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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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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保边城。
夜色还未散去,这座城已经火光冲天。
城墙上烽烟四起,士兵们来去匆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而城墙外,地面黄土已经被浸染成血色,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残刀破箭,戚戚死气。
“将军!已经清查完毕,都已经死了。”
小兵卒抱拳半跪在地。
陈鹰双手握在腰侧的佩刀,一言不发,表情冷肃。
“传令下去,不可懈怠,提高警惕,一旦有危情,立即向我禀告。”
“是!”
小兵很快下去了。
崔渊上前问道:“将军,你是不是担心,他们还会再来?”
陈鹰眼角早已经生出许多细纹,但双眼仍如厉鹰一般,让人不敢直视。边塞的风吹得这张脸饱经风霜,却也更锋利。
他点了点头:“边戎的人突然侵犯我朝疆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估计是来试探我们的。”
崔渊沉吟片刻,道:“你说得没错,既然如此,我也下去看看,让士兵们提高警惕,万不可松懈。”
陈鹰点点头,只道“小心”,崔渊就疾步走了。
崔渊走后,陈鹰仍然在城墙上眺望了许久,半晌,他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隐隐不安。
晌午,城墙上的人纷纷背靠在墙上,吃着午饭。
忙活了半天,众人不免都有些疲惫,你我都没有说话,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饭菜。
“敌人又来了,打起精神,迎敌!”
士兵们听了这话,顿时把手里的碗一放,来不及擦嘴,一手拿起身侧的武器站起来迎敌。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边戎军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
陈鹰让士兵们稍作歇息,继续吃饭。
崔渊走过来,表情严肃,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将军,这边戎军的人一波又一波,估计是在憋大招,将军有何打算。”
“你让士兵们轮流换班,保证他们歇息,稳定军心。”
“是。”
待崔渊走后,陈鹰继续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他才下来,快步走到书房,修书一封,交给亲信。
“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不可耽误。”
“是!”
整整三天三夜过去,保边城的人都没有放松下来过。
边戎国的人突然倾兵来犯,其实并不令人惊讶。
这些年大豐和边戎国的关系日渐紧张,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实则两国边境之间时常有冲突,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
这次边戎国撕破脸皮,直接举兵来犯,士兵们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平日里边戎国的人屡屡来保边城犯案作事,可他们不能痛痛快快地把人给打回去,为了维护这表面的关系,每次都草草了事,士兵们心里早对边戎国的人恨之入骨。
如今他们终于撕破脸皮,装也不愿意装了,士兵们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揍他们一顿了。
可是,这三天以来,边戎军每次来的人都不多,打一两个时辰就打回去了,但是来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打也打不完,杀也杀不痛快,太膈应人了。
这种打法虽然不辛苦,但磨人。
众人们心里虽然这样抱怨,但还是打起精神,警惕地收着城墙。
直到第四天晨晓时刻。
此时士兵们都尚在在睡梦中。
守哨的士兵静静地站在高处,突然,他瞧见远处隐隐有火光。
哨兵眉头一皱,定睛眺望。
但隔得太远,看不太清。
过了好一会儿,那隐隐火光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哨兵才看到,火光之后,是千千万万的火光,压境而来,在昏沉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脸色一变,急忙拉响了一旁的铜铃。
凤仪殿。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不用多礼,请起。”
陈皇后这才轻轻起身,她看向宣庄帝,柔声笑道:
“皇上来得正巧,臣妾刚吩咐下面的人今晚做些银耳羹汤。”
“哦?”宣庄帝脸上露出些笑意,伸手握住陈皇后的手往里面走去。
“那正好,朕今晚可就要在你这儿好好吃一顿了。”
殿里点着檀香,宣庄帝坐下来,陈皇后走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太阳穴边,轻轻地按揉起来。
“皇后果然蕙质兰心,朕每回到了你这儿都觉得身心轻松,一扫疲劳。”
陈皇后低笑:“皇上日理万机,能为您做些什么,臣妾也觉得高兴。”
宣庄帝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
大概过了半刻钟,宣庄帝才道:“传膳吧。”
精致的菜式一道一道地往上传,陈皇后坐在宣庄帝身边,仔仔细细地服侍他用饭。
吃了个半饱,宣庄帝说:“皇后也别只顾着给朕加菜,你也吃些。”
说着就夹了一筷子身旁的笋尖,放到陈皇后的碗里。
陈皇后低眸看了一眼碗里的笋尖,顿了顿,夹起放进嘴里。
“谢皇上。”
宣庄帝笑起来,柔声问:“好吃吗?”
陈皇后点了点头:“好吃。”
宣庄帝闻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他看着陈皇后低头有几分乖巧地吃菜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软。
“今日保边城来信,说边戎国发兵开始攻城了。”
陈皇后一顿,抬头望他,眸里有些惊慌:
“皇上……”
宣庄帝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国丈说边戎军不多,没有大碍。”
陈皇后听了他这话,这才渐渐安心下来。
“臣妾一时惊慌,失了分寸,皇上勿怪。”
宣庄帝道:“朕知晓你担忧国丈,又怎会怪罪你。”
待晚膳用得差不多了,宣庄帝边握住了陈皇后的手,进里殿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隐隐传出女子似痛似愉悦的低吟。
宫女们面不改色,静默地收拾好,熄了外面的灯,退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鼾声渐起,凤帐里慢慢出来一个人。
殿里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
陈皇后走到外殿,坐到椅子上。
外面的时候白芍听见声响,立马悄声进来,把手里的痰盂捧到她面前。
陈皇后拿起桌上的茶杯,漱了口,吐到痰盂里,仍然眉头紧皱。
“娘娘,还难受吗?要不奴婢为您催吐一下吧。”
陈皇后摇了摇头:“过这么久了,吐也吐不出来了,你下去吧。”
白芍担忧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应声出去了。
陈皇后坐在桌边缓了缓,又喝了几杯茶水,但胃里那股隐隐约约的笋味儿仍然时不时冒上来。
她叹了口气,终还是放下茶杯,回了凤帐。
曹妈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推开门准备照顾主子起床。
可刚一推门,就看见小少爷光着屁股蛋儿坐在木桌旁边拿着拨浪鼓正摇得欢,头也随拨浪鼓左右晃动着,晶盈的口水拉成丝坠在嘴角。
“哎哟我的小少爷——”
曹妈妈赶紧过去把他抱起来,一摸屁股,果然冰凉的。
“虽说这天热起来了,但怎么能坐地上呢?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办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往床榻边走,可小少爷不管她这些,叫起来,小手指着地上的拨浪鼓,曹妈妈又折回来,捡起拨浪鼓塞进他手里。
到了床榻边,曹妈妈把小少爷放到床上。他立马咿咿呀呀地往里面爬去。
“姨娘可醒了?该起来了。”
孙氏低低地应了声,又仿佛不耐烦一边,说着:“一边儿去。”
曹妈妈把床幔掀开,伺候孙氏起床洗漱。
孙氏穿衣,他扒拉衣服不放;孙氏梳头,他又去扯她头发;孙氏洗脸,他又伸着十个指头去捏他娘的脸。
气得孙氏一摔东西,重重地在他手上打两下。
“小东西躁什么躁?昨儿就折腾了我一夜!”
曹妈妈一惊,心里恐慌小少爷要哭,忙去看他,没想到这小肉团只是把嘴一撇,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娘,倒是没哭。
“小少爷这两年皮是皮了些,但没以前爱哭了。”
孙氏自顾自地用梳子刮头皮,瞥了他一眼,哼道:
“哭也不顶事。”
洗漱好,曹妈妈就抱着肉团子去桌边喂他吃饭,孙氏终于松口气,能自己安安心心地用顿早饭。
可这肉团子不过安分了一会儿,又皮一起来。
他不过三四岁,虽说吃得了饭,但饭菜是厨子单独做的清淡饮食,与大人们分开吃。
肉团子瞧着他娘坐一边自顾自吃着,一点眼神也不分给他,黑漉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娘,娘,这是什么?”
曹妈妈把他手里抓着的小笼包拿出来:“这是小笼包。”
肉团子可不依,偏要问他娘。
孙氏当没听到,他也不恼,坚持不懈地问。
孙氏终于不耐烦地敷衍他一句,肉团子又抓起一样东西问她。
一顿饭吃得也不安生。
终于吃饱了,孙氏皱着眉对曹妈妈摆手:“快把他带下去,躁得我头疼。”
曹妈妈应声,抱着他刚出去,就瞧见关笙脉和关浣荷一同来了。
“二小姐,三小姐。”
关笙脉莞尔,瞧见曹妈妈手里抱着的肉团子,眼一眯,伸手把他抱过来。
“小五儿这是去哪儿啊?”
肉团子仰头看了一会儿抱着自己的人,认出来了,翁声喊:“二姐姐,三姐姐。”
两人都笑起来,忍不住逗弄他。
“小少爷在屋里坐不住,姨娘让我抱他出来透透气儿。”曹妈妈答道。
关笙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一笑:
“我俩抱着试试,要还是不管用就让曹妈妈带他出去走走吧。”
“哎。”曹妈妈应了声。
“皇上,镇北大将军急报,边关边戎国大军压境,来势汹汹,请皇上增派人员前去救援啊!”
宣庄帝眉头一皱:“前几日镇北将军还来信说边戎军人数不多,怎么如今突然有这么多人了?”
“启禀皇上,边戎国早已蛰伏多日,派三十万大军强攻边境,镇北将军手下人数不过十万,还请皇上早做打算。”
宣庄帝想了一会儿,道:“那就再领兵十万,前去增援镇北将军。”
“陛下圣明!”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边戎国举兵侵犯大豐的消息,如一颗炸雷扔进水里,闹得京城人心惶惶。
但很快官府的人就站出来安抚人心,告诉百姓们皇上已经派十万大军和镇北大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听到了镇北大将军的名号,百姓们的心果然定了下来。
镇北大将军仿佛一剂安心药,让百姓们不会对这场战事有多大的担忧。
但关笙脉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皇上派遣十万大军去前线,这里面……有魏罗北吗?
还没等她来得及派人去问,第二日夜里魏罗北自己就来了。
万籁俱静,鑫月睡在外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当她睡得像个死人么?
里间,魏罗北还喘着粗气,显然来得很匆忙。
“你是说,你明天就要去保边城了?”
关笙脉皱眉。
“嗯。”魏罗北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关笙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些闷。
“那……你注意安全。”
魏罗北走近几步,看着她:“你如今在宫里怎么样?”
关笙脉点点头:“已经适应了,怎么了?”
“我……担心你会受欺负。”
关笙脉闻言抬头看他,好笑道:“我如今怎么会受欺负,那件事早已落幕,我也做了女傅,寻常人谁敢欺负我啊?”
魏罗北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她。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之前赈粮的事,背后还有一只手在推动他们呢?
关笙脉没有说,也从来没有提过,那就说明这个人是他们都惹不起的,或者不好惹的。
魏罗北知道朝廷波云诡谲,权势明争暗斗,关笙脉在宫里做事,免不得会被卷入其中。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次成为各方势力争斗的筹码,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护她。
魏罗北想到这儿,眸光黯淡了几分。
而关笙脉看着他低沉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软,她不由自主地走向他,轻轻地抱住魏罗北。
“你去了那里,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魏罗北一愣,随即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他回报住关笙脉,低声道:
“嗯。”
两个人静静地抱着,没有说话,像是作道别,也像是……温存。
过了许久,魏罗北放开她,低声说:
“我有一个朋友,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若是他来找你,你有什么事可以问他。”
关笙脉疑惑地看他:“什么?”
魏罗北摇摇头,没有再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可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回来,把她拥进怀里,很用力,很深。
“等我,好吗?”
宋胜正在指挥兵卒排阵。
人数有些多,一时不免有些乱,但他没有露出不耐烦地神色,仔细耐心地指挥,一上午过去,士兵们终于摸出些门道,渐渐地快速有序起来。
关伯翊就站在场外,一上午过去,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
中午饭点到了,士兵们都兴高采烈的往饭堂冲。
宋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头便见关伯翊走远的身影,他一顿,跟着走过去。
“之安,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关伯翊停下脚步,看向他:“好啊。”
酒楼里。
宋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
关伯翊挑眉:“怎么?只请我吃饭,不请酒吗?”
宋胜笑:“之安,你今天不能喝酒。”
关伯翊疑惑:“为何?”
宋胜醉眼酣红地瞥了他一眼,接着给自己倒酒,边倒边笑:
“之安今日若喝了酒,还怎么去征兵处报名呢?那我岂不成了罪人?”
关伯翊听了他这话,沉默下来,手指在桌面敲打着,半晌,说道:
“你怎么觉得我一定会去报名?”
“哈哈哈哈……”宋胜失声大笑。
“之安若不打算报名,难道这些时日在我这儿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你爹冷战也是无聊之举咯?”
关伯翊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眼眸低垂,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宋胜好笑地看他一眼,继续道:
“之安心中早已做了打算,只是差一个人点明。”
不知过了多久,关伯翊发出一声低笑,他抬眼,正欲看向宋胜,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杯酒。
瓷白的酒杯,里面是满满一杯清酒。
他一顿,看向递酒的人。
宋胜噙着笑,看他:
“一杯送别酒,祝之安早日成就心中志向,凯旋归来。”
关伯翊看着杯中的酒,一声轻笑,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后会有期。”
酒杯被放在桌上,青年拿起配剑,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宋胜对着他的背影无声举了举手中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