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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琵琶 ...

  •   沈仪华横抱琵琶拨弦弹奏,铮铮两声,一瞬的寂静之后,乐声又起,由缓而促,在管弦丝竹的配合下渐渐越来越急。

      不多时众人的注意力便全被这乐声吸引住了,裴珩也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不快,饮了盏酒便支颐望着沈仪华,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李荣廷在他们这些公子哥当中算是清流,平日里就喜好吟诗作赋,填词谱曲,又素来钟爱打击乐器,方才在沈仪华开始弹奏的时候便命人搬了鼓来。

      眼下听着曲子渐入佳境,他便脱下外袍,振袖拍起鼓乐相和。一时之间厚重沉闷的鼓点配合着愈发急促的琵琶音,似有千军万马陈兵阵前枕戈以待。

      与他人的陶醉不同,萧啟仍旧神情轻浮,一脸玩味,时不时与身边的清容调笑几句,酒水一杯接一杯喝下,视线从一脸沉静垂眸弹琵琶的女子身上扫过,随后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专注于乐曲,就连那醉死的贾巍也酒醒了,好像在听刘成说些什么。

      萧啟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指腹摩挲着杯盏上突出的纹路,随口道:“这刘成怎么回事儿?还让那个碍眼的东西杵在这里做什么?”

      清容因着他的话转顾一眼,含笑没有接话。

      萧啟口中的“那个东西”说的便是贾巍。

      教坊司人人都知道当今九皇子与贾家的国舅爷不对付。

      究其缘由要追溯到两年前,当时刚发生了东宫太子因被废黜阖宫自焚的事情,圣人大恸之下龙体抱恙,不知怎么的就念起了远在西境的九皇子,遂一道敕旨下去召其回京。

      去替圣人传令的便是后宫贾妃的胞弟贾巍。他凭借着长姐圣宠在礼部混了个员外郎的职,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领着一队人马优哉游哉便去了西境。

      谁料这一去就出事了。

      萧啟是因过被遣往西境的,在那边五年时间,几乎都被遗忘了,乍一接到父皇允其回京的诏令大喜过望,在听旨的过程中就已情难自禁,数度落泪,之后更是为表感激之情在府赏大摆宴席款待传诏官员。

      贾巍其人在长安素有好色之名,席上见伺候左右的一位西境侍女生的美艳不俗便起了心思,当场动手就是一番调戏逗弄,更在宴席结束后强掳至下榻之地行欢。

      第二日贾巍是在床榻上与一具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尸被西境廷尉当场捉拿的,说有人状告他强抢良家女子并行虐至死,一应人证物证俱全,贾巍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被下了狱。

      虽然事后没多久贾家就动用权势将人捞了出来,但贾巍一个堂堂国舅爷,在长安城都是横着走的人,不清不楚遇上这么件糟污事,心里自是难平。

      他动用关系一番探查,最后才知道当初告他的人竟是萧啟府上的一个侍卫。

      贾巍哪里是沉得住气的人,立时便上萧啟府上去拿人。也是为了逞个威风。当时满长安都在传贾家国舅被下了狱,害得他在一众达官显贵中抬不起头来,所以这件事还带着几分自证清白的意思。

      贾巍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想着萧啟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在西境时对自己是何等恭维奉承,本以为他会恭恭敬敬将那侍卫送出来任他处置,遂把排场整得很大,带了十好几位小厮,整整齐齐堵在魏王府门口。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萧啟竟如此不是个东西,分明几日前的宴会上还与他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结果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不仅纵容底下人当着看热闹的众人痛斥与他,还当即将他绑了送到御前状告他“草菅人命,藐视皇子。”

      贾巍又挨一顿罚,自此与萧啟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每每遇见都要起争执。有几次甚至在别家的宴会上闹了起来,弄得主人家很下不来台。

      打那之后长安城的这些勋贵人家也学聪明了,请客都秉持着“有这个没那个”的原则,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撞上。

      渐渐地一些酒楼茶肆,烟花柳巷,就连皇城的马场和京郊的猎场也尽量避免二人撞到一起。今日算他刘成倒霉,早听人报说九皇子要来这边听曲儿,却忙乱下一个没看住就让醉酒的贾巍闯了进来。

      果不出所料,好一场闹腾,现在对着脸颊青紫的贾巍,他只有一个劲地请罪赔不是。

      不过这贾国舅今日倒好生奇怪。按理说一碗醒酒汤下去,这么半晌了,人怎么也该清醒了,可他倒好,醒是醒了,意识清不清楚的还真说不上来。

      刘成求饶加劝慰,絮絮了半天,他一声都未回应,只见他双手紧紧握着面前小几的缘边,面色赤红,目光炯炯,死盯着奏乐的沈仪华状若癫狂。

      “国舅爷,可是觉得身上哪有不适?要不小臣带您下去歇着?”

      刘成试探问了一句,起身相搀扶,却发现贾巍竟然力道奇大无比,把着桌子的手臂任他两只手都掰不动。

      刘成吃惊之余,只好又赔上笑脸奉承道:“看来国舅爷近来在武学上又精进了,小臣该死,这身老骨头竟搀扶不动了。”

      贾巍仍旧毫无动静,仿佛不曾听见一般,抓着桌沿的手上血管鼓胀,青筋暴起,面上也通红一片,随着堂上急如汤沸的乐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滚滚滑落。

      他对着沈仪华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看来形容了,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眼看着猎物就在面前却被什么东西牢牢按住了不得动弹那般,他整个人都面目扭曲,目眦欲裂,其状态甚是可怖。

      萧啟一眼扫过也觉得他此时的模样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遂随口问道:“不是说这女子鲜有露面吗?怎么,贾巍先前见过她?”

      未得到回应,他收回视线,看到身边的清容心不在焉地双手端起酒壶朝着他面前的空盏而来,不满地皱眉,抬手按住盏口,不耐道:“问你话呢。”

      清容仿佛如梦初醒般,手上的动作一晃,才斟满的酒水便洒在了萧啟的衣袍上,绯色转瞬变深。

      她反应过来忙不迭放下酒壶道歉,拿着帕子就要擦拭,下一刻就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挡下了。清容不解地抬眸,对上萧啟审视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颤——

      别人或许不知,只道这位九皇子放荡不羁是个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的轻浮浪子,她却清楚他私下还有一怪癖,生性喜洁,与她们这些人相处更像是逢场作戏,从不允许她们无故近身。

      眼看犯了他的忌讳,清容面色发白,只好跪起身紧着道:“殿下恕罪,妾一时晃神了。”

      “无妨。”

      萧啟自己拿了锦帕擦拭衣袖上的酒渍,又问了一遍:“我问你,贾巍是不是以前见过这个月奴?”

      清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忖着答道:“据妾所知,并未。殿下您也知道,这月奴被送来教坊也才堪堪半年时间,刚来的那阵子是有几位郎君争相追捧,可她那性子实在不讨喜,渐渐地便作罢了。后来便是裴世子……话说回来,来,这里的郎君们都是礼仪人,即便再喜欢她的美貌,但都知道她是裴世子的人,也不敢纠缠邀约的。”

      “这就有些意思了。”萧啟道:“难不成你们说她擅巫术,常在房中颂念咒语的话竟是真的?”

      清容望着他,犹疑问:“殿下何出此言?”

      萧啟轻哂道:“你看贾巍那样子,像被勾了魂似的……本王怎么看着这么烦躁呢。”

      他言罢,恰好旁边的下人端了果子上来,清容接下,照着他的喜好拣了一块在小盘子中托过去,柔声说:“貌似是这么个传闻,说月奴生于楚地,楚人好巫,她大约也略通此道。不过,那楚地荒蛮乡野,有些个奇闻怪谈不足为道。可这里是长安皇城。天子脚下,龙兴之地,再加上有殿下这样雄姿英发的郎君坐镇,妾想着,饶她会什么妖媚邪术,也扑腾不出浪花来的。”

      萧啟听了清容的奉承并未像往常一样回应,在这杀气腾腾的鼓乐之声中他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心中预感不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抬了抬手,刚要唤随侍进来,却听沈仪华手中将那琵琶拨出诡异的嗡鸣,就像是战场上飞驰的烈马被流失射中,丧命前猝然一声长长的嘶叫。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原先举止怪异的贾巍在这一声中忽地站起身来,身子僵直,甚至不顾面前的小几,直直向沈仪华的方向走去。

      裴珩率先看出不对来,霍然起身惊呼道:“姊姊,小心!”

      在裴珩的惊呼声中萧啟随手抄起案上酒盏扔了出去,几乎同时蹬着桌案飞身而起。

      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白面内侍也反应极快,见此状,立马提声呼道:“保护殿下!”音落立时有四个侍卫持刀冲上堂来,利刃出鞘的声音混着又一声诡异的琵琶音,竟仿佛在耳边炸开来似的,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萧啟拽着衣袖将还安稳坐在琴凳上的沈仪华拉起,顺势一脚踹向来人。

      他是控制了些力道,依着平日里对贾巍这个羸弱的连刀都扛不起来的公子哥的了解,这一脚怎么也能将他踹退,但令萧啟万万没想到的是,贾巍生受了他这一觉,竟然纹丝未动,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甚至不受任何影响地又朝着他们的方向扑了过来。

      席间众人反应过来后顿时乱作一团,扑到堂上的几名侍卫也被面前的场景惊住了,一时竟忘了动作。

      萧啟反手将沈仪华推开,朝侍卫断喝一声:“擒住他!不可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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