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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路虽远一只手够着节光秃秃的树枝,利落地翻身落地,待拍净了掌心的木屑,他才将一旁的披风展开铺在空地上,朝裴思君抬抬下巴。
      “坐吧。”
      瞥见她的瑟缩,路虽远盘坐在火堆旁,哂道:“自讨苦吃。”

      林深露重,裴思君出门时没多想,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感到冷。主人家如此“识时务”的发话,她哪儿有推辞的道理。

      靠近火堆后,刺骨的寒凉很快被驱散,也叫她看清了架上黑乎乎一团是为何物。
      “烤红薯?怪不得这么香。”

      路虽远闻言,眼皮也不掀一下。他专心看着火候,转着木叉给红薯翻面,语气淡漠。
      “再香,也不足以飘到德馨居。”

      裴思君有些尴尬,明明是他拦住她不让走,也是他喊她坐过来,如今夸句手艺好,怎的还夹枪带棒?

      莫名其妙。

      谁都不愿无故被暗戳戳挤兑,裴思君拢了拢外衫,正色道:“我并非有意寻来,只是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走。”

      “睡不着?”

      路虽远曾说她是“又一个馋虫”,想来是疑她深夜出现在林中的动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身上有秘密,裴思君便继续解释:
      “屋里窗扇关不严,风一吹就咯吱咯吱响,被吵醒后,便再难入睡。”

      男子却穷追不舍:
      “整栋楼的窗扇都是如此,而仅你一人被扰出门,女孩子家的,夜里穿成这样跑到这阴森森的林子里,还偏偏遇上了我——”
      “有这样巧的事?”

      裴思君暗叹此人的啰嗦和自恋,若非她真睡不着,何故放着暖和的被窝不躺、半夜在外面乱窜?真以为谁都如他那般贪嘴?

      她索性直接呛道:“嗯,就这么巧!我睡眠浅,就只吵着我了,怎样?”

      烤火半晌,少女的面庞终于又生血色。垂首时,纤长的羽睫将神色盖了完全,这会儿探头过来盯着他,火苗的影子映在瞳仁里,一跳一跳的甚是狡黠。只不经意露出的眼下青黑,才叫人察出几分疲态。

      路虽远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袖,他低头思量片刻,将手中一支木叉塞给女孩。

      “拿好。”

      裴思君猝不及防,心道:他这是信了?是好心送她的,还是要她分赃守住秘密的?

      红薯的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窜,拴在木叉上腾腾冒气,红肉看着就软糯……算了,管他行善还是行贿,没得跟吃食过不去。
      裴思君伸手想将它取下,却在刚碰到皮时就直呼烫手。

      对面的路虽远见她狼狈,嗤笑道:“这么着急?不怕我下毒?”

      裴思君:“你自己说的吃不下,这个时辰了,想另找个失眠的倒霉鬼怕是艰难,若我不收,岂不浪费了美味?至于下毒……如今世道变了,你先前藏下的这些食物都成了宝贝,下给我,不值当。”

      其实,她心里另有一套破罐子破摔的说辞——
      要是真下毒倒也好了,只要毒不死,她乐得受点小罪躺上几天,总好过再将书搬来搬去,闹得身心俱疲。况且王今冕不是总将“吃饱喝足好睡觉”挂在嘴边吗?今日正巧一试。

      她解下腰间的帕子,正要再去取,路虽远却突然将木叉连同红薯一齐拽走,反抛过来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
      裴思君搂了袖子去接,烫了个龇牙咧嘴。

      坏了,还没吃进嘴里呢,就更清醒了。

      见状,路虽远直笑她“笨手笨脚”,见她终于剥了皮开始啃,又恶狠狠地补一句:
      “吃便吃了,话和它一块儿烂到肚子里,若转头把我卖了——”
      路虽远甩甩那条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手上的帕子,威胁道:“你也逃不掉。”

      裴思君笑了:“非要这样说话吗?是不是今日遇上谁,你都要疑心他图谋不轨?”
      对方仍在讥讽:“萍水相逢,谁晓得你是何打算?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她却丝毫不理会耳边恶语,捧着红薯自顾自吃着,含糊道:
      “你我无冤无仇,我没有害你的理由。”

      路虽远盯着她看了良久,搭在袖上的手又落到膝上,也笑了。
      “裴思君,记住你现在的话。”

      ……

      云消雾散,明月高悬。松林中,路虽远处理好火堆,又铺了沙土碎叶,确保一丝痕迹也看不出后,悄然离去。他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德馨居,可前脚刚迈上楼梯,却忽然踟躇了。

      脑海里浮现出女孩漫不经心的回怼——
      他此前露出一点怀疑,裴思君就连环炮似的争辩,夺了她的东西,怎会半点反应也无?

      他摸出怀中的帕子,它柔软、雪白、崭新,却差点被用来托一根焦皮的红薯。
      裴思君故意拿这么一个扎眼的物件,分明就是等他来抢。

      帕子里有什么玄机呢?

      路虽远将它翻了面,一眼瞧见角落里纹着的莲花,凑近些,还能闻到隐隐的檀香。

      这怎会是她的帕子?
      这分明……

      路虽远不是犹犹豫豫,会等着疑问消解的人。他暗叹女子的狡猾,随即飞身向东追去,却见楼下空旷无人,整面楼也是窗扇紧闭,漆黑一片。

      “还是晚了一步。”
      他暗骂自己的大意,一拳抵在墙上。石壁冰冷,恰能叫人冷静。

      罢了,这个家伙整日苦衰衰的,虽不知为何有绘着卓家徽记的帕子,却并不像参与宣勤侯旧案的势力能派出的探子。她此前百般情痛,想必和卓家小子有些露水情缘,这方帕子,若出自过往,倒也能自洽。

      再说她一门心思扑在课本上,即便想借他之手做些什么,心意并非冲他而来,不会发现要紧事。至于今日二人的相遇,应当,就是个巧合。
      但即便如此,日后再想悄摸干些什么,还是要换到别处。书院内部的手脚,已不干净了。

      路虽远贴紧墙沿,匿在灌木的影子里,迅速回了房。

      ……

      “月黑风高夜,富贵险中求,今夜便是不睡也值了。”

      裴思君从窗边站起,将帘子合紧。她重新躺到床上,距离出门已有些时候,被窝不复此前温暖,但她的心却很热——
      抬眸的瞬间,不止路虽远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琥珀色。

      大雨,尚祈巷,一把伞,身量,声音,面具……回忆如潮水奔涌而来,化作火焰背后带笑的眼睛。
      这么特别的颜色,她早该注意的。

      回想起路虽远那天在宣勤侯府前的言辞,他定也是来寻人的。裴思君有意露出这方带有莲花徽记的帕子,便是要诈他,看他是否识得帕子的出处。

      果然。

      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反常的事,路虽远能去而复返窥探她,必是发现了破绽。他火急火燎寻来,应也是心系卓珩亦行踪的。但照李盏她们的情报,这人出自宫学,接触权贵,却看似并不知晓失踪内情……

      不过这倒好办,她改日寻个机会,再探探虚实便是了。

      真正棘手的,还是卓珩亦。

      正常人不会在几天之内性情大变,何况他惯来性格稳定,心思缜密,连和祁枫昭同乘一事都能察觉她醋了,还频频解释。闹失踪这样的大事,她讨上门也只有寥寥数言的答复,话里话外还尽要她忘掉过去……

      卓珩亦定是出事了,或是陷入了很糟糕的局面,才不得不推开她。能逼得侯门都举家迁走的危机,会是什么呢,她如今猜到了,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难怪,他不说。难怪,他躲她。

      想到此处,女孩心里又酸涩起来,她抓着被角,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别哭,若事实如此,他便是有苦衷的,再等一等,他会说的,他会的。”

      又是哀中藏喜,喜中蕴忧的一夜。好在,已熬过去了,待红日初升,便是新的一天。

      ……

      晨读。

      裴思君只觉书上的文字和四周的琅琅书声都在离她而去,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坐在地蒙头大睡。
      无他,昨晚睡着时将近丑时,此刻正是睡眼惺忪之际,实在困极了。

      贺兰如见她困乏的模样,关切地问:“阿君,你这是……一夜没睡?发生何事了?”
      裴思君道:“失眠了,睡得晚。”
      说罢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诵读。

      贺兰如看她慢吞吞地翻页,连平日里机敏的神情都凝滞了,便说:“晨读下了在桌上眯一会儿吧,你需要休息。”
      裴思君正要回她,却瞧见台上的李闲朝这边看过来,只得将话又咽了下去,向贺兰如点点头,算是感谢。

      终于等到钟响,管班的夫子前脚刚走,学室里立刻矮了一片。

      这头的裴思君才趴下没多久,就有人在她桌角敲了敲。她正要埋怨是谁如此不识时务,待看清来人,瞬间打了个激灵。

      “白督使!”

      女人正抚着指尖蔻丹,好整以暇道:“哟,竟如此惬意,可歇息好了?”
      女孩连忙讨好:“好了好了,现在正精神,多谢督使关心!”

      白芊芊面上依然带笑,“可我见你方才甚是萎靡,一点儿学生气也无,当真清醒了?”
      “千真万确!”

      “既然如此,便去东阁做些洒扫吧,也算是,为书院的前途出一份力。”

      对方闻言朝门外看了眼,示意手下将裴思君掳走,朝众人道:
      “诸位且瞧清楚了,若再被督使发现在进学期间偷懒打盹,下场可不只是做些粗活这般简单了。”

      这一席话对尚且懵懂的学子们有些威慑力,后排的王今冕和李盏不由得缩了身子,在心中为裴思君的不幸默哀。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根柴已被点燃,却不知第二根在何处?

      近在咫尺啊。

      白芊芊说罢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卷书册,悠悠开口:
      “王今冕?”

      正替人心伤的英武女子身躯一震,踢里哐啷站起来,却是满目茫然。
      怎么就烧到她身上来了?若为着昨晚的事……她也没被抓住啊?

      白芊芊翩然靠近,道:“院规第四条第七款,每日正午及晚课结束,需将学子个人用具清理干净,桌面不得摆放任何物品。今日寅时却在学室内发现了你滞留的书册——”

      她稍一顿,看向旁边一动不动的瘦削女子,道:“留在她的桌上,如此一来,这位——李盏,你也有陷害的嫌疑。即便非你所为,身为同桌却不加提醒,足见心性之恶,便同王今冕一道去禁闭室反思吧。”

      李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二人都憋了满肚子火,一朝被笑面女子轰出学室,也顾不上手脚分寸。王今冕风风火火经过靠窗一个座位时,一不小心,就将座上的人带了下来。

      说这是人,其实并不恰当。他的身子轻飘飘的,摔这一跤竟将头发也甩掉了,露出一张又圆又大的脸,五官俱全,神色平静,只是肤色白的吓人。他仰倒在地,衣服里伸出一根木杆直勾勾冲着天。

      这分明是个棉花娃娃嘛。

      白芊芊容色顿时僵住,冷眼和笑唇无形中在她保养姣好的脸上撕出一条口子,显得有些可怖。
      “好啊,一个个都当我的规矩是耳旁风。”
      “甲班,真是好样的!”

      ……

      与此同时的德馨居,石成正在廊道上巡视,他领着一众管事,将房门挨个推开,排查是否有学子私带违规物品。一层楼查下来,竟一无所获,还叫他生出些许欣慰来:

      这届学子,还是很乖觉的。

      管事检查完上一间房,向石成汇报:“石院监,这间房里也没有违禁品,只是……”

      “只是什么?”
      石成悠哉地背着手,和蔼地看着欲言又止的管事。

      “嗯,院监,那间房里,有个活死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sy到底下毒没~
    另,李盏的一天一夜:
    噤声,偷偷摸摸,搬书,好累,被吓,恐怖,观察表妹,被表妹一样的神秘物种吓死,和表妹一起搬书回房
    白督使真可怕,心疼阿君,心疼表妹,疑惑,碎碎念雨我无瓜,低头,装死ing,装死失败,无辜躺枪,生气,怒吼:“可恶的表妹!”
    豌豆ss:好惨一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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