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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第80章
      下晌,莫非歇过午觉就去了芝麻地。
      夏芝麻正在开花,那是相当金贵了,肥要下得足,水要刚好,早晚都得去看看。
      家里多个人,粪肥两个月也攒了几桶,掺上水,够浇一回地了。
      这里头主要是冬冬出力。
      莫非自己平时都是两三天才蹲一回茅厕,而冬冬每日固定都有一次。
      莫非戏称他为“攒肥小状元”,恼得冬冬如今只趁他不在家才去茅房。
      肥是冬冬的功劳,水就更是了。
      大前日他就把北面的泉水接到地去了,水流小得可怜,淌了两天两夜,才够把地浇湿的。
      他把泉水重新接到田里,泉眼离稻田实在远,竹筒一段接一段本就不甚牢固,几天功夫不是竹筒对接的地方岔开了,就是砂石杂物掉入竹节堵了水,时不时就需通通。
      一路清理着竹节到了山边,莫非待要转身返回时,余光扫到草丛有东西闪过,他手疾眼快把锄头用力往前一杵。
      定睛一看,原来是条极长的蛇,怕是到山边阴凉有水的地方来避暑的。
      蛇一时还没死透,翻转着身子想要挣脱。
      这样大的蛇,若是活着,在县城起码能卖一两银子。只是他敲下时极为用力,锄下已经看到有血渗出,大约活不到拎去县城了。
      莫非一手用力顶住锄头,半蹲下身在地上捡了石块把蛇头砸个粉碎。
      蛇身足有五尺长,比锄柄细一点,自家几顿都吃不完,碰巧打算要去村长家,择日不如撞日,现成的手礼有了。
      莫非用草径绑着蛇乐颠颠拎回了家。
      冬冬也是又惊又喜。
      都说蛇肉凉性,吃了不长痱子又解暑气,莫非热天里跑来跑去,他最是担心他中了暑的。
      这大一长条,自家吃一点,也好拎一截去村长家,不至于光捧点家常酸菜,显得寒酸了。
      夫夫也是不谋而合了。
      当下莫非把蛇肉斩了一段浸到水里留着,跟着冬冬挑挑拣拣包了几样东西,又去菜地摘了两个甜瓜。
      甜瓜可是个好东西,在凉水里湃几个时辰,切开来吃,清甜又解渴。
      一根藤儿只结两三个,还不尽都能长大,二人日常也舍不得吃,实在做活累了,才摘一个。
      这两个是留到最后的了。
      家里留了一包籽儿,莫非打算明年多栽些出来。
      又跑去鸡圈那边,“啰啰啰”“啰啰啰”把鸡群拢到舍里关好。
      莫非还不嫌热,特特洗了脚换上布鞋,最后给冬冬戴了顶大大的草帽,又备一把棕扇,这才用车推着他往村里去。
      村里有几家也已割稻,趁着下晌不是那么热,一个个赤着上身,铆足了劲在戽斗里敲着稻禾,期望敲出更多的稻谷。
      戽斗装了足够多的稻谷,再用畚箕铲出,装进竹箩里,一担担挑到晒场或是自家院子,敞起暴晒。
      不管是割稻的,还是在打稻的,亦或是挑着竹箩往家走的,个个脸上毫无收获的喜悦,只剩下劳作后的蔫头耷耳。
      炎热和少雨让本就繁重的农活更是雪上加霜,帽下的面孔均是疲惫中带着认命的愁苦。
      见到路上的莫非二人,他们麻木的脸上才有了点精神。
      再次看见冬冬,他们相当的震惊。
      两个月多前,第一次见到,冬冬一副瘦得皮都揪不起的样儿,心坏的背地都说,恐是活不长久的。
      如今,冬冬立在莫非边上,虽还是清瘦,却骨肉停匀,脸上更是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气。
      想到当初冬冬对刘红妹说的话,再看看旁边的莫非——他神采奕奕推着大车,黑了许多,也瘦了一点,可在盛夏,那时相当正常了。
      两人穿着没下过几次水的裋褐,看颜色还不是当初送菜的那套。
      可见这小子确实有本事,娶了个病秧子契弟,非但没饿肚子,反而过得挺舒坦的。
      挑担的大哥趁机歇下脚,喘着粗气,笑问他们忙什么。
      莫非停了车,大大方方说去村长家有点事,又低头望望他竹箩里的稻谷,看看还好,但空壳的明显比往年要多,客气地问:“大哥,家里稻比往年怎么样?”
      那大哥也低头去看脚边的竹箩,叹气:“唉,今日割的这块还算好的,少了小两成。围脚边的田都不能看了,起码减了三四成多。”
      围脚就是山脚延伸过来的那片地方,天旱水沟干涸,得纯靠人力挑水上去。
      “天时这样,没法子,希望下半年好些吧。”莫非宽慰他。
      “谁晓得呢?打算下半年只这边种稻了,其他地儿都栽高粱。”
      “那税不是要亏?”
      买一石稻米的钱能买四石高粱,可若拿高粱来抵稻米的税,起码要五石还多。
      能种出两石稻米的田,可种不出十石高粱。
      “没办法,万一还旱呢,水是真的难挑......再者,种稻的时节晚了,如今只能先顾家里吃的够不够。”
      “唉。”莫非也只能叹气
      ......
      进村莫非带着冬冬直奔老牛爷的小院。
      老牛爷正倚着破屋的门框坐在槛上,脸朝路边,也不知在看什么。
      莫非二人还未走近,就听后面有个女子呼喝起来:“哟!这是哪家的给他牛叔送东西呢?可惜了,这牛叔吃喝都要靠别个,给你留不下什么东西!”
      莫非听到声音就冷了脸。
      他把车推到墙沿放好,转身看着跟过来的人没吭声。
      冬冬跟着看去,是个黑黢黢的妇人,看不出四十还是五十几,圆脸庞厚嘴唇,穿着青花大褂,长得憨厚,说话却刻薄。
      不晓得是哪家的,他没有打招呼,学着莫非,面无表情只管盯着那妇人看。
      边上有人探出头来,好心解围:“她婶,莫非不是经常送点吃食来,他一片好心,你又何苦?”
      那妇人牵眉翘嘴,夸张地笑起来:“哈哈哈,什么好心?打量人不晓得呢,真好心,怎不见他把人接家去养。”
      莫非从车上摸出馒头,歪头指指门槛上的老牛爷,示意冬冬拿过去,自己仍是立在院子门口堵着。
      冬冬接过馒头,捏捏莫非的手臂,叫他勿要冲动,然后走向三丈远外,仍是一无所知的老牛爷。
      那妇人见莫非不理自己,越发来劲,一边探头往院内看,一边朝左邻右舍招手,嘴里嚷着:“都来瞧瞧欸!家里可都吃上糠了,能拿的什么好货来?别把人吃没了赖到我们头上,大伙可要给我做个证啊!”
      冬冬听到这儿,才确定这是老牛爷那“大成”侄子家的。
      眼见院外已经围上来几个人,自家问心无愧,又想莫清澄说过这人的难缠,只愿他不要动粗才好。
      他靠近了牛爷,一时怔住。
      眼前的老人靠着门框死气沉沉,身上很久没打理过,蓬头垢面干枯潦倒,眼珠灰蒙蒙晦涩睁着不动,唯有喉间轻微的呼哧喘息,才显出尚有一丝人气。
      也不知他费了多大的劲才爬到这里坐着。
      冬冬小心握住牛爷的手,把馒头塞进去。
      那枯枝般的手指抽搐几下,才攥住了馒头,又毫无抵抗地顺势被他推到嘴边。
      离院口不过三五丈远,那个妇人还在大喊大叫,老牛爷都没反应,可见他已经听不清也看不见了。
      冬冬索性不说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牛爷空洞的眼珠上下翻转着,而后墙皮般的嘴角咧开,似疑问又似招呼,喉间“嗬...嗬...嗬”响动几声听不分明。
      冬冬轻轻拍拍他,老牛爷浑浊的眼睛垂下,慢慢用唇抿着馒头。
      院门口那边,莫非并没有动手,他冷眼看着这个大成婆娘上蹿下跳,又嚷又叫的招呼来许多人。
      妇人当他是怕了自己,更是得意洋洋,打算去院子里把另一个也揪出来示众。她才要凑近院门,莫非抽出车上的木棍,用力抽在她身前的院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冬冬也唬得赶紧跑过来。
      莫非另一只手往后挥挥,让他不要向前。
      那妇人回过神, “哇”地往地上一坐,哭喊起来:“啊啊,打杀......”
      就见莫非提棍急步踏到身前,气势迫人低头盯着自己,她后半截话一时堵在喉咙里。
      “你想干什么!”莫非先声夺人,居高临下厉声质问:“是要嚎丧?说清楚,你嚎哪个的丧?是我的,还是嚎你自家的丧?这等晦气事我不认的,也劝你莫坏了这左邻右舍的风水,自家的丧还是到自家门口嚎去!”
      “你,你......”大成婆娘又怕又气,待要继续撒泼哭嚎,又觉莫非话里有话。
      想到他以往在村里的战绩,万一不吃这套,打杀上来吃亏的还是自家,抖出几个字气势也弱了下来。
      她扭头左右看看,想拉几个壮胆的,却见边上几家人都皱眉看着她,于是灰溜溜爬起来站得远远,咬牙切齿盯着莫非。
      围观的人又多了些,有几个在她手上吃过亏的,见她认了怂,经不住哄闹起来,大声叫着好,也有人早就看不惯她家刻薄的,跟着附和。
      当然也有和大成家交好的,上来扶着她,一起窃窃咒骂着莫非;也有嫉恨她家占去老牛爷许多便宜的,讥笑着指指点点;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外围四处呼喝,招朋引伴的。
      戚染花带着媳妇和姚春梅也挤在人群里,刘红妹怀里还抱着几根柴火,可见来得匆忙。
      三个人挤挤挨挨,连体姊妹似的,脸上的兴奋之色也如出一辙。
      戚染花终于见得传言中的“痨病鬼”,却并不似别人形容的那样“下一刻就要断气了”,倒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眼前这样热闹,也无暇去管传言怎样,她只顾着交头接耳,左一句“作孽哦,又来祸害人”,右一句“哪里有腥味就往哪里钻”,却像是说她自己。
      “做什么?莫非,你莫要乱来!”大成带着几个子女急急跑来,色厉内荏呵斥莫非,一边往边上拉扯自家婆娘。
      那婆娘有了靠山,马上又咋呼着跳起来:“啊呀,欺负人啊!这短命生的要打杀人啦!哪个帮我做主哦!”
      莫非仍是漫不经心,手把棍子杵在胸前看她上蹿下跳,脸上甚至带着点笑看戏一般。
      冬冬气恼不已,只是他口拙嘴软,根本没法与撒泼的妇人理论,立在莫非边上手足无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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