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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第18章
      天蒙蒙亮,兰婶和大儿媳妇徐巧扇,一个挑着空桶一个挑着衣服往河边去。
      家里人多吃水也多,男人起早赶着下地,挑水算是轻省活儿,就让女人来干,哪怕半桶半桶的挑,只是多跑几趟而已。
      而相对挑水来说,洗衣服又是更轻省的活了。原本她们是在村里的水塘洗,前儿个水塘车了半天水,如今水浅了不少还浑浊得很,于是也像其他人一般,换到河边来。
      洗衣的河岸有些陡,一个斜坡滑溜下去,底下沿河一片浅滩,车水不方便,洗衣洗东西却很舒服。
      村里人找来几块大石板,四下散在滩边,洗刷什么都很方便,冲得又干净。
      几个妇女排排蹲着,边洗边唠嗑,这活儿兰婶最是喜欢的,天天揽着。
      下了河岸,已有好几个妇人在,棒槌敲得梆梆响,一点也不耽误说笑。
      “大嫂子起得早。”
      “婶娘来了,怎不让嫂子们洗?”
      “婶子来了?大嫂子也来洗衣?那边还有一块石板,就是有些松。我也快洗完,你们把个人等一会就行。”一个年轻点的女子站起身,开口就是一大串,惹得边上有人“嗤嗤”笑。
      “诶诶诶!”兰婶眯眼看了一圈,小心往空石板那里走,“乖乖,你们都要洗完了,还来臊我。”
      徐巧扇跟上,回头跟那个女子说:“云妹子,你慢慢洗罢,我打两桶水就回去。”她先放下衣服,婆媳两个协力捡石头垫大石板子。
      “你们何苦费那个劲,大壮媳妇的位置多好?她那几件只需摆摆水,快得很。要我说,位置都不必占。”
      穷苦人洗衣基本靠棒槌和手搓,若说衣服只能在水里摆动几下,那必是破得不成样了。
      婆媳俩听得这阴阳怪气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怕人家衣再破旧,也值得这样当面说?村里哪个不穷得叮当响,笑别人穷又有什么意思?
      兰婶听着说话的是姚春梅,本身这两天就和她有点不对付,且她嘴里损的是自己老姐妹洪小芹的媳妇儿,有些忍不住了,嚷过去:“姚大头,你可是发大财穿绫罗了?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姚春梅也是苦水里泡大的,人瘦得像麻杆,只是一头的枯发凌乱蓬起,显得脑袋大极了,诨名就叫“姚大头”。
      姚春梅前阵与兰婶的交锋占了上头,胸腔里满是斗志:“我们去哪里发财?又没有人左手桶右手筐的往我家送东西,乖乖!那帽儿都是绫罗的!哎,人老实不会张罗事儿,吃亏也罢了,起码不害别人儿女,自己良心过得去。”
      这话前头半段听得人稀里糊涂,什么绫罗的帽子,哪个见过?别说边上几个不相干的妇人,哪怕兰婶都只当她在发癔症。
      至于后面的话,那就是意有所指了,别人不清楚,兰婶立时就明白了过来,当即被她气得手抖,手上的石头都捏不住了。
      徐巧扇虽不明所以,却站出来维护婆婆:“婶子把话说清楚,我们张罗什么事儿?害了谁家的儿女?你又见哪个给我们提筐拎桶送绫罗的?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枉费我喊你一声‘婶子’!你这样张嘴就瞎咧咧,不也在害别人声誉吗?良心又怎么过得去了?”
      她一张嘴也不是好惹的,说话又是有理有据,等闲人还真理论不过。
      兰婶正是有点心虚,干脆躲在一旁,由着儿媳替她出面。
      姚大头虽爱传话,可她晓得自己女儿不能与那个穷鬼扯上一点点关系,所以不能说得太明白,还得遮掩一下,被她这样质问,含含糊糊说:“你婆婆见天张罗的什么事,村里哪个不晓得?穷得喝尿的家伙,不是害人是什么?我只是心里不平的。”
      徐巧扇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为给莫非说亲的事。她不知自家婆婆已经悄悄去访过姚春梅的女儿,只是想着又没大张旗鼓找你,至于这样恼怒?
      退一步说,私下探探口风,又没有强迫你,不愿意推了就是,也不必出口伤人啊。
      “那倒奇怪了,还请几位给我们评评理!村里张罗这种事的多了,染花婶子婆媳旧年说成了两对儿,麻婶过年走趟亲戚就给大成叔家讨了个巧的,连姚婶你自己,不也是被人张罗到这村里的么?都发财了吗?又有哪个跑出来说被害了?你情我愿的事,怎地?我婆婆去你家门上捆人了?”
      几个妇人听提到了自己,又见闹成这样,赶紧劝和。
      因着村长家的一向风评好,与她们也亲近,而姚大头本就爱编排人,于是话里话外都偏了兰婶。
      “没有的事!嗐,听她胡咧!”
      “大嫂子莫气,不过话赶话乱说的,淌水就忘了。”
      “就是,我娃仔过两年还指望兰婶婶帮忙呢,哪个不念您的好?”
      姚春梅舞着棒槌跳起来,这几个妇人刚和她一起说大壮家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话头搭得像亲姊妹,一会儿工夫怎地就倒向了别人?果然不是隔邻隔壁的就是不行,且明明自己“吃了亏”的,怎能认错?
      “哪个是说张罗错了?哪个是说张罗错了?我说的是那个家伙,就是害人!”
      “他又怎么害人了?不偷不抢,老老实实奔进奔出,不过是现下穷了点,至于你这么说他吗?还是个长辈呢!”
      “啊哟哟,天爷老子!我可当不起他的长辈,万莫来沾边!要我说,也别去祸祸村里的,有些人,娘家连穿的衣都没,还要从女婿身上扒,必是不怕他穷的,家里不是有妹子么,干脆,两‘好’变一‘好’,你们凑一窝去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机智,和她不对付的,全都损进去了,如今真是看到“穷鬼”心里就有气,恨不得这些人都离自己远远的。
      姚春梅棒槌也扔了,大笑着给自己拍掌,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旁人虽刚才也跟着说了几句云妹子,可是好心居多,哪里像姚春梅,居然是故意埋汰人的!于是几个妇人全都纷纷站起,你一言我一语骂她:“好好的也没招惹你,失心疯了不成”“就为了个洗衣的位置,不做人了”“说这样的话,也不怕老子娘从地里爬出来”。
      周大壮的老婆王白云娘家原本就穷,旧年底大雪压塌了栖身的老屋,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天暖了要出门做活,家里竟是连几身能蔽体的衣裳都凑不起来了。
      她这半年里接济了好几回,前阵子万不得已,把自己和丈夫的旧衣裳又凑了两身送过去。可婆家也不宽裕,每人的衣裳就两三套,日日要倒换着穿的,为此和新婚丈夫也红了一回脸。
      这事也不知怎么,就被这个姚婶晓得了,今早来洗衣因着自己“抢先占了好位置”,话里话外专挑她娘家说。
      她心里本就苦闷,被姚春梅这么排揎真是气愤难忍,只敬她是个长辈,且边上其他人好坏也在说,咬得牙出血才没呛回去,如今再被撕了脸皮子,着实忍不住了。
      穷人家的长姐,并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她站起身,抖着嗓子嚷道:“你莫瞧不起人,谁还比谁金贵不成?”一边扑了上来。
      毕竟中间隔了两个人,姚春梅还来得及防卫,见她来势汹汹,慌忙低身还想去捡棒槌,就被一把扑倒在浅滩上,两人瞬间扭在一起。
      王白云一手扯着姚春梅的头发,一手去扇她嘴:“惯听你胡说八道,我娘家关你屁事!今天编排一个,明天编排一个,嫌这个穷骂那个苦的!哪个有钱,哪个有屋,你去舔啊,也没人拦着!”
      姚春梅虽然年纪大又瘦小,被压在了下头,可她阴狠,两手攥得紧紧,一拳拳往王白云鼓囊囊的胸上擂,还不忘张嘴去咬王白云的手。
      两人一时斗了个不相上下,衣裳鞋袜都浸湿了。
      徐巧扇和两个年轻点的妇人围上来拉,年长的婶子就在一边呼喝劝架。
      瓦山村平常的一天,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帷幕。

      而莫非这边,不管他如何忐忑,半个时辰后,小河村终究是到了。
      李村长带着路,一行人径直去的小河村河坝。
      天还未大亮,坝上却热闹非凡,除去要干活的汉子,居然还有许多看热闹的闲人和瞎跑嬉戏的顽童。
      黑乎乎一大片,真是难为他们起这么个大早了......
      莫非有心不去看别人,却总也忍不住,眼睛飞快地扫过一遍人群,什么也没见着。
      失望之情席卷而来,心里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沉重了几分。
      莫非左右难安,早知不来小河村了。他咬牙绷紧了腮帮,赌气一样,低头跟着莫清澄。
      几个汉子围上车,七嘴八舌一通招呼就开始卸车。
      莫清澄踮起脚也在扫来扫去找他姐夫一家,瞥见一大一小两个胖墩,顿时扑上去搂住小的那个稀罕,两人哇哇乱嚷。
      莫非也挂上笑,看着他们闹。即是澄子哥的姐夫,他总不好板着脸。
      来的正是莫清澄的大姐夫李宝刚和他大儿子李泽立。
      李宝刚还不到三十,圆胖和气,李泽立七岁,父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都是胖乎乎,脸上随时挂着笑,相当招人喜欢。
      莫非舔舔嘴角,鼓起劲儿,跟着莫清澄喊“大姐夫”。
      李宝刚可能认出他了,笑呵呵拍拍莫非的胳膊。
      边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甥舅俩总算能扯开了,李泽立好奇地抬头去看莫非。
      “泽泽,你娘呢?妹妹们不来玩么?”莫清澄掰过李泽立的脑袋问他。
      “小弟弟闹了一晚上,鸡叫才睡呢,娘跟着补会觉。她说妹妹还小,天黑人多不叫出来的,我一会也要回去看着小弟了。”
      李泽立的妹妹泽珍和泽珠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是不好来坝上玩。他最小的弟弟不到两个月,听说颠倒了日夜,夜里哭起来嗓门极大,闹得一家子苦不堪言。
      “啧啧,还是我大外甥懂事。”
      李泽立嘿嘿笑着默认了。
      “你们俩过来了好呢,中午家里吃饭去。嗯~~~那个莫...小非也来吧。”李宝刚一手撑着锄头说,他性子也爽朗,跟莫清澄一样喊莫非,主动邀请他。
      “以后插秧再吃,车水还不够你们忙的?这边的田我看着,你们自去地里翻水。”
      李宝刚家虽说田地不多,但只他一个男丁,几个姐妹嫁得有些远,父母年纪比莫村长还大,每年都是和兰婶家互相帮着做的。
      莫清澄对他家几处田地也都清楚得很,两亩田就在河道边上,接水没什么大事,但地都有些远,够一家子忙活了。
      “好罢,必是丈人打过招呼的。这边就托你看了,家里都要去老树盘那边浇地。你们要喝水直接去家里,泽立在的。”
      “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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