎么反驳她，她忍着恨意问她：“你想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警告你，别太自以为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要知道祸从口出。张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你要是敢乱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青说完，又补上了一句，“别妄想找你那个男朋友帮你了。他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本事，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陈芸溪，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想象的，你最好识相点，给自己找条后路吧。”

　　宋青挂掉电话，陈芸溪还愣愣的站在那里，她身上宽大的外套更显的她的虚弱，她回身去看站在走廊里的李秘书和程穆泽。

　　他们还在那里分析事情的利弊，程穆泽看起来为难又生气，垂着头无可奈何的听着他的劝解。李秘书跟着程寻有些年头了，也算是看着程穆泽长大的，他深知这里面的事情可大可小。

　　眼看程穆泽一副不愿意的神情，他不厌其烦的说服着他。

　　初夏的夜晚并没有让陈芸溪感到温暖，她扶着墙一路走到门口，程穆泽忙上前问：“谁的电话？是李昊吗？”

　　陈芸溪摇摇头，反问他，“你能陪我去找一下李昊吗？我自己有点走不动。”

　　李秘书本想接过话，说自己陪她去，可程穆泽已经羞愧难当，他扶着陈芸溪，“走，我跟你去，李秘书，你开车来了吗？”

　　李秘书眼神晃了晃，“没有，我打车来的。”

　　程穆泽推开他，“你先回去吧，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告诉我爸，我先陪着她，晚点再回去。”

　　眼看着两个人搀扶着走了出去，李秘书叹了口气，他赶紧走回自己的车里拿出手机给程寻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