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记账上》十月水吉

4、第四章

　　那人架起小提琴，抬眼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台下。陈喻只是被他看的众人之一，却莫名其妙地心虚般撇开眼。
　　还好。
　　他把头抬起来后陈喻看清楚了。不是陆景，甚至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但长得挺帅的，身上也有一股陆景那样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安静地欣赏起了音乐。一曲《My Heart Will Go On》结束，餐厅内一片哗然。
　　陈喻领头鼓起了掌。那人往陈喻这望了一眼，牵起嘴角带出一个淡淡的笑。
　　那人下台，另一个乐器手大头上去了。
　　店里的服务员小静端过来一杯拉蒂尔。“小提琴手请的，不用谢。”她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陈喻欣赏这张漂亮的脸，也回了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
　　他抿了一口。青柠檬味的。“小提琴手？什么时候来的，没见过。”他说。
　　“他上班的时间刚好在小喻翘班那几天。”小静继续眨巴眼睛，伸手掐了下陈喻的脸。
　　“噢。”陈喻又喝了一口。果味鸡尾酒，跟店里的气氛挺相符的。他把外套脱了塞给小静：“披上，才多大啊穿这么露。”那消瘦的肩膀瘦得就剩骨头了，他看着都冷。
　　“你就说好不好看嘛。”小静撒娇似的扯陈喻的袖子。好看是好看，吊带裙跟小静的黑长直搭在一起显得格外纯欲。
　　陈喻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继续喝酒。
　　时针慢慢走向九点半。陈喻拎着包走向后台。
　　赵建面对着陈喻，有说有笑地跟对面的人聊着天。那人背对着他，背影看着像刚刚台上的那个男生。
　　陈喻走过去。
　　那人回头。
　　陆景那张帅得毫无技巧的脸摆在陈喻面前。
　　陈喻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吃惊一方面在陆景出现的地方，另一方面在陆景这个人本身。
　　他早上对陆景建立起的“好学生”印象轰然崩塌。
　　陆景穿着黑t工装裤，脑袋上扣了顶黑帽子，不枉他帽子哥的外号。他嘴边衔着烟，跟陈喻对上眼时刚好向外呼出一口烟雾。
　　站得也没在学校里端正。有点懒散地靠在墙边。肩很宽，黑t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了。陆景属于精瘦型的，手臂上有很明显的肌肉线条。穿着衣服确实显瘦，脱了衣服……显不显肉就不知道了。
　　别说，配上他那张学霸脸有种奇怪的反差，还挺带感的。
　　赵建注意到陈喻，走过来跟他打招呼，手习惯性地搭在陈喻肩上，把人搂过去。
　　陆景看着他的手，轻轻地皱起眉。
　　“小喻，来。这是陆景，咱老板他表弟。以后啊，他就是咱们店的钢琴手了，你们熟悉一下。陆景，这是吉他手陈喻。”赵建向两人介绍对方。
　　陈喻的心情有点复杂。“用不着介绍了赵哥，我俩是同班同学。”
　　何止是同学，他跟陆景的爱恨情仇那得追溯到穿纸尿裤的时候。
　　不，没有爱情，只有恨仇。
　　陆景注意到陈喻的视线，默默地把烟掐掉了。
　　陈喻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他不排斥烟味，也没有烟瘾，只在有心事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
　　“同学啊？同学好啊，以后放学了一起来，下了班还能一起回家。”
　　赵建拉着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听得陈喻耳朵起茧，有想让陆景给他也来根烟的冲动。
　　“赵……赵哥，外面出事了！”小静喘着气，推开门进来。“有客人喝多了，说了不好听的话，然后一二号台的客人打起来了，现在砸东西呢，赵哥、小、小喻，你们快去拦一下呀！”
　　小静推门的瞬间，外面的动静立马特别明显，吵闹声一阵阵钻进来。三人皱眉，没敢耽误，马不停蹄往店里赶。
　　场面十分惨烈。一二号台的桌子翻了，柜台的酒摔了一地，那两桌闹事儿的客人还在互相恐吓，身子却东倒西歪的。
　　时间刚过九点，店里已经没有学生。几张桌上剩了吃一半的食物，客人应该逃单了。逃单损失不了几个钱，赵建心疼他倒地上的那几瓶陈酿好酒，整个后厨的玩意加起来都没他们值钱。
　　俩打头阵的挑事儿都是大叔，顶着啤酒肚叫嚣。听他们一来一回地互骂，陈喻也听出个所以然了。大概就是一号桌的客人马尿喝多了，调戏二号桌客人的老婆，二号桌客人立马就急了，然后两人打起来。至于谁先动的手，监控坏了，没人知道。
　　但现在这个不是关键，因为一号桌客人把砸碎一半的酒瓶子举起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二号桌客人老婆头上砸。
　　旁边围观的人没反应过来，陈喻举起椅子就往一号桌手臂上劈。他吃痛，酒瓶子摔在地上，应声碎裂，溅起不少玻璃。陈喻穿着长裤，没伤到。
　　一号桌转过头怒视着陈喻，眼睛红得跟变异了似的。喝多了的人是真他妈能发疯，挨了一下还不甘心，随手抄起东西就想反击。
　　赵建小静立马把二号桌客人拉走了。陈喻的注意力全在他们身上，没反应过来，一号桌举起碎盘子砸陈喻，他躲闪不及，手臂开了道大口，马上见了血，跟水龙头似的往下滴。
　　“操，傻逼酒鬼你他妈找死吗？”陈喻立马怒了，情绪也有点失控。他挥起拳头就想给他脑袋开瓢，却被陆景抓住了。
　　陆景捏着他的拳头往下按。“别乱打架。”他视线飘到陈喻滴血的手臂上，眉头拧了起来。
　　“快去处理伤口，我留在这。”陆景拍了下他的脑袋。陈喻被他拍得怔了一下，把拳头放下了。
　　他转身的同时，听见一声沉闷的“咚”声。
　　他错愕回头，看见陆景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棒球棍，对着一号桌的肚子重重一击。一号桌立马死猪似的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总算是没了起来的力气。对上他的眼神，陆景露出一个很标准的，礼貌的笑。“你还好吗陈喻？”
　　好样的，让他别乱打架，然后自己动手是吧。
　　这场闹剧待警察来了才结束。所有人被问话时的统一口供都是，一号桌撒酒疯乱打人，陈喻他们全程没还手，然后一号桌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警察看着陈喻裹了几乎整条手臂的纱布，朝他们严肃地敬了个礼。
　　“妈的，都多久没遇到过这种破事了……陈喻陆景，今天不好意思啊，你们不该掺和进来的。”赵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揉太阳穴。劝架的时候二号桌客人敌我不分，给他脑袋也来了一下，现在看东西还有重影。“陈喻胳膊还好吗？去医院消下毒吧，这么长一道口子该发炎了。”
　　陈喻赶紧摆手，“犯不上，小伤。倒是赵哥你，今晚有得收拾了，满店狼藉。”
　　“再说吧，估计要闭店缓几天。”赵建抬眼看时间，已过十点。“你俩赶紧回家，这儿我断后，别耽误你们明天上课。”
　　两人应声，拿东西。拎包时陈喻不自觉地“嘶”了一声。不小心用了受伤的那只手，伤口立马扯开了一点，血从纱布里往外渗。
　　陆景看见后一声不吭地接过他的包背在身上。出了店门，他才开口。“去趟医院吧，血根本没止住，会发炎的。”
　　“都说了不用，包还我，我走回去。”陈喻扯了下肩带，没扯动。
　　陆景跟没听见他讲话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陈喻“啧”了一声。“你好烦，我都说了不用……”
　　他突然闭嘴了。
　　因为陆景的眉骨破了。刚刚灯光太昏暗看不清，出来后被路灯一照就特别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的，比不上陈喻的口子长，伤口也结块了，但在陆景白肤色的衬托下看着很触目惊心。
　　“靠……疼吗你，也不叫唤两声。”陈喻抿着嘴靠上去看，手贱碰了一下。他以为陆景会躲开，陆景却没躲，还垂着眼，又是一声不吭的样子，刚刚打人的那点戾气全没了。
　　“你别这样，搞得我很内疚……”陈喻眨了眨眼，掏书包找纸巾。“太晚了，这里打车去医院要很久，回家处理吧。”他见陆景没应声，又缓和了语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人家是为了帮他才冲上去的，他心里还是挺愧疚。
　　“你不是搬回江水市了吗，现在住哪呢。”陈喻低着头打车。天空下起了小雨，陆景掏出伞打开，罩在两人头顶。
　　“还是以前的地址。”陆景低头盯着陈喻一颤一颤的睫毛。看着很好玩，他想伸手摸摸。
　　陈喻回忆着，在手机上敲敲点点：“以前那儿？那跟我还是一个小区啊。”
　　“嗯。那儿的房子没卖，只是一直空着。”
　　“你不早说，我刚好缺个杂物间，早知道空着就把你家房子改了……”陈喻嘴贱完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讪讪地笑：“不好意思啊，我开玩笑的，跟徐际说习惯了。”
　　“没事。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挺好的，到现在认识快五年了，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亲儿子……”陈喻说到一半又闭嘴了。妈的，嘴好贱，他想把它割了。
　　陆景抿了抿嘴。“你没变。”
　　是吗，可我觉得你变化很他妈大啊，什么时候惜字如金了。陈喻装模作样地点头回应他。
　　“挺可爱的。”陆景说得随意，陈喻也没当回事。
　　这词能用来形容他吗，关他鸡毛事啊。
　　陈喻被他整岀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他没忘记小时候是怎么被欺负的，他还真信这是陆景的肺腑之言了。
　　陆景顿了顿才张口。“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种性格的。”
　　陈喻没什么反应。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温雪茹，陈扬，赵建，整条江水街的老板，他的狂热女粉丝，还有他亲儿子。多一个陆景算什么，陈喻把这话当作是示好的表现了。“谢谢啊，车来了。”他应付似的回答了一下，把人拉上车。
　　一路无言。陆景看着车窗上陈喻的倒影，脸上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