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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问罪 ...

  •   银剑在空中闪出凛冽又鲜亮的色泽,不断逼近的锋利剑刃上映出了杜青山从容镇定的一张脸。

      他没有躲,甚至好整以暇地看着银剑向自己刺来。

      楚云生有些诧异,但还是冷眼瞧着,心想将死之人又能猖狂到几时。

      可好巧不巧,眼见着那剑尖就要触碰到杜青山的鼻翼时,却堪堪停住,就好像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及时握住了它。

      楚云生大惊,忙俯身握住剑柄向下压去。只是无论怎样用力,剑身还是一动不动。半晌,他没了力气,认输似的跌坐在杜青山的身旁,叹道:“奇怪,这剑怎么不听使唤了。”

      “那是因为这剑本来就不是你的。”杜青山睨着他,抬手轻拨一下剑身,那剑竟如羽毛似的飘向一旁。

      楚云生顿时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你就那么拨了一下,它就飘起来了!”

      “神奇吧?”杜青山颇觉好笑地挑了挑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想不想看看,更神奇的?”

      楚云生警惕地瞥他一眼,好奇却故作不在意道:“神不神奇的,看了再说。”

      “那你看好了。”杜青山淡淡一笑,先是对悬在半空的银剑勾了勾食指,待它飞近后又掉转指尖指向了楚云生。

      楚云生正认真注视着杜青山的右手,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发觉自己的喉咙已被银剑的剑尖对准了。他这下动也不敢动,垂眸看着剑身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杜青山露出计谋得逞的坏笑,悠悠道:“意思就是,我要是不高兴,你就可以再死一次。”

      “杜青山!”楚云生怒极,试图反扑过来打他,却又被银剑逼了回去。无可奈何,他愤愤地咬紧了下唇:“那你想怎么样?”

      杜青山想了想,突然向楚云生的面目投去嫌弃的一眼:“首先,把这副丑样子换掉。”

      楚云生毫不犹豫:“不换。”

      “好啊。”杜青山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向银剑:“杀了他。”

      “且慢!”楚云生绝望地阖上双眼,咬牙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杜青山满意地点点头:“不是说自己长得好看吗,那就用你本来的样子。”

      楚云生作出深吸一口气的动作,似是不情不愿。

      杜青山再次看向银剑:“杀了他。”

      “这不是在变了吗!”楚云生急得跳脚,连忙甩开左手的文袖往脸上一扫,顷刻间便有大团黑雾涌出。

      杜青山正欲歪头躲开,那雾气却又迅速消散,露出一张格外俊俏的脸来。俊俏到,即使素来对男人的样貌没有深究兴趣的杜青山,也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楚云生却被看得有些不乐意:“怎么,不满意?”

      “差点意思。”杜青山不大自在地移开目光,转而盯着剑柄道:“眼睛就不能不是红色么,看着挺...古怪。”

      “换不了!”楚云生忍无可忍地冲着杜青山大声喊道:“因为所有鬼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杜青山煞有其事地哦了一声:“那就这样吧。”顿了顿,又道:“其次,我该怎么从这梦境里出去?”

      “你竟然知道这里是你的梦境?” 楚云生意外地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便在他的鼻侧投下小片阴翳。

      杜青山失笑:“我好歹也在驭鬼宗待了十三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楚云生挑起眉尾,不无揶揄道:“看来那些常识里不包括怎么从这儿出去。”

      杜青山:“是啊,只包括如何杀了自己的鬼卒,再换一个新的。”

      “...”楚云生握紧了拳头,但还是老实道:“睡着后再醒过来就好了。”

      “正好困了。”杜青山适时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眼睛道:“你,安静一点。”

      楚云生不满杜青山的态度,刚准备恶从胆边生冲他耳朵喊两句,谁知一靠近,那银剑就不讲道理地刺了过来,吓得他只能坐在原地生闷气。“这恶鬼当的,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小声嘟囔。

      这厢,伤痛有所缓解的杜青山终于在困意的驱使下陷入了沉睡,只是依旧没有摆脱梦境。不过这一次他倒没有再看见楚云生,而是难得梦见了杜承师。

      他的父亲,那个曾誉满天下的驭鬼师,模样一如记忆中的那般年轻俊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笑着站在驭鬼宗门前的那棵槐树下,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和槐花一起落满了他的肩头。

      如此场景,仿若离去的人又回来了般生动。

      杜青山看着,鼻子骤然一酸,脚下已不受控地向杜承师迈去,“爹爹...”

      “青山,来。”杜承师柔声回应,同时对他张开了双手。

      杜青山步子越迈越快,逐渐跑了起来:“爹爹!”他一边高声呼唤,一边扑向了那个光是看起来就格外温暖的怀抱。

      可就在双臂合上的一刹那,杜青山却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他慌乱地低头察看,身子却陡然一轻,坠崖的失重感自脚底上涌。

      杜青山打了个冷颤,蓦地睁开双眼,然后便瞧见了神色复杂的一张脸。

      叶行舟。

      饶是作出这样纠结的表情,他看起来也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难怪能把另外两大门派的女弟子迷得死去活来。

      杜青山使劲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强打起精神道:“师父。”

      叶行舟点了下头,开门见山:“青山,大家等你多时了。”

      “大家?”杜青山摇头的动作僵住,他顺着叶行舟的视线向头顶看去,心跳顿时一连漏了几拍:“...这么多人。”

      只见一排玄黑色的衣领上端着七八个人头,皆横眉怒目俯视着自己。

      任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一睁眼瞧见这场面,都得披上半身冷汗,更何况是会被自己的鬼卒吓晕的杜青山。“你们,是问心门的人?”他看着那些人衣领上绣制的金海棠,颤声问道。

      站在最中间的那位鹤发老道率先开口,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你倒认得我们,那自然也知道问心门此行的缘由了。”

      杜青山紧了紧喉咙,“我不知道。”

      鹤发老道哼了一声:“少装傻,你把我派李长亭打得伤筋断骨,休要妄想敷衍了事。”

      “李长亭?”杜青山作出费力回想状,语调也艰难:“你是说,我把李长亭打得伤筋断骨?”

      鹤发老道颇觉晦气地瞪着他:“你都听见了我的话,还问什么?”

      杜青山连连摆手,“这怎么可能呢?他是问心门的大弟子,以我的心术,是绝不能将他重伤的。”

      旁边一个眉眼凌厉的中年人插嘴道:“你不能,但贵派不是有可以驱使恶鬼的驭鬼术吗?”

      这一句倒是给旁边的人提了个醒,紧接着便有三、四道年轻的声音附和起来:

      “是!我好像听见他神神叨叨地念唤鬼词。”
      “我还依稀看见他被浓雾包裹,双瞳散出了炽热的火光。”
      “我恍惚觉得昨天的梦不是梦,而是驭鬼术造出的幻境!”

      鹤发老道当即激动地拊掌:“证据在此,我看你这下还能怎么狡辩!”

      杜青山张了张嘴,无奈道:“我不打算狡辩。如若我真的在壮志大会上擅用驭鬼术,我一定会立即认错,可问题是,我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么做过,更别提打伤李道友了。”

      “不是你打的,还能是谁!”中年男人怒喝一声,颌下的胡须因此微微颤抖着,“长亭的心术是我亲授,所以他的实力我最清楚不过。除非是驭鬼术,否则世间根本没有几个人能使他筋骨俱断,而在昨日的最后一场比试中,与长亭对峙的人就是你这个驭鬼宗弟子!”

      杜青山心中了然,原来这人便是李长亭的师父,问心门宋月中。

      角落里,不知有谁冷冷接话:“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你不惜犯戒也要催动驭鬼术,看来李长亭把你得罪得不轻啊。”

      “道友何出此言?”杜青山急得满面通红,“我与李道友是初次相见,何来得罪不得罪一说?”说着,他求助似的看向了叶行舟:“师父,您知道徒儿的,我绝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于是在场的众人又将目光一齐投向了合手端坐的叶行舟。片刻后,他慎重道:“我了解青山,他不是个心坏的孩子。”

      听了这话,杜青山感激万分地冲叶行舟点了点头,但其他问心门的人就不怎么高兴了。尤其是宋月中,简直恨不得用眼睛里的火星子把师徒两人活活烧死:“叶行舟!你偏袒自己人也该有个度,毕竟这天下除了驭鬼宗,还有问心门和灵墟殿!”

      此话中的威胁意味实在明晰,听得杜青山倒抽一口凉气,再次可怜巴巴地望向了叶行舟。

      叶行舟却抬眸对上了宋月中的怒视,语声轻柔:“月中兄,且勿动气,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接着,他俯身为杜青山掖了掖被角,同时正色道:“青山,但是他们说得不错,长亭的的确确是被你所伤。而你之所以会不记得,只是因为你与鬼卒结成了生死契。”

      “生死契?”杜青山喃喃道。

      叶行舟颔首,“一旦结成这种特殊的鬼契,驭鬼师和鬼卒便会共用一副躯体。在催动术法时,如果鬼卒的力量较弱,那躯体的主人还是自己,可若鬼卒的力量十分强悍,那躯体便会完全由它来支配。你的鬼卒,就恰恰属于后一种。”

      杜青山的脸倏然变得煞白,语气颇为绝望道:“师父的意思,是鬼卒支配我的躯体时,将李道友打伤的么?”

      叶行舟无声点头。

      宋月中却在旁冷笑了一声:“什么生死契,什么附躯又失忆的,我看都是些莫须有的鬼话。叶行舟,你方才也承认了,长亭的伤就是由杜青山造成的,那我们将他带回问心门处置也算是合情合理了吧?”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也纷纷道:“对,带回去给大师兄出出气!”

      杜青山皱眉听着,默默抓紧了手边的被角。

      叶行舟将杜青山的害怕看在眼里,轻轻拍了几下他的手背以示宽慰,然后转眼看向了同样默不作声的鹤发老道:“秦晏前辈,月中兄不知道生死契是因为初来问心门不久,但您从两派还未分立之初便一直在,应该不会不知道生死契意味着什么吧?”

      宋月中唰地一下转过头,狐疑地盯着秦晏,“师祖,难道叶行舟说的生死契真的存在?”

      良久,秦晏才捻着长髯缓声道:“是,生死契是鬼契中最为可怖的一种,几乎无解。这就意味着驭鬼师和被约束的鬼卒将会永远共用这一副躯体,同生同死。更如行舟方才所言,当鬼卒强悍到一定程度,它将会彻底占据驭鬼师的躯体,而不仅仅是在驭鬼术的使用期间。”

      宋月中皱起眉头:“那若真的被鬼卒占据了躯体,驭鬼师会怎样?”

      秦晏闭眼摇了摇头:“如果只是短暂的占据,就会出现杜青山这种情况,即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但如果是被彻底地占据了,驭鬼师和鬼卒的身份将会互换。”他突然睁开眼,怜悯地看向了杜青山,“那时,你就会沦为永世不得翻身的恶鬼,而鬼卒将重生为你的驭鬼师。”

      满座顿时骇然,杜青山更是失魂落魄地滚下泪来:“师父说我的鬼卒恰是极强悍的,那我岂不是,岂不是终有一天会成为恶鬼么?”

      “青山...”叶行舟紧紧握住了他攀上来的右手,涩声道:“莫要丧气,即便终有那一天的到来,你尚且还有月余可活。说不定...”

      杜青山失声叫道:“月余!”

      宋月中也惊叫:“你是说他就只有几个月可活了?”

      叶行舟眉眼沉痛地点了点头,“乌师兄看过了,说是大概还剩三个月。”

      宋月中愈发震惊:“三个月后,他就会沦为恶鬼?”

      叶行舟:“青山的鬼卒是千年前被冤死的武将,血债累累又怨气滔天,几乎算得上是自驭鬼宗创立以来最为强悍的鬼卒了。”

      宋月中:“最为强悍?”

      叶行舟垂眸嗯了一声:“依我看,哪怕是杜承师的槐鬼,也非它敌手。”

      听见这个名字,杜青山心头一颤,立刻看向了叶行舟,但后者兀自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思。

      “本来我还有几分信。”宋月中眯了眯眼,“但你竟然说杜承师的槐鬼都不敌他的鬼卒,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真假了。”

      秦晏也点头道:“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见过最厉害的鬼卒莫过于槐鬼,未曾想鬼外有鬼,也不知今日能否亲眼得见。”

      杜青山眼前突然浮现出楚云生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心道:“看上去也不是很强悍啊,叶行舟莫不是在骗他们。”

      正想着,叶行舟开口了,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你们到底是好奇他的鬼卒,还是压根就不相信我说他危在旦夕?”

      “兼而有之。”宋月中快言快语,没等注意到秦晏的眼色就把心里话全盘脱出:“万一这是你们师徒在扮可怜搏同情呢,光凭你一张嘴来回说,怕是不太有说服力吧?”

      秦晏阻拦无果,叹出一口气道:“月中他也是关心则乱,行舟你多担待。”

      “秦晏前辈说笑了。”叶行舟低低笑了两声,“只要青山同意,我没有什么好不担待的。”

      宋月中立刻低下头,看着杜青山恶狠狠道:“小子,我问你,不,我告诉你,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没说不同意。”杜青山怯生生地瑟缩了一下肩膀,“但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们看到我的鬼卒。”

      宋月中又抬头望向叶行舟,急切道:“他同意了,怎么看?”秦晏扶额,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

      叶行舟沉吟了片刻,“以青山现在的身体状况,驭鬼术恐难催动,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

      众人齐声道:“什么法子?”

      叶行舟避开其他人的目光,看着杜青山郑重其事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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