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罪》嵬73

3、鹄面鸠形

　　涉钰低头品了品茶,再抬首时愣住了。面前身着青衣的少年束发而扎,面容清秀,要命的是,他与涉钰日思夜想的人长得极像,但就是少了些什么
　　"你家里有兄弟么？"涉钰手里抓着茶盏语调有些犹豫地问他。
　　"并无"，他答。"不瞒将军,我都不知道家为何方。"
　　涉钰有些吃惊："你是孤儿?"
　　"不知道,我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师傅,往前种种,一点都没印象"
　　于清寻的话间流露着无奈
　　"你与他真的很像。"涉钰苦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但他此时应当过了奈何桥,在下一世安度一生了."
　　魅狐爬在陟钰头顶的房檐上,它已想通了为何一个人会流失阴气了。它卧在消融了些的雪上,准备养精蓄锐。忽然间听到后面传来些响动。
　　"你爷节睡觉呢!"魅狐用前爪将身子撑起来转向了后面，"真不识趣"，魅狐转身去看见了黑的发亮乌鸦。那乌鸦却只摆了头站那没动
　　"去去去,别打扰小爷睡觉。若是你还不走,明日便都扔到朔漠去。"魅狐哼了一声又爬了回去,那乌鸦硬是挪也没挪一下。
　　兴许是魅狐在房顶上的动静有些大，让雪掉了下来,于清寻注意到了
　　"近日黑鸦泛溢,大将军让那白狐在上面待着也不合适,何不叫进来暖和一下？"
　　没等涉钰开口,魅狐就从窗口里翻进来了。涉钰有些无奈，心想：要这狐狸有什么用！
　　平阳城内泛滥的黑鸦他总觉得先前在哪见过。
　　"将军"于清寻叫道.
　　可涉钰还在想乌鸦
　　"涉钰!"于请寻这次叫了名,叫的声音也大了些
　　"嗯？"他的眼睛终于从茶杯上移到了于清寻脸上。
　　"可是这茶我沏的不好，将军不愿喝？"
　　"不,没有"涉钵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是叫涉钰,将军太招人眼，而且不好听，只是你这真是玉质金相"这半句涉钰是压低了声挑逗于清寻说的。
　　"将军过奖，鹄面鸠形而已，不值一谈。"于清寻轻轻笑了笑。
　　魅狐在一边白了他一眼心想："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二位客官，您的菜"店小二双手托着菜盘吆喝的声音打断了这一玩笑。
　　上完最后一道来那小二将托盘竖起来拿着,可就在涉钰拿筷子时,店小二瞬间就从托盘下抽出一把短刃,直向涉钰刺去！
　　于清寻惊愕了下,正准备出手，却见短刃已被涉钰拿筷子挡下一击。筷子被折断了,涉钰将半截筷子扔在一边，侧身错过了那小二的第二次攻击,他正欲回身再进攻时手已被涉钰拉住,抽不回身来了,小二大惊,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脚下便传来一阵巨痛,他呲牙咧嘴地低头一看，一只白狐正咬着他的脚踝。
　　他用被涉钰松开的手，拿着刀朝那狐狸砍去,魅狐向后一跃便让他扑了个空。
　　"狐狸你都杀不了,我要是你,便一头撞死在这平阳城墙上了。"涉钰站起来说
　　小二气的脸都白了,转手便要刺向于清寻。可刚出手,手腕便被涉钰抓住了,上下一翻匕首便“咚”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涉钰上前一步,抓按住他的后颈抵的墙上。
　　"兄弟你我未曾见过，无冤无仇。却直取性命而来，受谁指示?"
　　那人狰狞地笑着说："将军真是简短，都不问问我是谁。"他猛然抬头恶恶的继续说："但我要你记住,这盘棋局是从我开始的,我叫年小。大将军，请你记住了。"
　　涉钰感到了不对,抽出一手来拑住住那人的下颔，使他将嘴张开。
　　"年小,你们刺客咬毒自尽的作法真是污浊之风。说，到底谁让你来的"涉钰的话说的恨,手上的力也不减。
　　年小却在这强劲的手力下用力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口中缓缓流出的鲜血
　　"涉钰,你还是如此自傲"
　　年小的这句话虽然气力不足，但说的很坚决。耳鼻中也流出了血，年小却越笑越欢。
　　涉钰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拦住了年小服毒，可他还是如同中毒了一样。年小的狂笑戛然而止时，涉钰才反应过来了年小死在了自己手里。他不可置信地将年小的尸体慢慢放下,才注意到屋外已有了不少人围观。
　　他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于清寻从自己位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嘟嘟囔囔的人群喊："大家稍安匆躁,"然后指着涉钰又说："这是当朝大将军,他的职责就是惩恶扬善,以保天下之安。今日大将军已将贼人就地正法,大家也不用担心了。"
　　人群中立马便有人说："那大家有了大将军的保卫，便天下太平了!"
　　涉钰立即心头一惊——这可是忤逆皇帝的重罪！
　　好在于清寻又开了口："大将军只是尽了本分,关键还得是咱们圣上的真龙之气，永保中原永安啊!"
　　这话说得圆润,让别人不好再多说,人群中也炸开了到数声应和："散了吧散了吧,大将军要处理公事了。".......
　　人群散去后，涉钰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谢" 他对于清寻说了一声："抱歉，这人明显是冲我来的,让你经历了这种事"
　　涉钰低着头站在于清寻面前，又继续说
　　"你今日救了我的场,此恩涉某日后定涌泉相报"
　　于清寻又走回他们的菜前坐下吃了口:"这菜有些凉了，将军可否帮我热热?"
　　温温而柔的声音传到涉钰耳朵里的那一刻，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于清寻的笑：面如冠玉。那一刻,涉钰心中一颠，记忆中的少年与面前的人高度重合了。
　　涉钰笑着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将桌子上的莱端了出去让小二重热了一番。此时官兵也来了,从后面来的正是张质张大人
　　"涉将军，是我们失职，让您动手了。"张质先行了个礼。
　　涉钰回了一礼,道："此人杀心极重，是报着决心来的"
　　检的小兵也报道"大人，毒发身亡。"
　　"带走"张质吩咐着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后，张质终于是走了。年小的尸身终是被抬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将军,今日之事在下不会向外人提起。也请你遵守诺言,全当没见过我师叔"于清寻站起身
　　涉钰转过头看着他："我送你回去,别回绝,此事一出，今夜定不太平。"
　　"也好,"于清寻出门时付了钱，对那掌柜又看了一眼。将钱中分出一些："这些是今日的饭钱,剩下的还将您将来热好了与他们送去"于清寻指着一处的乞丐说掌柜连声道着好,面容露喜地将另一堆钱收到了自己的神中
　　"你还挺有善心,"涉钰打趣道"大家同处天下,自然见不得人如牲畜般狗活于盛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与将军一样能吃上天子的恩赐。"于清寻说的有些讽刺,涉钰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这人心中有些许不舒服"可我们也没有吃闲饭,你们这种富家公子不也是吃的官家饭么?"
　　"我们从商."于清寻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若有一天师叔的仕途败了,我们还能有条路活."
　　涉钰苦笑了一声感叹"家财万贯的生活其实很无趣."
　　你家不是家财万贯?"于清寻问他
　　"涉府上下给到我手里的也就剩下一些散钱了。我们每日节俭的很."
　　于清寻有些吃惊问他"你是堂堂中原的大将军,怎么每日清汤寡水的."
　　涉钰有些无奈道"兴许是我总是被罚俸禄.圣上的早朝我没准时到过,而且有时还告假称病."
　　于清寻笑了两声,心里有些许敬佩,因为他面前这人任着朝中的重臣之位却一点都没有贪污.
　　月晖洒在墨宅的牌匾上,
　　"到了,今日便有劳将军护送,改日我们再聚."于清寻转过身
　　涉钰看着那一袭青衣走进了大门。等最后一抹青色在自己面前消失时，身后便传来不知几时变回人身的魅狐问他："主子可是在想少爷?"
　　涉钰转过身勾了勾嘴角，似是放下了一般说着："十七如今应当己投入人间了吧。"
　　"不"魅狐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句话，指着墨宅问："主子,您没看出来么?这不是个人。"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涉钰狠狠来了一下,魅狐叫了一声揉着自己的脑袋,便看见涉钰已经背过身走出十步远，嘴上还说着："不许骂人。"
　　魅狐摸着脑袋追了上去："主子,我这次没骂人。"
　　涉钰看了他一眼说："你最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魅狐便开始掰着指头说道"您看嗷，这于公子说了他不可见光,在你们谈话时我又看见了从他身上散去的阴气。"涉钰心生了奇怪"阴气?"
　　"这我当然不会看错。主子,可散阴气，那这个人就不可能是活的。"魅狐这话说的很坚定,又问涉钰"主子您可还记得他说他忘却了许多事情了"
　　"自然"
　　"在阳间,人有阳寿。在阴间,鬼自然就有阴寿。"魅狐瞟眼看着他
　　涉钰停下脚看着他问"阴寿?鬼不是要转世投胎?"
　　魅狐叹了口气道："主子,您退位太早了,桌子上那些书当然不够解释这世间万象。所谓人死,指的是这只灵的一世阳寿耗尽,回到地府需再将阴寿散尽后，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将上一世的记忆全部清空后，方可再领阳寿入下一世阳间。阴阳交错，天下太平，此为轮回。"
　　"十七应该去轮回的，但他没有,对么?"涉钰终于觉得不对了.
　　魅狐点了点头,继续说："过这黄泉路虽说只需三柱香的时间，但人间会物转星移,百年流逝。有些灵在某一世可能受到的打击太大,于是他们不愿饮汤过河,忘却前尘往事,这其中因贪报怨的称之怨灵,而因情不去的称之为鬼。但不论是那种,都是违背阳阴万物,自然轮回的,他们有阴寿,若是不想赶着轮回,可用阴寿先在地府中生活着,这是天界给这些灵的一个让步。当他们阴寿散尽，地府会派人来将他强型塞入轮回避免阴阳相违。"
　　涉钰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脸问他："那于清寻是灵怎么会在人间?"
　　魅狐点了点头"六年前，地府发生过一次动乱。那些不入轮回的灵大肆攻击地府与人间相通的明门,想冲回人间来报他们的那些凡情俗怨。但当这一世他们死时已被地府上了枷锁,阴间无光,阳间辉煌,所以他们不能见光,不然阴寿会消逝地更快。人间的灵若将阴寿散尽那便只有一个结果..."魅狐戛然而止
　　涉钰猛的抬头："魂飞魄散，以保秩序？"
　　"主子英明。"
　　涉钰只觉得一阵头疼："你的意思是，于清寻就是不愿入轮回的灵，而他在死前就是十七?"
　　魅狐犹豫了些说："主子,有这个可能,但此人是不是少爷,应当您去定夺"
　　"他连记都记不得了，我怎么定"
　　"我能解释的就这些了,按理说他们闯入人世就是因为记得某些东西不愿过河饮汤。至于他为什么没了记忆,我也不知道了。"
　　"那他剩多少阴寿?"
　　"您当去问他,我也不知道"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自己回去?"
　　"您去问他，我没办法."魅狐的手一摊
　　涉钰伸出手又打了魅狐的头："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说,回府!"
　　魅狐揉着脑袋,抬头看着涉钰的背影，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