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北京很多年》大大仙子

1、春光乍现

　　许多年后，宁晚常常想起与沈乾一初遇时那一晚。
　　寥寥几字，已成旧事宁。而于他所得种种，一枕黄粱。
　　——

　　2014年秋，北舞举办了60周年校庆。邀请了不少杰出校友回母校参与表演，其中不乏有当红明星，甚至几位有名导演也被邀请而来。媒体闻讯纷纷而至。

　　宁晚摩挲着手中的邀请函：一张淡金色的卡纸，很是精致漂亮。
　　翻开看，上面印着：诚挚邀请杰出校友：宁晚女士，于今晚参加……

　　她盯着看了好半天，没由来地一笑，随手将它扔在到桌上。
　　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好笑。她一个腿摔伤了的人，算得了什么杰出校友！给她寄这封邀请函的人，确实是费心了。

　　但宁晚还是去了，带着股赌气的意思，她准时准点到了北舞。

　　于是，她遇见了沈乾一，故事，也从这天开始。

　　校庆举行在综合楼新剧场，热闹非常。
　　台上的表演正在进行着，舞者动情地摆着舞姿，赏心悦目。舞台是黑暗的，只有一束光打在舞者身上，为她披上一件莹白色的光衣。
　　宁晚坐在远边角落安静地看着表演，心中不是滋味，右脚脚踝似又在隐隐作痛。

　　她移开注视舞者的目光，看向别处。
　　媒体扛着拍摄工具对着台上一阵拍，旁边就是正中央的主席台，坐着领导：党委书记，院长等好几位领导。
　　只有中间的主位是空着的。

　　宁晚望着主席台，神游想到：是哪位大人物，姗姗来迟不说，还能让几位有头有脸的领导让位？
　　她燃起几分好奇。

　　恰适这么巧，剧场大门被打开，宁晚看见了那个姗姗而来的人。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那是个挺年轻的男人。
　　几位领导看见他的到来，接连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挨个和他握手，只有另外一人未站起身来。
　　大抵两人是朋友，宁晚想。
　　隔着七八排座位，宁晚看不清男子的样貌，只能见他身姿挺拔修长，长身玉立在那儿和几位领导应酬般地握完手，方才落座。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又换了几个节目。

　　宁晚分了些心思频频看向刚才进来的那个男人，他坐在主席台中间位置。
　　旁人都在认真看表演，他却是心不在焉，从腕上摘下来一串手串，拿在手里盘着玩。只时不时抬首看两眼比赛，或是和身旁刚才没站起身的男人聊天。
　　台上一群舞者正好表演完，场中响起热烈的掌声。有多少真心宁晚不确定，只觉耳边掌声如雷。
　　掌声渐小，男人才收起手串，靠在椅上。懒洋洋地伸手轻拍几下，旁边的领导见他鼓掌，原本落下的手又重新扬起。
　　与周围的一切热闹截然相反，他带着置身事外的淡漠。

　　过了许久，这场热闹喧盛的校庆接近尾声。嘉宾们渐渐散场，仍有好些人正在交谈寒暄。
　　宁晚也随大流起身，慢慢走下台去。主席台那边还很热闹，又来了几个人，西装革履的学士形成一个圈，拥着那个男人。每个人都带上近乎完美的热情的笑容。
　　她静静地站在台阶上，听不见他们话题内容，只看见他旁边的人嘴皮子不断地动，他很少接话，始终挂着漠然地笑，在这群人中显得格外突兀。
　　明明是这场谈话的主要中心，他仿佛从中脱离出来，冷清清地坐壁上观。

　　宁晚扶着座椅的手紧了紧，心中翻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一个女人突然拦在宁晚面前，模样成熟，穿着干练。
　　宁晚不认识她，礼貌笑着问：“您好…”
　　话还没说话，眼前的女人打断了她，自我介绍起来：“宁晚小姐是吧？我是林菲菲的经纪人，她想见你一面。”

　　林菲菲是宁晚大学时的同学，和她向来不对付。后来毕业，就进了娱乐圈。现如今，算是小有名气。
　　宁晚垂眸默了会儿，看着女人，淡淡地说好。
　　女人像是早料到她会答应，笑了笑，“菲菲的休息室就在后台，你直接去就好了，我还有点事，就不带你过去了。”
　　宁晚点点头，女人转身离开。

　　视线看向主席台那边，人已经散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撤桌打扫。
　　环视场子一圈，没看见刚才男人的身影，想是早走了。
　　收了目光，她转了个方向，往后台走去。

　　后台光线没有前面那般明亮，过道不算宽。宁晚边走边看墙上的牌子，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门旁边挂着的牌上写着：林菲菲。看来就是这儿了。宁晚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应，门也是锁着的，林菲菲还没回来。
　　她侧身靠在墙上，脚尖一下下点地打发时间，等林菲菲回来。

　　不多时，走廊一边，高跟鞋落地的响声伴着女人软软说话地声音响起。
　　宁晚转头看去，是已经很久没见的林菲菲挽着一个男人出现，男人打眼一看，模样俊朗，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贵。

　　同学圈里有这样一个八卦：林菲菲刚出道时没什么名气，是近几个月来傍上了金主，才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
　　今天看来，八卦传言不假。

　　宁晚瞥了一眼，神色未变地转过脸去。
　　高跟鞋在自己面前落地，红亮亮的，把女人的脚衬得很白，漂亮得很。
　　宁晚抬头和林菲菲对视。老同学见面，没多少激动和高兴。

　　林菲菲挑了挑眉，原本一张魅惑的脸多了几分锐气，气场十足。“来了啊，等我会儿吧。”
　　说完，挽着男人的手进了屋里。宁晚没什么表情，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就这样，蓦然地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迈着很轻的步子走过来，无意地扫过她一眼，那是双好看柳叶眼，眼里空旷且清肃。在她前面停下，靠在墙上。
　　宁晚怔愣住，他就是主席台那边的那个男人。
　　她睫毛轻颤，微微抬起双眸看眼前这个男人，他生得个好相貌，身高优越，脸型轮廓利落。
　　眉目清冷，气质绝伦，矜贵非常。

　　10月中旬的北京已经很冷了，他穿得却少，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和衣领处有金丝线绣的花纹，想来是私人订制。
　　头顶光线昏暗，照在男人的脸上半明半暗。他突然抬起头来，宁晚出勿意料地撞进男人眼里，那眼里有淡淡的疲倦，更有如初雪般化开时独有的冷冽。
　　宁晚被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了一跳，忙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发呆。心像是拨浪鼓，被人拿在手中甩来甩去，一阵跳晃。

　　“嗒”地一声响起，在这安静的走廊过道显得突兀。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男人嘴里叼着支烟，手中持着一块银灰色打火机，正欲点烟。火光跳动，明明亮亮地照在男人的侧脸上，另男人一侧脸亮，一侧脸暗。
　　她无端想到电影《春光乍现》中，张国荣饰演的何宝荣，独自坐在车后座抽烟回眸那一幕。
　　眼前的男人，像是港片电影中的一幕，清冽寂寞。

　　感受到她的视线，男人点烟的手停顿下来，两指将烟拿下来，看着她，淡笑地问：“这儿能抽烟吗？”
　　很地道的北京话。

　　声音沉沉，宁晚的心也随之紧了紧，咬了下嘴内软肉，轻摇了下头，“应该不能。”
　　男人将烟重新放进烟盒里，对宁晚笑了一下。好看的人笑起来更是好看的，这一笑，驱散了他眼中覆霜的冷冽，让他多点了“人味”。
　　她被男人的笑弄得有些脸颊发热。

　　这时屋内的男人走了出来，冲男人偏了下头，“走了，乾三。”
　　宁晚望着男人的背影，走到尽头转弯，消失在走廊。

　　“别看了！”林菲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晚这才回神。
　　“知道他们是谁吗？”林菲菲瞥了一眼宁晚，冷笑出声：“刚才和我一块儿进来的那个，叫林纵，他身边的那位，叫沈乾一。都是皇城根下的公子哥，没有心的，看看就行了，别妄想什么不该有的。”语气似威胁又似嘱咐。

　　宁晚懒得听她这些话，了白地问：“叫我来什么事？”
　　林菲菲嗤笑一声，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宁晚。宁晚接过翻开一看，是一张推荐函。
　　“这家舞蹈培训学校虽然是今年才办的，但我托人去看了一下，前景不错，你可以去试试！”林菲菲靠着门框说。
　　宁晚心中一暖，“谢谢了！”
　　林菲菲撇了撇嘴，“腿受伤了就受伤了嘛，虽然不能跳舞了，但你这么多年的本领还在身上吧。别整天要死要活的，我最烦看你这样。”
　　想起往事，宁晚双眸暗了暗。
　　“你怎么样？”宁晚笑了笑，问她。
　　“挺好的，就和你看见的一样，星光璀璨风大明星。”
　　宁晚笑着点点头，“好就行！”
　　电话声响起，林菲菲低头一看，是经纪人打来的，“催催催，烦死了！”
　　“那你忙，我先走了！”宁晚又摇了摇手中的信纸，再次真挚地说了声谢谢。

　　出了剧场，北京10月的天已经泛起冷意了，晚间的寒风一吹，宁晚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风衣。
　　她想起那个男人，过道上的那一眼，那抹笑。林菲菲说他叫“shěng qiáyī”，只知道读音，不知道是哪三个字。

　　现在这天气，他只穿了件很单薄的衬衫，肯定有点冷。
　　宁晚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为自己这荒诞的想法觉得好笑。为了一个只是无意碰了一面的，亳不认识的人一个，她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

　　拾阶而下，或许是缘分使然，她竟又看见了他。

　　从剧场出来，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学院正门，往后要绕一节路走是后门。出于一种怀旧心理，宁晚选择了走向后门。

　　后门那儿有个停车场，宁晚一下楼梯，就看见站在一辆黑色车旁的沈乾一，他和刚才那个男人正在说笑聊天。

　　他披着件剪裁利落的风衣，昏黄路灯照下来，给他赋予了别样的神采。他吸了口烟，吐出的青白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又将烟熄灭在路边的烟缸里。两人上了车。
　　宁晚站在梯上，默默地看着车从自己身前开过，沈乾一手肘撑着车窗，侧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视线追随着车尾，是辆十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牌号依稀可见，京AG0打头，牌号是007。她想起前些日子刚看过的一步国外老片《007》。
　　一朋友曾说过，在北京，遇到京AG0或者京AG6X，京A8开头的，路上都得看着点，一般都是给某某某些的。

　　她抿了抿唇，风一下刮得大了起来，将她披在背后的长发一下吹扑在脸上，遮住了眼睛，几滴雨滴落在她脸上。下雨了。她伸手将头发拂开。车辆已经驶出去好远了，只能看见两个尾灯。
　　宁晚深吸一口气，用手挡在头顶，转身向反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