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渡·古滇迷雾》疏浔

1、第一章·失踪

　　云南。
　　黑夜，特大暴雨。
　　一辆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缓慢行驶。
　　天空劈下一道道巨大闪电，世界瞬间变成白昼又归于黑暗。狂风阵阵嘶吼，吓的树枝东倒西歪，寒意趁着车窗缝隙，溜了进来，高赞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冻醒了。
　　他揉揉眼，醒了醒神，向司机搭话：“大哥，这天气也太鬼了吧，怎么突然这么大暴雨，怪瘆人的。”
　　司机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是喽，好多年没遇到这种怪天气喽。”
　　又是一道惊雷，劈向山巅之上。
　　“啊！啊！”
　　“你这老头鬼叫什……”高赞被吓了一跳，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刚刚那一道闪电竟然没有消失，山顶冒起了血红的烟雾，沿着闪电的痕迹，缓缓的向天空爬去。
　　“山神！山神发怒了！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司机大声喊道，他十指死死的抓住方向盘，青筋暴起，眼睛快要凸出来了。
　　“你这老头，别神经兮兮的，小爷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收了钱就好好开车！”高赞不耐烦的说道。
　　“这位小哥，真不敢往前开了啊！”
　　“我说你……”高赞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司机，正要好好教育一番。
　　后座的男子开口了：“双倍价钱。”
　　低沉冷静的声音似是带有某种魔力，让司机惊恐的心绪稳了稳神。
　　司机叹了几口气，咬紧了牙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好吧，我开！”
　　司机是当地人，专门跑车，晚上接下这单时高兴坏了，雇主连他带车包一个月，开口价格是他三个月的收入。
　　还以为是走了狗屎运，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这种情况——传说山神发怒时就会有人死去，跑车的人都对此深以为忌。
　　可这次的酬金实在太高，他实在无法拒绝。
　　郗之坐在后座，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身穿黑色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灰色围巾。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镜框，剑眉星目，面容冷峻，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是昌都郗家的唯一继承人，郗家富可敌国，据说通晓秘术，能控制人心。
　　副驾驶坐着的是话痨少年高赞，和郗之自小一起长大。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高赞按下接听键大声说道。“快到了快到了，你们先准备准备。”
　　****
　　白水村坐落于梅里雪山脚下。被雪山、森林，草甸、河谷、农田环绕。
　　十几户藏族人家面向梅里雪山建起房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这里人迹罕至，除了混迹于论坛的户外背包客，很少有外人来到这里。
　　而背包客的落脚点，便是村里唯一的客栈——历山川。
　　客栈是传统的石头和木头搭建的三层小楼，一层吃饭，二层住宿，三层不对外开放。
　　最让背包客们念念不忘的，便是傍晚回到客栈，一群人围着火炉烤火唠嗑，寒意被驱散殆尽时，老板就把饭菜端了上来，酒足饭饱后，畅聊人生直到深夜。
　　这一晚，却不似之前的热闹温馨——昨天入住的5名客人失联了，至今未归。
　　凌晨一点，木门被推开。
　　两个正在烤火的中年男子听见声音，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您是郗先生吧，我是您叔叔找的救援，我姓付，您叫我老付就行。”其中一个穿着冲锋衣的中年壮汉说道。
　　“嗯。”
　　郗之走到窗边的桌子，伸手示意：“两位请坐，介绍下情况吧。”
　　老付收起笑脸，抬起单侧的胳膊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严肃的说道：“昨天郗小姐同四个人一起进山，要去看白水冰川，到晚上七点也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客栈老板便联系了村长，村长带着几个村民进去寻人，没有找到。”
　　说罢，指着身边三十多岁的藏族男子说：“这位就是村长，扎西。接下来救援他会带着几个村民跟我们一起。”
　　扎西对郗之腼腆的笑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郗之也礼貌的点头示意。
　　老付对上郗之的眼睛，似是望向了寂静幽暗的深渊，看不见底。
　　老付心里突然打了个激灵，转念又觉自己甚是可笑，四十多岁走南闯北的人了，竟对眼前的年轻男子心生紧张。
　　“您先休息一会，四个小时后天亮就出发。”
　　老付走到吧台前，叫醒了趴在收银台里睡觉的藏族女人卓玛，低头跟她说了几句。
　　卓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走到旁边，拉开抽屉，拿出两串钥匙。
　　楼梯是木质的，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断开。
　　郗之走在前面，高赞随后，司机和老付在最后提着行李，一行四人跟着卓玛来到二楼。
　　二楼总共有四个房间，左手边第一间是五人失踪前住的房间，第二间住着老付带来的救援队。
　　卓玛在黑暗里摸索着，将钥匙插进锁孔，吧嗒一声，打开了右手边靠里的房门。
　　一股猛烈的寒风瞬间袭来，卓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门窗被刮的呼呼作响，妖风得意的叫嚣，似是对来人挑衅一般。
　　“啊，忘了关窗！”卓玛一边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一边急匆匆向窗户跑去，使劲全身的力气拉上了窗。
　　屋内瞬间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唯有残留的寒意提醒着一切不是梦。
　　“老付，好歹给我们安排个标准间吧，怎么你是想让我们重温学生旧梦吗？”高赞不满的吐槽。
　　还没等老付说话，高赞指着郗之说：“我就算了，这位大爷人生过半，30多岁的老头了，你让他住学生宿舍，有点不太合适哦。”
　　老付有点无奈，看了眼郗之，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这里平时没有游客，只有这一家青旅接待些背包客，委屈您和郗先生将就住了。”
　　“小赞，别闹了。”郗之严肃的呵斥了一声，接着对老付说道：“他闹着玩，您别介意，这里就挺好。”
　　老付如释重负，寒暄了两句便放下行李出去了。
　　屋内放了栀子花，皎洁的月光洒在花瓣上，显得清冷又圣洁。郗之感觉自己内心格外安宁，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
　　第二天叫醒郗之的，是屋外一阵喧吵。
　　“郗先生，您起来了吗，您快出来看看！”老付在门口敲的着急。
　　“来了。”郗之应了一声，起身时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台的栀子花，目光却被窗外吸引……
　　一个辫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子坐在草地上正在喂一头白色小羊，雪山静静的端详着她，仿佛人世间的一切吵闹与她无关。
　　郗之心里跳了一下。
　　随即敛了敛神向楼下走去。
　　墙角边黑乎乎的一团，仔细看才发现是个人，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抱着双膝正瑟瑟发抖，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前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好像是疯了。
　　老付试图安抚他，和他说话。
　　疯子一看有人靠近，一会儿“啊！啊！”的大声叫喊着，疯狂挥舞胳膊。一会儿又突然跪地，狠狠的磕头，嘴里嘟囔着：“求求你，放过我……”
　　郗之朝高赞耳语了几句。
　　高赞转身进了客栈，不一会儿，拿着夹肉的馒头和水，试探性的伸到疯子面前。
　　疯子看见夹肉的馒头，伸出手想要拿却又停住了，接着迅速缩了回来，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膝盖：“有毒！有毒！你别想骗我……你别想毒死我……”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穿传统藏服的小女孩抱着盆花从远处跑来。
　　离得近了郗之才看清，小姑娘八九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带有未被世俗沾染的清澈，天真灿烂的面容就像高原盛开的格桑花一样温暖。
　　小女孩似乎并不怕疯子，指了指疯子身上的伤口，奶呼呼的说道：“你这里是不是很疼？”
　　疯子明显愣了一下。
　　小女孩低头看怀里的花：“姐姐说，你闻了这个花就不疼了。”说罢轻轻的把花放在了地下，转身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客栈。
　　村长扎西看出了几人的疑惑，上前解释道：“她是卓玛的女儿，平时跟着卓玛一起呆在客栈里。”
　　高赞接着问道：“她说的姐姐是谁啊？”
　　“就是客栈的老板，一个年轻姑娘，和你们一样，外面来的。”
　　郗之想到了刚刚的那个人。
　　“你们快看！”人群中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只见疯子竟然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刚才的花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怀里。
　　他低着头，白色的花朵碰到了脸上血淋淋的伤口，他也毫不在意，只是闭着眼，一次一次的，深深呼吸。
　　有点意思。
　　这时老付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你是谁，你叫什么？”
　　从疯子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得知，他姓李，是五人中的一人，他们出发没多久就走散了。
　　“你们遇到了什么？怎么会走散？”老付急切的问道。
　　“雪…全是雪……什么…什么也看不见…”
　　老付还想继续问，疯子却不再理他，又回到了疯疯癫癫的状态。
　　“我们现在怎么办？”老付问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