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她只想回家》渌水潮

74、保佑

　　春晓立即联想到半年前荆临林间遇险，她与任卿裕脱身之后，梅临风故意叫她瞧见的那张、和任卿裕极其相似的侧脸。

　　盛左津像是要验证她的想法般，轻启唇齿：“梅山掌门，梅青山。”

　　——“见笑了。吾乃梅山第三十二代掌门梅青山，临风是我师弟。”

　　——“任卿裕的目标是我师兄，若非他一次次来梅山打搅他，今日之事根本不会发生。”

　　——“我知道你最想问的是什么。我认得梅青山，但他不认得我。我只是顺道为担心他的人带个信，了解他的近况。”

　　“……原来是这样。”

　　根据盛左津所说，春晓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雪时夫人曾在常青村诞有一子，名为任青山。任青山出生不久，常青村便突发水灾。雪时夫人早有预料，带着孩子和丈夫前往弈城，任府接纳了他们。但作为任府远亲，且任青山体弱多病，读书不行、习武不能，一家三口饱受白眼。雪时夫人就动了想要第二个孩子的心，奈何一直没有结果，故而冒险前往天渊求子。

　　所以元微一直想要任卿裕的长命锁，也许也和雪时夫人的求子有关。

　　盛左津：“雪时夫人怀上任卿裕之后，任燕很快就死了。谁知道任卿裕是不是她在外面和别人生的野种？她整日里惺惺作态，不与其他夫人来往，背地里还不是个抛夫弃子的东西。”

　　看来盛左津只知道梅青山的身份，并不知求子之事。

　　“你见过梅临风，一定也见过梅青山。任卿裕不过是雪时夫人上位夺权的工具罢了，倘若他也是个废人，雪时夫人一定会像抛弃梅青山一样抛弃他！”

　　春晓眯了眯眼：“……这就是盛太傅的筹码？”

　　“本官手里的筹码不止这一个，只不过本官知道你最在意任卿裕。而我最痛恨的，也是他这种依附于皇权，目中无人的走狗！”

　　春晓看向盛左津，没有说话。

　　盛左津接着道：“你会为了任卿裕告发雪时吗？”

　　“盛左津，我是自由的。你没有资格指控我做任何事。”

　　“可你的爱人不是，”盛左津玩味道，“任氏盘根错节，从来不比盛氏清白。”

　　春晓受够了盛左津的要挟，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你要跟陛下说什么就去说！任卿裕与我无关！”

　　盛左津竟没什么反应，春晓惊觉不对，抬头往外看去，只见牢狱门外已围满了人。

　　为首的中年人正是那日义正言辞逮捕盛左津和春晓的盛师意，同时也是盛烟岚和盛英彦的亲生父亲。盛师意其后站着神色不明的沈西岭，他率先开口道：“陛下要见你。”

　　春晓指了指自己。

　　“不是。”

　　春晓退后一步，给盛左津让路。

　　“盛太傅，冒犯了。”

　　此时自门口走进两位男子，春晓扫了两眼竟是熟人，“宣郎李郎”险些脱口而出。

　　碧血军也来了啊？大阵仗。

　　春晓有些心虚的抬头瞟了两眼，任卿裕果然在。

　　他面色惨白地跟在队伍最末尾。春晓心道：身体不好就不要来了嘛。

　　春晓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直到一行人带着盛左津离开，都没敢再看任卿裕一眼。

　　*

　　三日后，春晓被人接到最近的宫殿沐浴更衣，待她穿戴完毕，推门而出时，一袭紫衣的盛烟岚正在杏树下等候。

　　春晓冲了过去：“烟岚，现下情况如何了？”

　　“皇上得到的情报是盛左津有两万私兵，但此次只剿灭了四千余人。至于其余的兵力去往何处，沈大人还在审查。不过盛左津这下暂时是出不来了。”盛烟岚啧啧两声。

　　小雪死后，春晓身后无形的监视似乎消失了。再加上盛左津锒铛入狱，春晓身上的枷锁已卸掉一半。

　　盛烟岚拉着春晓的手向前走去：“之前为了避嫌我连宫都不敢进，现在好啦，又可以见到姐姐了。”

　　春晓的心却无法彻底轻松：“接下来就要与渊主正面抗争了。”

　　“别紧张，我在呢。”盛烟岚握了握春晓的手。

　　“烟岚，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盛府做做准备。”

　　“啊？”

　　盛烟岚带她绕过盛府，走到一个犄角旮旯的墙根处：“姐姐跟我来。”

　　话音刚落，盛烟岚一个飞身，跃到一丈高的屋檐上，春晓紧跟而至。往里看去，这正是盛左津所居住的西侧院。盛烟岚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往库房方向走去。

　　春晓拉住盛烟岚，对她做了个口型：“偷东西？”

　　盛烟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知从哪里掏出钥匙，“咔嚓”一声，门开了。

　　春晓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环顾四周，宝箱错落，琳琅满目，令人移不开眼。盛烟岚自打走进库房，便埋头不停地翻找。

　　“找到啦。”

　　春晓凑过去看：“什么？”

　　“我来找你成亲，各位大人送来的贺礼呀，这不都是你的东西？自然要带走咯。”

　　春晓觉得盛烟岚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东西有些多，我们叫人帮忙一起搬？”

　　“这盆栽没人管，都快死了。还是算了，咱俩挑点好的拿回楚府去。”

　　春晓点点头，开始和盛烟岚一起翻找。

　　盛烟岚仿佛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她“哇”了一声：“铜镜、扇子、纸伞，还有一把刀？成亲送这些东西可是大忌！”

　　春晓看着盛烟岚手里捧着的物件，眼中先是迷茫，而后忽然反应了过来，脸颊竟染上了绯红的红晕。

　　“碧血将军赠织金两匹、景福长绵簪一支、翠玉清荷耳坠一对、红宝石南珠云纹手链一串、九天揽月扇一把、铅白琼花落油纸伞、菱纹青铜镜一面、不疑刀一把、雪梨一盒、蜜饯青梅一碗……”

　　盛烟岚歪着头：“姐姐，你知道这箱东西是谁送的吗？”

　　春晓眼神闪躲：“啊，我，嗯……不知道啊。”

　　“盛左津都快而立之年了还独身一人，我估摸着是哪家小姐对盛左津有意，故意送这些来气你呢。不过要我说，这小姐可真是有点太……”盛烟岚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太不善言辞、欲擒故纵了些？”

　　春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嗯嗯。”

　　“姐姐，那这些你要拿回去吗？我看这刀很锋利，样子也漂亮，配你。”

　　春晓把那箱子捧进怀里，嘴角止不住上扬：“都拿着吧。”

　　在盛府和楚府辗转了大半夜，忙完时，天已翻起鱼肚白。盛烟岚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挽着春晓的手提议去街上吃东西，春晓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放下手头东西跟着她出了门。

　　东街新开了一家栗糕店，人气火爆。盛烟岚让春晓先去买些自己爱吃的，她去探探虚实。春晓看着那望不到头的长队，啃了一口手里的肉包，将视线投向了人群簇拥处。

　　“哎，你听说了吗？皇上打算向天渊宣战了！”

　　“听说了听说了，天渊楚氏意图不轨，派人秘密潜入弈城，仅一夜就连杀了七人啊！”

　　“幸好那杀人狂魔就地正法了，不然真是闹得人心惶惶啊。”

　　春晓循声而去，看清面前的场景时，手里的肉包掉落在地，立即被一旁野狗衔走了。

　　小雪的头颅被整个割下，肮脏成结的头发被麻绳吊起，下颌处血肉模糊，高悬在弈城城墙之上。

　　“我听说她杀人的时候，腰间还别的天渊同心佩，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要我说前几个月嫁给盛太傅的那什么楚南之也该一并伏诛！”

　　“哈哈哈，你还叫盛太傅呢，我看那个盛左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群众气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

　　同时也夹杂着不少质疑声。

　　“怎么就能确保她就是天渊的人啊？”

　　“就是啊，楚氏圣女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弈城来。”

　　“像小雪这样的也许只是少数。”

　　春晓忍不住闭上眼。

　　以这样的方式消磨百姓对楚氏的崇敬、以此正式向天渊宣战……

　　“姐姐，你在这里呀？”盛烟岚捧着栗糕气喘吁吁道。

　　“云泽什么时候攻打天渊？”

　　盛烟岚还未回话，身旁的百姓就热心肠地回答道：“七日之后！”

　　春晓：“……多谢。”

　　“小雪是你亲手解决的，”盛烟岚低声道，“当然，也多亏你解决了她，这是借口向天渊宣战的最快方法。”

　　春晓沉默了。

　　并不是她解决了小雪，可她确实起了杀心。从某种意义上盛烟岚说得也不错。

　　小雪的确罪不至此，可春晓不是没见过云泽百姓对天渊的痴迷向往，这是维持朝政必要的手段。

　　而春晓是最无可奈何的角色。

　　她转过身去，对盛烟岚道：“走吧，你也该回碧血营了。”

　　*

　　小雪、盛左津的相继谢幕，使得晴姬终于有了喘息机会。她终于在宣战的第二日出现在了楚府。

　　晴姬风尘仆仆地进来，第一句就是：“没想到陛下速度这么快，晴姬险些没赶上这好日子。”

　　春晓将近日发生诸事与晴姬简述，后者推测道：“应该是元微急用人，连小雪都派来了。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晴姬，你认得楚燕吗？”

　　“楚燕？天渊没有这个人。”晴姬坚定道。

　　“也许是化名，他好使鞭。那日我虽伤害了小雪，但真正杀死她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楚燕’。”

　　“好，晴姬会着手调查，”晴姬道，“另外，你托我之事已有眉目。”

　　大婚前春晓曾与晴姬短暂见过一面，交代她去找小狼桑安。

　　春晓眼睛一下就亮了：“怎么样了？”

　　“晴姬一路向北，在乾国南鹊发现了桑安的行踪。”

　　春晓一下站了起来：“南鹊？那可是边境！桑安没回襄崖？”

　　“不，她跑得快，嘴也严。幸好你将天渊同心佩给了晴姬，不然晴姬可拿这个小妮子没办法。”

　　“你见到了她，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说‘没完成你交代的使命，无颜面对你。’”

　　春晓心中也猜到一些：“那桑安现在在哪里？”

　　“她跑得实在太快了，我追不上。你又叮嘱晴姬不许带她进入幻境。”

　　春晓有些头疼，无奈道：“……罢了，能确定她无事就好。”

　　“现在你对天渊有什么打算？”

　　春晓：“我替陛下铲除天渊，而他必须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后续安全和经济来源。”

　　晴姬看出她眼神中的犹豫：“你在想楚青游的遗书。”

　　春晓不明意义地笑笑：“是啊，我如今要辜负父亲了。”

　　“晴姬近日思索良多。或许楚青游的意思或许并不是单纯的想让你‘认祖归宗’，依附于天渊的能力。而是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捣毁天渊。”

　　“在你告诉我一切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了。天渊从不该是众望所归，可毕竟谁也不是楚青游，谁也无法代表他，”春晓闭上了眼，向着北方双手合十，“不过，无论您的遗书出自何目的，父亲，愿您在天之灵保佑我，擒拿元微，捣毁天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