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落（上）》宋衾

2、物资

　　四天了，物资越来越少，今晚，最多熬不过今晚了。
　　那个士兵的截肢手术很顺利，他郑重其事地向宋医生道了歉，满脸通红，很是愧疚的样子，他还把胸口藏着的全家福照片给高杪看他的妻儿，很美满，美满到她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而现在，那个叫莉迪亚的，有着橄榄色皮肤的六岁小女孩此刻正窝在高杪怀里和她一起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悠闲地时光。
　　“高杪姐姐，最近没有人放鞭炮了诶。”
　　“对啊，鞭炮太吓人了，没人放鞭炮莉迪亚不高兴吗？”
　　“高兴啊，没有人放鞭炮的时候你们都不忙了，可以陪莉迪亚玩了。”莉迪亚数着自己的手指头，“也没人哭了，莉迪亚讨厌听人哭。”
　　“我也不喜欢看人哭。”高杪嘟囔了一句，“很傻。”
　　“姐姐，华国是不是没有人打架？莉迪亚想去华国，爸爸妈妈也想去华国。”
　　“对啊，华国不打架。莉迪亚，姐姐带你去华国好不好？”
　　“好啊好啊，但是莉迪亚要等爸爸妈妈回来一起去。他们说过带莉迪亚一起去华国玩的，我们还要看大灯笼，吃饺子。”
　　高杪把莉迪亚又抱的紧了一些，她贴在莉迪亚的耳边，轻声道：“爸爸妈妈啊，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他们现在也去了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他们和我说，高杪啊，你先带莉迪亚去华国玩，等以后爸爸妈妈会来接莉迪亚的。”
　　莉迪亚咬着自己的食指，歪着头思考了一会，问：“那爸爸妈妈那里有饺子吃么？”
　　“当然有了，那里什么都有。”
　　“那为什么莉迪亚不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啊？莉迪亚想爸爸妈妈。”
　　高杪垂下眼眸：“因为莉迪亚还小，等莉迪亚长大了，姐姐再告诉你，再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小小的女孩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的头发，嘟囔着：“那莉迪亚要快点长大。”
　　“好，莉迪亚可不能挑食了，挑食影响莉迪亚长大哦。”高杪搔起莉迪亚痒痒，小女孩咯咯地笑着，也伸手去搔高杪的痒痒。
　　陆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高杪”他喊。
　　高杪和莉迪亚齐齐转过头来，只见这个绿眼睛男人身穿黑色风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前几日的狼狈。
　　高杪把莉迪亚放下，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陆珩身旁，问道：“你怎么来了？”陆珩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摆的整整齐齐的药物展现在高杪面前。
　　高杪轻声欢呼起来，她手足无措的扯着陆珩的外衣，但又意识到这样不妥，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陆珩微笑着，他搬起一箱酒精，接着说：“走吧。”
　　高杪这才反映给过来，连忙搬了一箱青霉素，边走边大声喊着：“院长！院长！宋教授！物资来了，有物资了！”话音刚落，那栋大楼里就冲出了一群衣衫不整的人，为首的那个红头发女人四处张望着，在看到他们二人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眼睛一亮，那些个眼尖的年轻小伙子也看见了，一窝蜂的冲过来，一个人扛一箱，兴高采烈地把物资往楼里搬去。
　　莉迪亚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跟着高杪走，她吮着指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高杪身后。
　　等到高杪和陆珩把物资放好，便看见院长也就是那个红头发女人微笑着，她向陆珩表达了谢意，她说：“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只能说这些物资太及时了，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她在胸口画着十字。
　　“不用谢，能为这所战地医院做一些事是我的荣幸。”
　　“那，高杪，你先带这位朋友去逛逛。”院长接着对陆珩说，“今晚请留下来用餐吧，虽然有些简陋，但还请你不要推辞。”
　　“荣幸至极，夫人。”
　　“那好，那我先走了，高杪，你去吧”院长微笑着离去。高杪看了一眼陆珩，没忍住笑了起来：“走吧，陆先生，我带你去参观参观。”陆珩也笑了，眉眼弯弯，不像绷着脸时那么严肃······
　　“院长是拉丁美人，她家里本来就是医学世家，开着好几家大医院，都在市区里，但是院长还是选择来这里，来这个没有薪水甚至要倒贴钱的战地医院，‘因为这里的人更需要帮助’这是我们刚到这里院长和我们说的。”高杪牵着莉迪亚，和陆珩并排走着。
　　“那你呐？你看起来年纪还很小，应该还没有大学毕业吧。”他们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阳光打在高杪的侧颊，渲染上了一层光晕。
　　“大三，马上大四了。我这个人本来是跟着导师和同学来这里做研究的，走的时候，又不忍心，现在这里正是缺帮手的时候，毕竟也是暑假，就商量了一下，刚好，我们都打算留下。”高杪笑了笑，“我们决定好的时候已经在回市区的车上了，司机一听，立马掉头回来了，当时他死活不收我们车费，鞠了一躬，说：‘你们华国人真的是很棒，我很钦佩。’这有什么呐，比我们伟大的人多了去了，我们也就是帮帮忙。”
　　高杪双手撑在窗台上，说完这句话后冲他粲然一笑。
　　陆珩偏着头听高杪讲话，高杪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痒痒的。陆珩心想，她应该没有男朋友。
　　高杪不知在回忆着什么，莉迪亚拉了拉她的手：“高杪姐姐，莉迪亚饿了。这个哥哥也饿了。”高杪和陆珩相视一笑，高杪拉住了莉迪亚的手，道：“好，哥哥该吃饭了。莉迪亚，我们带哥哥去吃饭。”
　　陆珩跟在高杪身后，他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很难看透，和其他这个年纪女孩的天真烂漫不同，她似乎极力地压抑这什么，但这个年头只不过一闪而过，毕竟，她的笑颜那么明媚。
　　······
　　用过晚餐后，陆珩也该回去了，院长和医生们都来送他，瞧着他的眼神都十分的热切，陆珩问站在最前面的院长道：“我以后可以来这里帮忙吗？”
　　“当然可以”院长笑着说，“我们随时欢迎你。”院长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还能有碘伏就更好了。”
　　陆珩发动汽车，缓缓驶进黑暗。等人群散去，高杪仍站在原地，风猎起她的外褂，她双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看着陆珩离开的方向。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面无表情地接起，语气却是欢快的，她听对面的人说完，便开口道：“知道了，骆子~”她笑了起来，甚至有些撒娇的语气。
　　今天是很不错的一天，只要不去想那些事。

　　第二天的炮火声已经停了，大家难得地露出了笑意，宋教授更是心情不错地拉着红头发的院长寒暄，说着自己对这所战地医院如何更好地接纳更多的伤员，以及他们希望以后再也不用因为人手不够而来这里的期盼。
　　有穿着白袍的传教士来这边慰问伤员，院长盛情地接待了他们，为他们准备了丰厚的晚饭。
　　莉迪亚也喜欢往传教士身边跑，她告诉高杪说传教士叔叔带着很好玩的东西，她也要去领一个。
　　高杪揉了揉莉迪亚的小脑袋瓜，随她去了。
　　一旁的孩子们在废墟里玩过家家，也有些孩子窝在大人的怀里，吮吸着自己的指头，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高杪今天也脱下了脏兮兮的白大褂，坐在凸起的小山丘上发呆。
　　然后她的手机就很合时的响了起来。高杪扶额，无奈的笑了，但是眉眼间的兴奋怎么也挡不住。
　　“骆子！”电话刚接通高杪就喊对面那个人的名字，“找我什么事呀？”
　　“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何骆子问道。高杪嗯了一声，说：“八月二十吧，我听我导这么说的。”
　　“那刚好回来给你过生日哦。”电话那头传出声音，隐隐约约有别的杂音。高杪揉了揉眼，有些慵懒的说：“要吃小龙虾，还有我发现你最近天天给我打电话查岗！”
　　等到对面的人应下后又嘱咐了高杪注意安全、注意保护自己之后，就恋恋不舍地挂掉了。高杪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接着蜷着膝盖，支着头看着那群小孩儿打打闹闹。
　　因着没有伤员再送来，高杪也落了个清闲，莉迪亚从传教士那里回来，手中多了个木雕的小猪，正被她献宝似的举到了高杪面前。
　　莉迪亚开心地说：“看！一个叔叔给我的。”
　　“哇，真可爱！”高杪故作夸张地捂住了嘴，莉迪亚扑进了她的怀里，在她怀里拱了拱脑袋后就拉着她往医院大楼后面走，说是给她看个好东西。
　　然后高杪就看见了小小的一丛花，蓝色的，很突兀，也很漂亮。
　　莉迪亚抬着亮晶晶的眸子看向高杪，她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趴在地上细嗅着这一丛花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