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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我盯上你了! ...

  •   宫宴上难得这般放松,殿中一群人寒暄的寒暄,行礼的行礼,过了好一阵子,才等到晟帝和皇后的銮驾。

      群臣行礼拜见,兰松野自然也要起身,晟帝牵着皇后常安锦的手落座后,众人方才各自入席。

      随着所有人都坐定,台盘司开始传菜,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有四冷六热十道菜,外加一道汤和一碟糕点。

      传了膳之后便是进献乐舞,舞女和乐女依次步入殿中,二十几人皆是粉黛娇颜、仙姿玉色,光是瞧着都觉得欢愉不少。

      兰松野口腹之欲较为寡淡,但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他还得将“废物”的名头扮下去,故而还不等参军色致语①,他便自顾自的动起筷来,如此一来,便显得有些急性了,毕竟此时大多数人正等着欣赏乐舞,并不贪嘴这一时。

      兰松野却不管那么多,他早上出来的早,入殿后又是对着人赔笑,又是应付前来为难他的人,腹中空空多时,确实有些饿了,再说了,兰松野一边吃着那道莲花鸭签,一边看着场内的表演,暗自诽腹道:好看么?还能比我好看?

      他那边吃的正香,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座位上梅擎霜正有意无意的打量他,若是在几日之前,他也以为这昭国质子是个胆小如鼠、不值一提的角色,可直到几日前,他的暗卫来报,说是有人在榷场周边购入大批粮食,此类小事本应不值得引起梅擎霜的关注,可怪就怪在,那人屯积粮食的数量,实在多的骇人。

      梅擎霜本以为是黑心商人趁着冬季不产粮的时候故意低价购入,等市面上粮食短缺,各家各户屯积的粮食又吃光之后,他再高价卖出,从而大赚一笔,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今年粮食并未歉收,即便是屯粮再售,也赚不了多少,于是便让暗卫去细查,结果就发现那粮商竟不是晟国人,且已经转手将粮食卖出去了。

      此事发生的时间实在过于巧合了,偏偏就在兰松野来到晟国之后。

      榷场是晟国、昭国、北狄三国互市的地方,昭国今年收成如常,没听说有哪里闹饥荒的,如此,便只剩下北狄了。

      梅擎霜便派人去查探,果然就查出北狄前几个月闹瘟疫的事情。

      如此看来,这批粮食就是送往北狄去了。

      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兰松野一个昭国质子,跑到晟国是为了发财来了?偏生他还是卖给了北狄,北狄不是正欲和昭国开战么,兰松野此举,到底是真的蠢还是另有深意?

      一桌的好菜,梅擎霜只顾着想事,没动几筷,一旁的梅隐霜见状便问道:“五弟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么?”

      梅擎霜微微一笑,很是恬澹的说道:“没有,不过是前些日子有些受寒,正在喝药,还需要忌口几天。”

      梅隐霜讶然:“五弟受寒了?皇兄竟不知道此事。”

      梅擎霜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何必惊动三皇兄。”

      梅隐霜喝了口热酒,神色有几分不认同:“这是哪儿的话,四妹也是前几日受了风寒,没瞧她今日没来么,在宫中养病呢,你若身子还不大爽利,同父皇请示一声,今日在府中休养便是,何必来此辛苦一趟。我瞧你眉间还有恹色,想来是没什么精神。这宫宴要持续到午后,繁琐的很,你若实在不舒坦不要强撑,同父皇讨个恩典回府便是,父皇一向怜你性子好又省心,不会怪罪你的。”

      “这……”梅擎霜闻言真像是有几分动摇的样子,犹疑道:“可这宫宴才开始没多久,臣弟若立即回府,岂非有些失礼?”

      梅隐霜道:“那有什么的,你向来不爱出风头,一会儿趁着父皇兴致高的时候上前禀明,又不是什么大事,父皇一开心就允了。”

      梅擎霜想了想,随后对梅隐霜笑道:“多谢三皇兄。”

      梅隐霜摆了摆手,惠而不费的小事罢了,他没放在心上。

      殿内的舞乐换了三场,梅擎霜真像是难受的厉害一样,趁着间歇的时候走到皇帝身后,躬身问了句什么。

      晟帝今日舒畅的很,闻言只是问了句要不要让太医去府上看看,梅擎霜先是谢恩,又回禀道不必劳烦医官院,府上有大夫,晟帝闻言果然没多说什么,便让他离席了。

      梅擎霜走出宫门后,微微侧首唤道:“松落。”

      颜松落和江吟时是梅擎霜的心腹,一直跟随在他左右,闻言上前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梅擎霜道:“去查查昭国质子自来晟都以后都去过哪些地方,回来禀告给我。”

      “是。”颜松落抱拳应声,随后身形一闪,便运功离开了。

      江吟时问道:“殿下,您是怀疑榷场屯粮一事,是昭国质子所为?”

      梅擎霜笑了笑,他的眼中像是藏着一个雷电交加的漆黑雨夜,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有种让人惶惶不安的危险感:“不是怀疑,就是他。”

      江吟时不知他们殿下因何这般笃定,但梅擎霜的推测一向错不了,故而他也不再多问,只在后面慢慢跟着,两人一道回府去了。

      颜松落直至傍晚才回去,一回府就将今天打听到的事禀告给了梅擎霜:“殿下,属下今日打听过了,这公子兰除了进宫面圣那天去了一趟录事巷之外,平日里再就是去勾栏瓦舍坐上一坐,但次数也不多,除此之外倒经常让他那两个随行的侍卫外出买些吃的,旁的就没有了。”

      “嗯,”梅擎霜其实并没有染上风寒,不过是不想在那宫宴上同一帮人虚与委蛇,便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而已,现下他正在书房写字,笔势刚劲却不凌厉,铁画银钩之下藏着一股内敛的锋芒,他边走笔边问:“可去他常去的鹌儿市②问过了?”

      “问了。”颜松落恭谨道:“属下去了一趟山横晚,那儿的录事说公子兰当日只是要了几份吃食,并未做别的。”

      梅擎霜笔走龙蛇一气呵成,颜松落向纸上看去,见他们殿下写的竟是“兰松野”三个字。颜松落捉摸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却知道自己出去打探了一天,然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今日绝对是要被训话的。

      颜松落屏气凝神,正以为梅擎霜要斥责他办事不力,没成想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儿竟开口问道:“去查查山横晚当日所有的客人,查明后再来回话。”

      颜松落正不解其意的时候,便听得梅擎霜又道:“你就不想想,小吃去哪吃不成,非要跑去妓馆吃?”

      颜松落心里咯噔一下,垂首道:“是属下大意了,属下这就再去一趟山横晚,定将那日出入之人查个仔细!”

      梅擎霜向外挥了挥手,他便退出去了。

      写着“兰松野”三个大字的纸还平铺在桌案上,梅擎霜看着这个名字,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后拿起纸,转身扔进了炭炉里。

      只见那张纸被烧红的炭火烫出个窟窿,灰黑色的边缘逐渐翻卷、扭曲着扩大,就如同漆黑的夜色渐渐吞噬白昼,让人有种身处阴影之下的焦炙感,最后随着炭火“噼啪”一声细微的声响,纸张被烧的干干净净,连点儿灰烬都没剩下。

      梅擎霜冷眼看着,心里忽然生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欢愉,他实在是很享受这种杀伐由己的掌控感。

      颜松落临近次日午时才回到府中,他连衣服都没顾上换,便直接去了梅擎霜的书房:“殿下,属下昨晚在山横晚细细套过录事的话,问出当日有一贩鹰鹘客与公子兰起了争执,双方匆匆骂了几句便离开了,属下一大早又去了趟行会,询问过后发现并没有录事所描述的那个样貌的人,想必是易容过的。”

      “嗯,你下去吧。”梅擎霜没再多问什么,而是让他把江吟时叫来。

      颜松落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后退出去了。

      江吟时来到书房问道:“殿下,您找我有事?”

      梅擎霜正在修剪房间内的盆栽,眼下正是冬日,剪刀交错的声音听着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吩咐人盯着榷场那个屯粮的粮商,那些粮食的交易所得不是小数目,肯定会存往钱庄,再派人查查他存入哪个户头,查到后回禀于我,去吧。”

      “是。”江吟时领命退下了。

      而梅擎霜机敏,兰松野这边却也足够机警,几乎榷场那边的人刚被盯上一两日,就有人暗中传信给了楼东月。

      楼东月和燕识归皆觉得奇怪,他们安排的人都是从前在昭国的时候培植的暗卫,此次来到晟国,有些不方便他二人出面做的事情,也是由暗卫去做,暗卫都是经过兰松野层层筛选的,身手自不必说,行事也是干净利落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怎么一入晟国刚有点儿动作就被盯上了?且最危之处在于,他们竟不知对方是谁。

      我在明,敌在暗,这场计谋刚开局,他们便落后一步了。

      楼东月问道:“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兰松野看着他二人愁容满面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我都不紧张呢,你二人担心什么。”

      燕识归虽不如楼东月老成,但一遇到正事却也十分肃正,只听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主子,暗卫行事向来隐蔽,如今却被人盯上,且不知对方是何来头,以前在昭国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兰松野“嗯”了一声,语气有几分散漫:“昭国的皇子除了我就是我那个废物皇弟,朝中派系势力也比较简单,故而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我的眼睛,可此处是晟国,光是皇子就四个,各个不是省油的灯,行事自然不如在昭国那般如鱼得水。”

      二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楼东月问道:“那您觉得,是谁在暗中盯着我们安排在榷场的人?”

      这个么,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猜不透,但兰松野不知为何,像是福至心灵一样,忽然记起个人来,便问道:“前日晟国宫宴,坐在我对面霁月清风的那个人是几皇子?”

      燕识归记性好,早就将晟国皇室的详细情资记了下来,因此兰松野这么一问他便能对上号:“是五皇子,梅擎霜。”

      “噢……梅擎霜……”兰松野回想起那人的眼神,莫名觉得此人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清心寡欲,他甚至有种直觉,便是自己在晟国的这些动作,就是被他所察觉了。

      “主子,怎么了?”燕识归见兰松野若有所思,以为他在怀疑那位晟国五皇子,便说道:“我记得暗卫搜集来的密报上说,这五皇子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从不争功,也无心结党,平日里就是写写字,坐坐画舫游河,听说太子梅境和与二皇子梅枕霜的府上,每到大小节庆,便有不少官员上门结交问候,就连三皇子梅隐霜在朝中也有几个心腹,倒是这五皇子梅擎霜,从未听说他与谁交好过,难不成主子是怀疑他?”

      兰松野躺在榻上,上半身斜依着凭几,他私下里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一副形骸放浪的纨绔模样,对燕识归道:“你主子我在外人眼里不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谁知那梅擎霜是不是也如我这般善于伪装,因此眼见不一定为实。”

      燕识归闻言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随后面色古怪,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兰松野见状奇道:“你何时学会藏着掖着了,有话就说。”

      燕识归有些一言难尽的开口:“主子,您在外人眼里……兴许只是不中用,没有中看这一说……”楼东月站在他身侧,闻言用胳膊肘碰了碰燕识归,示意他闭嘴。

      兰松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你小小年纪,不要同他们一样患了眼疾。”

      楼东月和燕识归闻言互瞄了一眼,随后直愣愣的点了点头。

      兰松野道:“行了,说正事,呼延噜和林怀故走到哪儿了?”

      楼东月回禀道:“呼延噜换得粮食之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直接从榷场进入了北狄境内,与在该处等候策应的人汇合了,林怀故在交易完成当日便与他分道扬镳,实际正按照主子您的吩咐,暗中跟着他呢。”

      兰松野又问道:“晟国派出的五千援军呢,到哪了?”

      楼东月说道:“如主子先前所料,晟国并非真心实意出兵助我昭国,再加上主子您在朝谒晟帝时故意闹了那么一出笑话,眼下人人都知道是您出口将五万援军改成了五千,他们多半也是存了轻辱之意,故而行军缓慢,眼下刚走到昭国北境,还有大约两个月的路程才能与南将军的驻军汇合。”

      兰松野单手支颐,漫不经心的问道:“随军的粮秣呢?”

      楼东月说:“因着援军从五万削减到五千,故而粮秣也有相应调整,是与大军同日出发的。”

      “嗯,”兰松野转头望了望窗外,质馆中的景致十分寻常,想来是常年空置,兰松野住进来的时候也没重新修葺一番,故而瞧着有几分萧瑟之意,也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从不悲春伤秋的兰松野竟破天荒的感叹了一声:“冬日太冷了,没有粮确实难熬啊……”

      楼东月和燕识归捉摸不透这位主儿的心思,便静静的等着他下一句话,果不其然,方才淡淡的忧伤只是假象,兰松野立马话锋一转,吩咐他二人道:“传令给暗卫,让他们联系舅舅的人,告诉他计划开始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诡谲之色如同一个幽邃又充满迷雾的深渊,里头是惊险还是曲折,是机关还是埋伏,叫人全然瞧不清楚。

      楼东月和燕识归齐声道:“是!”随后便要退出房间。然两人转身刚走出一两步,就听得兰松野又叫住他们:“等等。”

      二人以为他还有什么吩咐,便停下来等着,只见兰松野又恢复了先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像是很介意什么一样的问道:“外头那些人当真觉得我生的不好看么?”

      楼东月、燕识归两人:……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军色:宋代教坊角色,在宫廷乐舞演出中具有指挥协调职能。致语:参军色引导演出时念的致语口号。
    ②鹌儿市:宋元人隐语,把□□叫“卖皮鹌鹑”。鹌儿市字面意思是售卖鹌鹑的市场,其实是指妓院所在。
    以上,皆参考自《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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