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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靖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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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淮城位于淮水南岸,乃临淮郡治所所在之处。临淮郡属中等郡,因而靖淮虽不及江南,也算得上繁华热闹。
靖淮城除了城南的东西二市、城北的金市,北门外还有一牛马市。牛马市在两北门——定淮门、通淮门——之间,倚着城墙根设立。
牛马市再往北,过了护城河有一渡口。经淮水东来西去的商贾旅客由此渡口下船,进入靖淮城。
城内三市,亦置于出入城的便行处,东市规模最大,金市次之。
市的四面有围墙,墙内街道、巷道互相交错,各店肆临街分布。
金市东南角的一间食肆内,店主正招呼一位熟客落座。
那位熟客方要坐下,却又越过身旁的食案,来到一人前,作揖道:“鲁兄。”
被他换作“鲁兄”的那人,嚼着口中的食物,虚虚回了个礼,指着对面的位子让他同坐。
二人寒暄了几句,而后那位熟客问道:“鲁兄可知,前阵子怎突然下令抓捕贼寇?”
非食时,肆内除他二人,仅坐着三位年轻女子,鲁原无所顾忌地谈论起来。“有伙贼寇杀了好些人,郡府震怒。”
“想必,这回牵扯上的人不一般吧。”
鲁原嗤笑一声,冷冷道:“是啊,以往死人他们才不肯管呢。”
三位女子中有位耳尖的,她擦拭着唇边的汤汁,分神偷听,也好奇这事。
此人名唤苏文,是洛初的随侍之一。自昨日起,她与丁阮二人被派来跟随洛初,在她出门时保护她。
这是洛初特意向周槐安提的要求。
苏文又抹了几下,收回手巾,她瞥见洛初面前的大半碗快要坨了的汤饼,问道:“是吃食不合女郎胃口?”
这家店肆是洛初问她,她推荐的。
洛初扯了扯嘴角,缓缓摇头,“与吃食无关。”
得此回答,苏文心中猜想:那便是方才去了牛马市的缘故。牛马市卖的俱是家禽家畜,各类秽物积在草棚里,气味可想而知。她自幼接触惯了倒无妨,可女郎毕竟是郎君带回来的贵客,应是闻不得这些。
倒有一点苏文觉着奇怪,女郎与贾人商谈时面色尚可,未有任何不适。
其实,洛初并不饿,仅仅想吃些热的。
碗中的汤汁几乎不剩,洛初不想浪费,舀起余下的汤饼塞入口中,嚼了嚼吞下。
洛初想着日后的出行,起了学骑马的念头,便去牛马市了解。她逛了一圈,仅瞧见了瘦弱矮小的马匹。
贾人告知洛初:数百年来,战乱纷纷几无间断,马匹长期短缺;且士族显贵出门更喜牛车,用不上马,因而良马甚少流通入市。
饲养马匹不仅费钱还费力,洛初住在周家养马多有不便,只得暂时放弃。
就在离开牛马市的前一刻……
忆起此事,洛初拧紧眉头,压下那股恶寒之气。
那时,苏文、丁阮面朝着她,未正面遇上。而路过那处的人,个个冷漠淡然。
洛初恍惚,是她失去了记忆才这般大惊小怪?
鲁原二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贼寇”二字落入洛初耳中。
洛初翻了翻汤饼,着实是咽不下。这牛马市她去过一回往后再也不去了。
她望了一眼对面的两个空碗,面无表情道:“我们走吧。”
言罢,洛初率先起身。
回到周家,三人穿过分隔前后院的门。今日已无旁的事,洛初让苏文、丁阮直接回护卫院,不必再跟着。
与她们分开后,洛初未行几步,碰见了周思渊,二人互相见礼。
来周家的主要目的洛初没忘,可周槐安是个大忙人,每每问及,他或是未归或是已出门,上回归还谢礼能见着他,实属偶然。
她随口一问:“周郎君还未归家?”
周思渊摇摇头,“可是有事要找阿兄?”
“无事。”洛初微微笑着,“一连两日未见上面,问问罢了。”
周思渊故作一本正经,双眼却忽闪忽闪地眨着。四位兄姊近期不在家,家中发生这种大事,他无人可聊憋得慌。
前日,他迫不及待地写了信寄往淮阴,最迟五日他就能收到阿姊的回信。
想到阿姊会和他一样惊讶,周思渊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们可要快些回来啊。
“郎君。”他们身后有人唤道。
二人转身看去,是管事来找周思渊。周思渊于是匆匆告辞去处理事务。
待他走后,洛初淡淡一笑,还好周家兄弟二人性子并不相同,再应付一个周槐安,她可吃不消。
她看不透周槐安,但她能瞧出周思渊是真的不认识她。
周槐安连他也隐瞒?
洛初独自一人闲逛着。昨日由周思渊作陪,她粗略地走过一回,知晓周家大概的布局。
周家未有池山,庭院、廊边仅栽种着普通花草与并不高大的树。
洛初一路走走停停,最后逛至后厅。她见钟伯在叮嘱仆役,让他们打扫时莫要略过边角。
钟伯年逾半百,周槐安出生前他便在周家,但他从不倚仗周家老人的身份摆架子,就事论事,整日乐呵呵的。
是以,他虽管事严格,再小的事也不许人怠慢,但手下的仆役对他多的是敬而非惧。
洛初不想打扰这些人,默默观察着未走近。她能从他们身上看到那丝鲜活的人气,不似她在牛马市见着的那些。
倘若周槐安是个随意打骂仆役的,不管从前有何关联,洛初必会立刻离开。
近期,周槐安一直在处理章断一行的安置事务,晨夜往返,甚少留家,至今日基本置办妥当,于是提早归来。
回住处途中,他经过庭院,缓步驻足,在走廊的另一侧,瞧见了洛初。
每回遇上,洛初总会给他不一样的感觉。此时的洛初褪去了伶俐狡黠的一面,无喜无悲,空荡荡地立着。
这场交易,他答应得太过冲动。洛初的坦白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他应该拒绝的,他应该避开的,却抑制不住……
他明明知道,他们回不来了。
周槐安抚上革囊。他的书房有一木箱,箱中均是兵书,而兵书的卷尾皆有一列小字:周琨注。
小字的字迹与他在洛初家中见到的几乎相同。
“阿安,这一笔应当往回收一收,就像这样……”
过往的教导掠过耳畔,周槐安的手指倏地绷紧,压住囊内的钥匙。
“阿兄!”
周槐安与洛初皆被此声唤回了神,闻言看向思渊,又齐齐回眸,遥遥对望。
下一瞬,他们双双移开视线,从廊道两端朝周思渊走去。
就这样,三人各忙各的,有时碰上聊个几句,偶尔一同用食。
后院的最西边,与前院一样,有处护卫院。只不过,前院那处住的是男护卫,后院住着女护卫。
男女护卫巡逻的地点也分前后院,职责相似但范围分明。
护卫们打扮统一,头梳椎髻,身着袴褶。
丁阮与苏文白日跟随洛初,晚上回护卫院。二人的屋子相邻,她们仍旧与从前的几位同伴住一处。
这日,丁阮回屋不久,一位熟识的阿姊来找她。
贺灵川今日的值守已结束,得了空闲,便来关心丁阮:“你调去女郎身边已有七八日,那位女郎可好相处?”
丁阮点点头,“女郎性子和善,像两位郎君。”只是偶尔会问出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太守的官阶、里正的职务……
贺灵川道:“那你就好好跟着她。”
丁阮抖开叠着的褶衣。随洛初出门期间,她与苏文皆换回了上襦下裙的寻常装扮。
她道:“阿姊,你知道我的,我想进何女郎手下的护卫营。”
贺灵川便是护卫营退下来的,她心想,去护卫营哪有如今这样舒坦。但是她没有反驳,贺灵川也曾心心念念着自己能进入护卫营,为此可吃了不少苦。
她想了个主意,“要么,你跟洛女郎说说。她主动要求换人,护卫长就会把你调回来。”
丁阮思索片刻,缓缓摇头,“女郎虽和善,再和善也得敬重着,万一她介意呢?”
“也是。”贺灵川宽慰她,“何女郎不在,短期内不会选人。”
“我也这样打算着。”
“丁阮,你换好了吗?”苏文隔着门问道,她二人约着一同训练。
“快了,”是贺灵川出门回应的苏文,“一会,我指点指点?”
“好啊……”
苏文话未落,贺灵川一把擒住她的脖子。
“阿姊阿姊,松开些,勒着我了。”苏文拍着脖前的手臂,努力挣脱,却被贺灵川拖走。
贺灵川逗她:“多使点劲啊。”
几日后,城外庄园的一处空地内,周家新招入的这群人正在训练。
师卓示范着招式,“挥出的手要稳,要使劲。最后那一下,力道不能散……”
周槐安与统领罗新巡视路过,师卓曾向罗新汇报,有几个新人的身手不错,罗新便向周槐安说起这事。
当然二人皆知,光看身手可不够,还有身体的耐性、与他人的配合等等,需要多方综合考量。
一位守卫前来通传,跟随他们的赵敬听后,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郎君,樊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