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戒断》除刻

7、折纸

　　对于麻将，乔以微是新手，规则听得半懂不懂，玩起来就和抽奖一样。
　　运气好，赢点小钱；运气不好，实属正常。不管什么结果，她都能很好地接受。

　　于是，蹭午饭变成了蹭晚饭。

　　乔以微到家后仍觉得意犹未尽，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复盘起今天赢钱的那几局。

　　“明天想去哪里？”应绥见她兴致高，问道。
　　“在家？”乔以微的社交活动少得可怜，主要是因为她主动将自己隔绝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之外。

　　“后天呢？”
　　“在家。”

　　“大后天？”
　　“在家。”

　　应绥明白了，乔以微每一次主动出门都是费了很大心力。
　　出门和朋友玩乐会开心，但决不能提前太长时间告诉她，否则她将会陷入无止境地情绪内耗和推拒中。

　　应绥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误区。
　　尽管他的本意是让乔以微多出去走动走动，却没有考虑到出去本身就是在消耗乔以微的情绪。如果她的能量足够多，根本不需要外力的推动。

　　应绥不动声色在手机上告知助理取消掉后面的安排。
　　随她的心意来吧。

　　之后的几天里，乔以微和应绥真的一直团在家里。
　　每天签收来自全国各地的快递；闲暇时一起研制味道古怪的饮品；下午五点钟之后什么都不做，捧着热茶待在庭院里告别日落。

　　家里各处添置可爱的新摆件，冷淡的装修里逐渐侵入暖色调。

　　一棵四季常青的圣诞树矗立在客厅，永远给予信徒许愿的权利。树的顶端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乔以微面对着的时候会有神明在回应的恍惚感。

　　短暂的放纵是应绥未曾预料的事情。

　　假期临近尾声，应绥不得不接受现实，重新着手公司事务。

　　乔以微醒来时没见到应绥还有些不适应。
　　她睡得沉，应绥什么时候起来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换做是以前的她，放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绝对要在出租屋里嚎上几嗓子才离得开床。

　　应绥去上班了，家里的叔叔阿姨也回来上班了。
　　作为全家唯一一个无所事事的，乔以微看着大家忙碌的样子忽然产生了负罪感。

　　于是房门一锁，隔绝掉外面的一切解决问题。

　　消息提示的声音叮咚响，乔以微切换手机界面到和梁续言的聊天室里。

　　梁续言：「蜜月结束啦？快给我康康照片长长见识」
　　根据她为数不多对有钱人的认知以及结婚的流程，加上传言应绥很长时间没有在公司出现，梁续言猜测肯定是小夫妻出去度蜜月啦。
　　今天部门领导上楼开会，所以一定他们度完蜜月回来了。

　　乔以微拍了一张房间天花板的照片发过去。她拍照时没稳住手机，照片画质甚至是模糊的。
　　梁续言甩过去一连串的问号。

　　乔以微手里捏着一只纸飞机，这是她和应绥在家里比拼谁折的纸飞机飞得更远的最终获胜者。
　　因为反复坠机过几次，光从表面看这只纸飞机实在比不上新折出来的。

　　梁续言的消息回复得时快时慢，乔以微估计她应该是在上班摸鱼。

　　输出了一段文字后，乔以微收到了梁续言的语音，声音细微，大概率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发的。
　　“你宅你不想去，我能理解，他也不想去吗？他要是不想去的话，干嘛不回来上班啊。”
　　应绥工作狂的形象已经深入到每个员工的心中。

　　乔以微被点醒。
　　结合之前应绥奇奇怪怪的反应，乔以微不太确定应绥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可要是应绥想去呢？

　　应绥本来就很有仪式感。连婚礼请柬都要手写的强迫症，要是缺少蜜月的环节，或许会遗憾吧。
　　所以那天晚上才会一直问她，要不要出门。

　　细究起来，应绥婚礼前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但当时乔以微回复的是，到时候再看。

　　该不会这段时间他在家都不工作，就因为这个？

　　纸飞机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弧线。
　　乔以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要是现在提蜜月的事情多少有点是为时已晚的马后炮，但她除了这一点又想不到其他办法。

　　真挫败啊！
　　乔以微慢慢开始不安定，她想即便是现在不工作了，她也没有做到顾及身边的一切。
　　还是会闯祸、惹出麻烦，让周围的人因此而不开心。

　　试图规避掉所有可能发生的错误后发现意料之外总会来临。

　　乔以微平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给梁续言回信息。
　　乔以微：「哈哈哈哈他在家也是处理工作啦」

　　笑意维持不住，乔以微将手机息屏随手丢开。

　　一分钟的内耗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去疗愈。

　　乔以微忘记时间是怎么流逝的，只知道恢复好所有的精气神，已经到了下午。
　　——一个家长会出门接小孩回家的时间点。

　　受应绥表哥的托付，乔以微得去实验小学把小朋友接回来，然后表哥晚上到家里接。
　　通常学校放学，校门口车辆阻塞、难以通行，乔以微直接问管家大叔借了小电驴和大小两个安全帽。

　　乔以微和小朋友不熟，所以他们提前约定好，乔以微站在路牌下等。

　　满眼小豆丁的时候，乔以微感觉眼睛快花了，根本分不清楚，直至她眼熟的柏鹭云站在她腿边勾她的手。
　　“婶婶。”

　　乔以微和小孩子相处的时间很少，她蹲下身，强行忽略掉自己的尴尬，叫了一声“鹭鹭”，随后帮她取下书包。
　　即便是才一年级，小朋友的书包也已经有很重的分量了。

　　乔以微发了一张柏鹭云和她的合照给表哥，表示人已经接到了。

　　车子停在别处，乔以微单肩背着书包，牵着柏鹭云往那边去。
　　沿路有摆摊商贩售卖各种小吃。乔以微想到自己上学时，总会羡慕别的小朋友放学后不会空手，而她会因为几块钱望而却步，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肖想，也不要说出口给家人增添负担。

　　养成习惯后，她逐渐好养活、什么都不要的人设。

　　但欲望不会消失，只会随着年岁的增加变成执念。
　　当她长大后再度回到校门口，手里有了钱，曾经卖米团的阿姨不见了，卖馄饨的爷爷卧病在床，店铺由他的儿子接手。

　　味道再也回不来了。

　　“鹭鹭，你们平时放学想吃东西会到哪里去啊？婶婶饿了，想吃点东西再回去。”

　　柏鹭云带着乔以微进了一家店，里面正餐和小食都有卖。
　　两人点了牛肉面、蛋挞、薯条和小蛋糕。

　　牛肉面刚出锅很烫，乔以微先紧着其它的吃，柏鹭云则是问乔以微要过书包，“婶婶，我想先在这里把作业写完可以吗？我还有三道题就写完了。”
　　“可以啊，刚好写完回去可以好好休息。”
　　“不对哦。”柏鹭云摇摇头，“回去之后还有其他作业要做。”

　　乔以微一时觉得沉重，环视四周发现在看书的小朋友不是没有。
　　卷生卷死的病态环境什么时候才能改变！

　　乔以微一个大人吃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没事就给柏鹭云投喂薯条。

　　柏鹭云是手脚麻利、头脑聪明的小朋友，很快就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将作业收到书包里后专心享用食物。
　　小朋友正在长身体，加上刚刚不停用脑，所以现在食欲旺盛。

　　“鹭鹭，回去之后还要学习会不会很累啊？”
　　“会。”柏鹭云思考之后很认真地回答，“但是爸爸妈妈告诉我，只有现在好好学习，将来才会有好的结果。”

　　乔以微怔愣住，她也曾经怀揣着类似的想法挺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眼前的柏鹭云逐渐成了小时候的她，她突然很想听听如果是年少时，那个天资愚钝却还在咬牙坚持的小女孩，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一直看不到希望呢？”

　　柏鹭云不太明白看不到希望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是不好的事情，“那就再等等好啦，一定会有的。”

　　乔以微笑了笑，虽说是在应和，却也是真诚地祝福。
　　“嗯，反正我们鹭鹭将来一定会成为很棒的人。”

　　只可惜，乔以微到最后都没有等到。
　　原来天真烂漫不单纯可以是美好的品质，也可能在经年后成为残忍的凌迟。

　　柏鹭云几乎不需要大人在旁辅导作业，乔以微想玩手机，但觉得不太好，就把之前放在床头柜的那本书拿出来翻翻。

　　等柏鹭云把带过来的习题都写完了，应绥表哥还没回来。

　　看到小朋友犯困，乔以微想到新婚时有个人才给他们送了一大堆小孩穿的衣服，就先给柏鹭云凑合着洗澡穿。

　　应绥和他表哥一起回的家，到家后见不着人，应绥便去卧室看了。
　　果然一大一小以歪七扭八的姿势睡着了。

　　平时这个点乔以微还没睡，估计今天是哄小孩睡觉，顺便把自己哄睡着了。

　　应绥关上房门，出去和表哥打了声招呼，让表哥明天早上再来接。

　　乔以微除了刚辞职那阵子睡不好之外，现在是每天只要睡够九小时就能自然醒。
　　看到睡在身边的柏鹭云时，乔以微还有点迷糊。

　　房里的灯关着，玩具被整齐地放在小圆桌，衣服晾在挂衣架上。

　　她看了一眼手机，手机电量满格。
　　——周四，6:00。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表哥昨天没接鹭鹭回去，但乔以微还是决定先去洗漱，然后进来把小朋友叫醒吃早饭。
　　不能耽误上学。

　　乔以微打开房门的同时，迎面而来的是准备叫她们起床的应绥。

　　她有些懵地眨了下眼，意识到应绥昨晚没回房里睡，出来关上门，问他：“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九点半之后了。”

　　说完后，两人同时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两两相望片刻，应绥终于找到话头：“表哥说他七点来接鹭鹭上学。”
　　“好的，那我赶紧去洗漱。”说完乔以微立刻跑掉了。

　　时间一闪而过，表哥接走柏鹭云后，乔以微和应绥相对而坐，沉默着喝粥。

　　一些想法始终纠缠着乔以微，让她在尚未形成定论前备受折磨。
　　应绥的假肯定都请光了，过了这段时间的双人旅游好像也不能称之为蜜月。

　　乔以微经过反复衡量、思索、妥协、纠结，在应绥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喝完后，开口说：“你明年放假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吧。”
　　如果那时候，剧情没有按照轨迹发展，我们仍旧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就抛下这里，共同出一趟远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