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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阵营 ...

  •   秋日来临,天气逐渐转凉,沈韵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心中寒上加寒。

      官不好当,尤其是户部的小官,成天算这些税收田赋,算得他看到银子就直犯恶心,其实算算田赋什么的倒也无所谓,最烦的就是底下的这些官员税交是交,就是这数目着实有些怪异。

      在户部任职三个月,他也不蠢,自然是知道这群官员交东西缺斤少两是家常便饭,贫穷之地收不上税那得另说,最糟糕的是富饶之地税交得确实多,但是隐藏着不交的也不少。

      户部的税收标准已经跟不上民间的经济发展,贫穷与富庶之地怎能一套规则用到死呢?

      他想着或许得跟徐泰提一嘴了。

      处理完今日的公文后,他拿拜帖去徐泰府中。

      徐府自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华丽中不缺诗意。看得他是叹为观止,对比自家光有奢华而失格调,沈韵不由得畅想以后得模仿徐大人的府邸好好整改一下沈府。

      待被下人引到书房中,他又再次惊叹于书房的古色古香,典美非凡。尤其墙上那幅竹画,看画工恐怕来头不小。

      徐泰穿了一身家常长衫,坐在书桌前看公文。他的公文比沈韵三天加起来的都多。

      看得沈韵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内阁果然不好进!

      “徐大人。”沈韵朝他一拜。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找我?”徐泰对下属一向单刀直入。

      沈韵礼貌一笑,便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

      听完,徐泰摸着胡须,终于是抬头看他,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之前也跟皇上提议过,不过皇上没同意。”

      “为什么?”

      “林抒不同意。”徐泰幽幽道,“他认为没有必要。”

      沈韵百思不得其解,问:“怎么没有必要了?”

      徐泰则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冷哼一声:“首辅大人才智过人,自然有他的考量。”

      沈韵听了,也只能作罢。

      随后,徐泰留他于府中吃饭,正好有几个徐泰的下属和学生应他的邀约上门拜访。

      一伙子人坐在饭桌前,有资历的官员跟徐泰说着户部的烦心事,剩下几个如沈韵一样新来的,就安静地听着他们时而高谈阔论,时而愤愤不平。

      几杯酒下去,徐泰的左膀右臂户部右侍郎廖惠辉,拖着嗓子说:“哼,徐大人,你听说了吗?兵部俞章要退了,林抒打算推夏涵上去。”

      徐泰冷哼一声:“岂有此理,俞章刚走,他就要伸手到兵部了吗?”

      礼部尚书周珍也是鄙夷不屑:“这可万万不行,本来林抒就野心勃勃,岂能让他如意?”

      纵然沈韵对林抒的印象已经一落千丈,但毕竟是曾经追随过的人,对他的好奇心仍然不减。

      “晚生不才,以前念书时常听说林大人惊才绝艳,刚正不阿,不过自进京之后,却觉得林大人全不如他们所说。”沈韵一想起林抒那副高傲派头,心中便隐隐生气。

      徐泰摸一把胡须,笑而不语。旁边的廖惠辉却是立刻接话:“哼,就他?刚正不阿?他倒是会粉饰自己,找一群成天正事不干只会写书的书生,花钱买形象,当初的首辅李伦不就是这么被斗死的吗?不过进阁两年,一天到晚拉帮结派,挤兑老臣,排除异己。”

      沈韵大惊,三年前李伦这个贪官死的时候,百姓可是一片叫好,他甚至也参与过这个游街庆祝活动。

      “这,可是李伦不是个大贪官吗?”

      周珍嗤笑一声:“你还是太年轻,见得少了。林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凡是拦着他得到权力的人都会被他逼死。”

      “可惜陛下被这等货色蒙蔽了双眼,没看见这人的狼子野心!”廖惠辉一脸愤慨。

      沈韵和其他几个新人听得是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其中一个新人郑秋,犹豫地问了一句:“......欺压百姓的祁王不也是林大人扳倒的吗?”

      闻言,廖惠辉更加鄙夷:“所以才说他是个小人啊,当时多的是人出谋划策扳倒祁王,只有他的手段是最卑鄙无耻的,只不过因为成功了,再加上他大力宣传自己如何智斗要造反的祁王一家,如何为曾祖父报仇,让人们忘记了他真正扳倒祁王的经过。”

      沈韵好奇道:“什么经过啊?”

      “哼,说不出口。”廖惠辉双眼一瞪,“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虽未明说,但沈韵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些,世间说的卑鄙小人,不外乎是忘恩负义,认贼作父,表里不一。

      再看廖大人如此不屑,没准林抒是三个全占了。

      这林抒,还真是够给人惊喜的呢。

      从徐府出来,他一个人飘荡在街上,现在林抒的形象在他心中是全面崩塌了。曾经一个如此光辉耀眼的存在,如今只剩下满地狼藉。

      第二日,天微微亮,沈韵一身青色官服赶着去上早朝。到了宫门口,他混在品级相同的官员队伍中间,准备跟着他们进去上朝。

      忽然间,听见后方一阵躁动,沈韵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在晨曦中,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在日光下,显得如此梦幻,从马车下来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青年。那人裹挟一身的光芒,耀眼夺目,恍若珍宝玉石,面容却并未因为金色的光线而产生一丝柔和,依然冷峻如冰。

      当他站在马车前方,抬头虔诚地扫一眼巍峨的宫门,那绯色官袍瞬间与朱红的宫殿相得益彰。

      他似世界的中心,任何人都得臣服与他的膝下。

      沈韵怔怔地望向林抒,曾经的他幼稚地以为只要科举中第,便能与林抒站在一条水平线上,至少......能缩短一大段距离,

      而今,他却发现自己是多么天真可笑。

      他与林抒的中间横着几千几万份公文,挡着十几年的手段,还隔着无数个官员的尸体。

      他怕是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

      林抒大步往前方的宫门走去,两边的青绿瞬间往边上退去,给他这位位高权重的首辅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沈韵一如身边几十号普通的官员们,躬身低眉,余光中只能瞥见绯色官袍转瞬即逝的一角。

      当他再抬起头时,便也只能望见林抒远去的背影了。

      权力的迷人,他体会得淋漓尽致。

      沈韵跟在官员们的后面,威严庄重的金銮殿逐渐占据他的全部视野。

      他是个六品官,官位不高不低,刚好有幸进入金銮殿,站在一群官员的末尾处,背后是金銮殿的门槛和一溜品级更低的官员。

      皇帝还不到知命之年,却已经是满头白发,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修仙的后遗症。

      热衷于此道的皇帝,百忙之中从修仙大业中抽出点时间来上早朝,听一听大臣们操心的国家大事。

      沈韵在后面默默地听着林徐二人争辩着兵部尚书的职位到底谁更合适。

      双方都将对方推举的人狠狠地挑了一番刺。

      最后以林抒的“夏家满门忠烈,夏涵本人在兵部任职十余年,能力卓越,屡屡立功”博得皇帝的青睐。

      “嗯,林爱卿言之有理,就由你去办吧。”老皇帝脸上满是疲倦与不耐烦,“爱卿不还是吏部尚书吗?此类事以后不必再来叨扰朕,爱卿自行定夺。”

      末尾的沈韵目睹全过程,心中感慨万千,难怪林抒是宠臣呢,也就他能理解这修仙皇帝的言外之意。

      下了朝,沈韵与户部同僚们跟在徐泰身边。徐泰虽已年过五十,却是步伐矫健,健步如飞,让跟着他的沈韵等人不得不加快脚程。

      最后等沈韵刹住脚一看,徐泰已经跟林抒肩并肩站一块儿了。

      林抒后面也跟着一群人,最醒目的就是那两位榜眼和探花。

      见着那二人,沈韵心中顿时聚起了一团怨气,腹诽道:“真是同榜不同命,自己当初没事儿去什么茶楼?要不然如今这翰林院庶吉士怎能少他一个?这个状元真是白考了!”

      末了,又再次幽幽地抱怨林抒在朝廷中只手遮天,自己一个状元都被翰林院拒之门外。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感叹自己命运坎坷,索性扭头看向另一边,对那三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徐泰和林抒的针锋相对,他更是一点提不起兴趣,只求快点离开林抒的视线,别让他又一次关注到自己,他就这么一双脚,再穿不上第二双小鞋!

      不料,这徐泰似乎有意替他打抱不平,犀利的眼神一扫林抒身后的榜眼探花,笑眯眯道:“翰林院还真是个好去处,榜眼探花都被你抓了去,好在我这还有个状元郎不嫌地方寒酸,愿意留着效力。”

      听到这话的沈韵神色一僵,迎面撞进林抒似笑非笑的目光中。

      “徐大人客气了,户部管的是一国的财政,哪里就比不上翰林院了?”林抒浅浅一笑,盯着沈韵道,“再说状元郎家里经商,从小耳濡目染,恐怕在户部算起账来也是得心应手。”

      还真他妈圆上了他之前给的建议。

      被他这般冷嘲热讽,沈韵气得牙痒痒,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以示礼貌,故作歉意之状,道:“多谢林大人赏识。此前下官还对大人在茶楼之言不甚服气,还以为是冲撞了林大人,致使大人对下官颇有微词。如今一看真是下官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林大人乃当朝首辅,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会计较下官当时因书生心性崇拜大人而上前打扰大人的举动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连徐泰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侧过脸来瞪他。

      作为首辅,林抒自是不甘示弱,往前一步,与他四目相对,眼神尽是冷意。

      他压低声音,语气冷硬:“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听我的话,卷铺盖回家?”

      沈韵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回道:“因为下官不服!”

      林抒冷笑一声:“别怪本阁没提醒你。你的服与不服,毫无意义。”话毕,他转身率领着身后一大群人往前走去。

      等林抒那班人走远了,徐泰才垮下脸,斥责沈韵道:“你疯了?一个六品官你去挑衅林抒?你这是以卵击石,小心惹火上身!”

      户部侍郎廖惠辉在一旁摇着脑袋,说:“沈怿谙,下次可不要这般胆大妄为了。林抒就是你说的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你这种小官要是被他盯上,横竖一个死。”

      沈韵终于冲着林抒说完了心中所想,如今心情很是舒畅,笑道:“下官一定牢记大人教诲。”

      说罢,他又仰头远眺林抒那一群人,惬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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