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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鱼 ...


  •   从前都是保姆带她,这次黎白山听说过年要去大伯家兴奋得睡不着觉,她只知道大伯很威风,好像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其实黎白山也好奇地问过爸爸大伯长什么样,大伯家有多大,漂亮不漂亮,但是黎忠从来含糊其辞。

      新年到来,黎向东的住处张灯结彩,黎向东的儿子儿媳已经回到家,对二老嘘寒问暖。宾客络绎,黎白山长大眼睛看着,豪华的,巨兽一样的房子,本来期待的心突然变得很想逃离。

      “马上见到大伯,要有礼貌”

      “嗯”

      黎白山有点怯怯的,握着爸爸的手,这么热闹的场面她没有经历过,黎忠还特地给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裙子,为增添喜气。

      黎忠和黎向东手足相见,分外亲切,黎向东问他一年到处出差还是否适应,在北非还习惯不习惯,黎忠一副学生被老师问话的样子,一段一段地回答。接着,黎向东像是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黎白山,表演出一种不小心把她忘记了的愧疚神态,把她抱起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黎白山”

      “爸爸给你起的吧”

      黎向东老练的笑容,他非常了解黎忠,一定是弟弟,他从小安静,喜欢风花雪月的故事,喜欢文字,文学。

      “嗯”

      黎白山点点头

      “第一次见面,你该叫我什么”

      “大伯”

      “那我就叫你,小白山,好不好”

      “好”

      一旁黎向东的儿子儿媳笑起来,儿媳打电话说今天请了许何风来家宴。黎向东一直记挂许何风的父亲,这是一个好机会来叙旧。

      长长的一张金边木桌子,黎忠坐在主座黎向东的手边,黎白山则被迫与黎忠分开,给要来的其他宾客腾地方,跟着黎家保姆阿姨坐在最后两个角落,大人说话声音此起彼伏,暖风哄哄地有点晕眩,她就要求保姆给她脱掉身上穿的小皮草外套。保姆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偶尔被呛到了咳两声。

      人们突然站起来聚到门口,讨论和问候的声音,一点点笑声,她听见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声,温柔磁性,她想到这个词,质感,与其他人都不一样。黎向东的女儿黎婷笑起来说何风姐来了。

      “黎叔叔好,我在商场买东西,诚华就接到我再来,我们就晚了点。”

      人们就接过许何风的大衣挂好,又走回来落座。

      “诚华说他宁愿去吃斋也不要吃我做的饭”

      “何风做的饭不好吃吗”

      黎向东温柔地笑着说

      “我平时不做饭,前天我突然想试试锅,就做了虾,诚华说特别不好吃”

      “你爸爸还好吗”

      “放心吧黎叔叔,他特别好,还特别有劲,和当兵的时候一样。我爸妈去海南了,这个年不跟我一起过。”

      黎向东说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单独见你们俩,上次还是你们办酒席的时候,诚华带着你过来敬酒,你说黎叔叔你看,我说过我会找一个更好的,这是我的丈夫。”

      “也是第二次见你,诚华”

      苏诚华笑了笑,以示回应。

      席间人都附和起来,许何风开始把席间的人介绍给苏诚华,她自小常常来黎家,黎向东曾是许父的老战友,交情深得非常,许何风也认识黎忠。虽然不常见到,但她知道那是黎向东的弟弟。

      “谢谢黎伯伯,我有时不会做事,还是何风教的我”

      苏诚华站起身来敬酒,又是酬谢,苏诚华知道他的表现使黎向东满意,已经可以准备抓住机会。不久女眷坐在沙发上聊起来,黎向东也带着苏诚华在门厅聊起来,一边吸着烟。

      黎白山在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敢说,席间的人也都忘了她,白山告诉保姆阿姨自己要用厕所就离开了她的视线,黎白山跑到三楼的阳台上,有点生气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已经开始懊恼,好像自己是很怪的人,每次黎忠和别人带她吃饭,她都生自己的气,为别人总是说笑那么自然,她却总是像一个局外人。

      “诚华,今天晚了,你们也喝醉了,黎叔叔说不要回家,让我们住在小婷旁边的房间。我已经让保姆去收拾了。”

      黎白山突然听到身边不远处的声音,许何风微醺时那声音美丽得不可思议,在黑暗中飘飞,像一匹神秘的丝绸。她心里一惊,赶快贴在阳台的角上,无声无息。

      “是不是担心黎叔叔生气,不会”

      许何风笑了一下

      “我从小就常来他家,不会见外的”

      他们亲吻,鼻尖缠磨,许何风挣脱他的手臂,下楼去洗澡。

      苏诚华推开门走进阳台,他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件喘不过气的面具,或者一副挑不起来的重担,倚在栏杆上抽烟,那个烟味和黎忠抽的烟非常不一样,不呛,淡淡的。黎忠抽烟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直到满房间烟味,烟已经浓的咳嗽才会出来。

      除夕夜冷风刺骨,黎白山几乎冻透了,但苏诚华进来的时候把阳台的玻璃门给关上了,苏诚华虽然背对着她,她也没办法偷偷地出去。那身红色的呢绒裙子已经冰冷,她甚至想伸手去摸一下自己的小腿,几乎僵住了。楼下的人还在聊天。过一会爸爸走了把自己丢在这里怎么办,黎白山想。

      她沉默地看着苏诚华,他看起来很精神,她想对,就是这个词,精神。每次看到电视里长得帅的明星,爸爸都会说这两个字,精神。他的头发因为冷风吹,落下了一丝在额前,此时苏诚华好像突然对地上的一团纸感起兴趣来,伸出脚去要把它拨起来,神态像小猫玩球,或者一个小男孩玩玩具。皮鞋前后踏了两下,他发现那不是纸团,只是大理石地砖上的一片白色横切花纹,竟露出一种失望的神色。

      他不再执着于地板砖,倚在栏杆上又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就放在手里,嘴唇无声地念着什么,想了一会儿又重念,好像一个导演在改动台词。

      “啊欠”

      黎白山又困又冷,最终还是打了个喷嚏出来,一下子抖了一下清醒起来。苏诚华飞快地转过头看向这个角落,一瞬间就把脸上的面具又戴了回来。他大步走过来,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好像发觉自己的存在惹了祸,正惊恐地看着他,想要开口解释。

      “叔叔,这里实在太冷了,叔叔”

      苏诚华的神情微微一怔,在他看到白山的脸的一瞬间,好像在他的思考中显示出一种灵光乍现,他走过来弯下腰问她,

      “你是谁的女儿”

      “黎忠”

      他的那种思考的神色又出现,好像已经完全猜测出了什么。这个小女孩是黎向东的女儿,在他看到她的眼睛和上面那颗痣的时候他心里就在说,一定是黎向东的女儿。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就说她叫黎白山,是白色的白,山峰的山,

      又说她爸爸起的这个名字,因为爸爸去过以色列,黎巴嫩,看到了白山。又说爸爸会说很多语言,甚至犹太人说的话,爸爸说和犹太人做生意不容易,他们只追求上帝,对其他所有人不屑一顾,他们认为其他人的痛苦不算什么,随时可以欺骗利用。

      苏诚华就笑出声来,问她这真的是你爸爸说的吗,你才那么小他就给你什么都说,不会是你自己看书编的吧。

      女孩说不是不是,爸爸还说过好多好多话,说法国怎样,法国女孩怎么样漂亮,都不吃饭特别瘦,爸爸还会按照法国女孩的样子来给我打扮,爸爸喝醉了就讲一个法国阿姨的事,或者讲犹太人对上帝有多虔诚,因为他们不仅想要钱,还想要,她想了一下,永恒,她肯定地说了一遍这个词,永恒。

      苏诚华欲言又止地笑,又问她你家住在哪,念书上几年级,女孩全部回答,好像在期待他赦免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冷,西服都凉飕飕的,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冷冰冰。女孩也已经冻得发抖,看得出来是勉力支持着和他讲话,好像怕他。

      他把阳台门打开,问女孩想不想进来,她点点头答应了。那门是自动的,松手就会合上,他站在旁边撑住直到黎白山进来,自己也迈步进去,门关上了。

      房屋高大的内壁被一片片的红木纹贴面所覆盖,釉面泛出深红色的光泽,从脚下一直延展到头顶,两个人一左一右无声地并排站在墙边。女孩仍然感觉到冷,双手在胳膊上揉搓着,进到有暖风的房间里,她舒了一口气。红色的毛呢裙子很让她看上去茸茸的,腰那里有点撑得鼓鼓的,还是小孩子的样子。腿上穿了一双黑绒长袜子,小腿细细长长。像法国小女孩,她抬起头发现苏诚华站在一旁看着她。

      叫我一声,苏叔叔,好不好?苏诚华咧开嘴笑,问了一句。他好像又变回了刚才踢纸团的那种样子,二人一起靠在墙上,像在一起躲什么一样。女孩就答应了,抿着嘴笑了,脸冻得像苹果一样红。苏诚华突然说,你不害怕吗,我可比犹太人更坏,人越坏就越虔诚,所以我也更知道什么叫永恒。女孩就问是什么,是上帝吗。他就回答说不是,如果你有一件事情做不完,最后别人给你做完了,那就是永恒。这不比信上帝好多了吗,自力更生。

      女孩抿抿嘴,冷不丁冒出一句令他心惊的话来

      “你是不是羡慕大伯的公司”

      看着女孩的发顶,他本想马上否认,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直到他在心里确认了一个并不会显得自己有点心虚的答案。

      “是的,但是你大伯的公司太大了,我虽然坏,也不想要这么大的责任,我有一间小小的广告公司,已经够忙的了”

      她的腿冻得有点不当事,在她想迈步的时候一歪,黎白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小声地哎呦一声,揉着自己的小腿,苏诚华蹲下来把她扶起来站好,

      “黎白山,我给你道歉,我要是早点发现你,你就不会冻了这么长时间”

      女孩站起来,摇摇头说没有关系。

      蹲下的动作折动衣服,一张小卡片从他的西装口袋掉出来,轻盈地翻转飘落,滑到二人眼前的地板上,静静地躺在那里。

      黎白山把它捡起来,是一张空白的扑克牌,正面用钢笔画了两只小鱼,一只是写生的笔意,触感真实,另一只是卡通的风格,小鱼长着大大的眼睛,很可爱很夸张。鱼腹这个地方仍然是空白的,好像还没有想好后续把什么东西画在里面。

      “苏叔叔,这是你画的吗,你会画画”

      “是的,这是我给我的公司画的,我想往里面画一颗珍珠,或者宝石,或者金砖,或者爆竹。有个好兆头,让我赚更多的钱”

      苏诚华故意说,以便让自己显得庸俗。其实他只是因为没有时间,懒得描绘鳞片,就搁下了笔,他绝对不会往里面放宝石,或者金砖爆竹,心想那多老土。

      女孩好像急起来,说不行不要画宝石,这样就不是漂亮的小鱼了。

      “送给你了,你想往里画什么就画什么”

      女孩飞快地点点头,把卡片装进裙子的口袋,对他说谢谢。

      她说苏叔叔,你不坏,我先下楼,你自己在这里呆着,这样他们就不会问。然后就跑下了楼。

      黎忠抱着女儿和黎向东告别,苏诚华也挽着许何风走到门口送他们,许何风这时已经洗过澡换掉衣服,披着柔软的羊绒披肩,整个人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黎向东家门口的两个石人雕像狰狞地舞着剑。黎忠与黎向东他们说话寒暄,深深的夜里,黎白山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看着苏诚华,她有点困倦了,靠在黎忠的肩膀上,看着苏诚华风流倜傥的样子,非常挺拔,他的手虚挽过许何风,在她眼前抓了一下,好像在逗她,许何风的目光一下子被握住的手吸引,转身看到他,一瞬之间的惊讶和放松使她笑起来,靠在他的怀里,苏诚华的手在她面前张开,里面是一只小小的发绳。她轻呼着说难怪我洗了澡出来找不到,原来你把它拿走了。

      黎向东开始带着苏诚华见生意伙伴,对他说你就像我的女婿一样,苏诚华办事伶俐,从一开始的第一桩生意就让对面的负责人对他印象非常好,黎向东他和看准了黎忠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嗅觉灵敏,任何一点轻微的暗示和敲打都可以被他完全解读,很快做出相应的调整。黎向东今天的商业帝国来自许父的帮助,许何风的父亲虽然已经退休,依然能给苏诚华一个凭借的机会。

      原本的采铭公司还是归苏诚华负责,苏采铭是个重感情的人,原本的老员工都纪念他,苏诚华也没有对他们做太多的调动,黎向东的势力给他拉拢了更多的资源,从广告公司变成电影公司。言语之间他能感到他们也都认为苏总的侄子给这间公司带来了希望,苏诚华是服众的。

      许何风站在黎氏公司大厅,极其高旷的玻璃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玫红色花球,万朵玫瑰簇拥,四周安静非常。看见他,许何风走过来,她嗅到一点酒气,感到今天苏诚华可能喝了点酒,就开车带苏诚华回家。路上她不时通过余光看着副驾,苏诚华靠在椅背上,

      “少喝点啊,那么努力”

      苏诚华把座椅调低了一下,庄重的话语,却是玩笑的语气。

      “我不能辜负黎先生的栽培”

      许何风笑起来

      “当着我就别演了,这老爷子跟我爸一样,眼睛毒,你想什么,连我都知道,他会看不穿吗”

      苏诚华低低的笑起来,换一副戏剧男主角的庄重语气

      “何风”

      “嗯,是我”

      “何风,嫁给我吧,我不懂艺术,也不懂珠宝,还带着一间半死不活的公司,但是你会答应的,因为你爱我,我知道”

      他重复着求婚时说的话语,当时他拿着的那枚戒指,此刻就在许何风握着方向盘的纤长手指上,闪闪发亮。许父拗不过女儿,但终究费了三天才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二人立刻甜蜜非常,又是订制爱巢又是装修。

      许何风听着他说,才听到一半就咯咯地笑起来,

      “当时我只说我愿意,现在想想,我是不是该说,虽然第一次的爱情只是一种虚假的幻想,第二次的爱情到来时我仍保有一缕纯洁的灵魂”

      她用着哀婉的女主角嗓音,苏诚华和许何风同时笑起来,

      “猜一猜,我为什么喝醉了”

      “黎叔叔带你谈生意了”

      “是,碰巧遇见一个导演,还有演员..当红小生”

      他好像特别不情愿地说出最后这个四字词语,想起那个男演员来,看起来很正气,喝了酒就油嘴滑舌起来。

      “但是没有编剧”

      许何风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给你写电视剧”

      他们下车,回到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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