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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孤爪研磨】和游戏主播的恋爱头脑战 ...

  •   如果两年前有人跟我信誓旦旦地说你两年后会喜欢上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一男的,我肯定转头就走,并感到疑惑:不是,这人有病吧?
      但是两年后,这种事情就不好说了。

      我之前想过如果我的世界是一款游戏,大概会是什么样的,想了又想,关键词是养成系、慢热、寻找自我。如果真的做成游戏,放到平台上面估计会收到“多半差评”的评价,毕竟我过的是普通人按部就班的人生,仅有的理想和期望都渐渐被磨平,剩下一句“无趣”。
      当然没有这样的游戏,而我作为我人生游戏的唯一玩家,也不知道去哪里打差评。如果有地球online的话,我怎么说也要找到制作人员和策划,痛斥他们的游戏平衡和逼氪。
      但孤爪研磨就不一样,他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我认识他是因为游戏。
      朋友拽我去玩网游,打那个游戏的高难度副本。我操纵的角色动来动去,一边打循环一边跑机制,麦里指挥声音听上去年纪很小,用词倒是精准——这肯定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款mmorpg。
      “1、4点安全,注意防击退。”
      我之前吐槽朋友,说你小子打游戏怎么和上班一样,后来自己开始打,才发现这可比上班舒服多了,要是我老板和甲方能有“爪爪”这样的语文表达能力,我也不至于苦哈哈地每天改八遍方案了。一天开荒15个小时,我之前加班都没那么拼命,还乐在其中,资本家听了都要大呼厉害。
      我在队里的水平不好不坏,新进度会出错,老进度错过就不会再犯,提不出优化解法,他们复盘录像我就在边上看老副本的解密过程,企图找不同;指挥手很稳,基本没出过错,像一台高精密机器,我们就是他手下的齿轮。
      “这里的debuff叠到三层就会触发团灭机制,我们要分配一下站位。初始点名随机,第二轮站位就是……”我听到这里打了个哈欠,在本子上记下几笔。
      今天进度还不错,大概到进度条的60%。打本结束,大家商量着要去打什么别的游戏,我闭麦装高手。他们邀请指挥去打《怪物猎人》,指挥就淡淡地说自己通关了,要去打最近新出的以高难度著称的魂类游戏。
      我不敢说话,就悄悄点击游戏里的私聊窗口,问他介不介意和我组队,我卡在地下墓地的boss房,因为装备和技术问题打了20小时还没推过去。他说好。
      这个怪本身弱韧性,我玩的出血流和她相性本就不匹配。我砍她一下掉一层血皮,她砍我一下我掉半管血,顺便把我打的那点血皮吸回来还有的多。这指挥就不一样了,他角色穿得轻飘飘,不拿盾不上buff不用召唤物不也不翻滚卡无敌帧,单纯靠走位就能躲开对方攻击,满血击杀。我就站在边上鼓掌,他又不好意思起来,说会不会破坏我的游戏体验了。
      看来没少被说。
      藏在网络后面,我还算开朗,就说,没有你的话我卡着一直推不动进度不是更难受吗?他似乎笑了,又问道:“为什么会找到我呢?”
      我诡异地停顿片刻,心脏因为焦虑和极端偶然的坦诚跳得快从我嘴里冒出来。
      “没有能一起玩的朋友。而且,感觉你很擅长打游戏。”也不会特别嫌弃我打得菜。
      但就算是聪明过头的孤爪,也有不擅长的游戏类型。他操作意识很好,剧情向游戏分析人物心理也很优秀,可等到恐怖游戏,他就会被游戏刻意的bgm和贴脸boss吓得炸毛,手下的操作自然也会变形。而我的父母疏于看管,我自幼便了解恐怖灵异、都市传说,熟读校园十大怪谈和经典恐怖电影,不容易被吓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喊上我,开个共享窗口,我说什么他做什么。我也渐渐知道这个人在youtube上直播,打某个竞技游戏是职业级,粉丝遍布世界各地,名字是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我在心里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网络主播的真名不算秘密,更别说他高中还打过排球,打进日本全国春高。他也没隐瞒过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我加了他的社交媒体好友,关注了他的频道,把他的视频当日语听力练习和睡前故事。
      后来我们一起打游戏。打的游戏很多,双人合作游戏,魂类动作游戏,横板游戏,他的观众并不知道我这么个人——他打ff14的时候不显示队友id,日本人又比较注重个人隐私。等到几年后,我也只是在他粉丝群体留下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尖叫。
      我不觉得那是我的错,但显然研磨并不那么认为。
      我们固定队的进度时快时慢,研磨倒是不慌不忙,似乎通关副本的第一无关紧要,他还是照常指挥,开着直播,解密副本机制。他当队长,通关副本就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过本后的首次过场动画按理来说不会跳过,我哽咽的声音怎么压,还是从捂住的嘴巴泄露出来。队内音频音量大小不一,都在又哭又笑,有人尖叫,有人和我一起泣不成声,爪爪的麦闭着,手机唐突响起消息提示音。
      我打开line,看到一条消息。
      “过本了。”
      “嗯!”
      “以后还要一起打游戏吗?”
      我犹豫着,颤抖着,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好啊。”
      这条消息后来成为了某种肯定,在我搬进他的住宅之后,我们复盘这段神奇的恋爱关系里被着重提起。我问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别扭不肯说,趁我分神把我的游戏角色一套带走,然后才慢慢回忆,说那个时候,想一直和我打游戏。
      摸摸他的下巴,被抓了,落荒而逃。

      东京,在我朋友的描述里,是个时薪很高、房租很高、楼盘很高的“三高城市”。在孤爪研磨的描述里,它是要坐电车上下学的麻烦地方,有很多买游戏的店铺;从他家出发第几个路口左转右转是家附近的公园,他和发小小时候在那打排球;每次训练耐力,他会幻想路边的转角有隐藏宝箱,自己在执行npc的跑腿任务。托他的福,我也慢慢对东京这个城市产生了些许兴趣。那个数百公里的异国,经由他的描述,多多少少带上生活气息,不再冰冷。
      我和家里人说了要去留学的决定,被敷衍了事,他们说你都工作了,要去就自己出钱去,别把父母赚的钱不当钱。单论这话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我跟他们的要求走了十几二十年,从高考志愿到就业去向,外地工作工资一律上交,突然要我独立出去,什么都不给我,让我有点为难。
      没关系。我收拾行李,准备搬出那个窒息的房子,安慰自己失业在家被嫌弃也很正常,没有给他们带去和邻里炫耀的谈资是我的问题。
      生活的不如意多多少少也影响了我的游戏生活——忙着找工作,没时间上线;游戏更新完版本,太久联系的亲友都有了各自的新玩伴;回复不及时的消息,频繁出问题的身体,写不出的策划案。我对孤爪研磨的称呼从“爪爪”到“孤爪酱”花了一个月,从“孤爪酱”到“研磨”花了四个月。他倒没变,我们社交媒体的私聊尽是些游戏视频的相互分享。
      一天我去写字楼面试。隐约记得那家是个外资企业,正在招翻译。我大学的第二学位就是日语,在临毕业时候压线过的专业考试,现在作为笔试最后一名进的面试。刚出来,手机嗡嗡作响。善良的孤爪研磨打来电话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叹了口气说是啊是啊诸事不宜。
      他就在听筒那头,用带着倦意、刚刚睡醒不久的声音安慰我,说没关系,如果技术不够,就练完级再来挑战,数值碾压咯。我笑出声。我们用社交软件打电话,他之前寄礼物的时候要过我的电话,至今未曾使用;而那个礼物是国外某ip的正版猫咪玩偶,我上官网查过,价格高昂。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说自己昨天通宵打完了《去月球》,感觉里面临终改变记忆的设定很有意思,是不可多得的好游戏。我说我这边的天气很舒服,就是我有点花粉过敏,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两个人都笑了半天。完了他又问我,什么时候再一起打游戏。我没回话。
      太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发射光线,过了五分钟抵达我的世界,照到露珠上又映照彩虹。街边奶茶店推出新品香芋奶茶,还可以加珍珠椰果。走到便利店,想吃的牛肉丸剩最后一份。那天风和日丽,春光正好,我漫长的水逆期终于结束。
      “那就说好了。研磨可不能反悔哦。”
      我觉得我坠入爱河了。

      近一年后,我正为去日本留学的文件忙得焦头烂额,那个盛开樱花的国度因为某个人让我心生向往。我和孤爪研磨的关系充其量是电子宠物游戏搭子,但那又怎样。我想见他。
      日本是不是个好地方呢,我说不准,想去留学这个愿望倒是想了很久。国内工作受挫所以想出国留学这件事是算不算好,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什么驱使我、催促我:往前走,快些走,后面就是无底深渊或者洪水猛兽,我是神明钦定的勇者,注定要经历很多很多苦难,最后打败魔王。
      对朋友,我就说自己向往日本的动漫文化,想去看看。他们笑话我,说你找个压路机能更快变成二次元,毕竟去日本要很多钱嘛。正好线下聚会,ktv闹哄哄,各个游戏主题曲和动画op、ed轮番上阵,大家跟着哼唱两句,目光转向我。
      “你不是说有情况吗,总不能瞒着大伙吧?”
      我低头清游戏日常,头也不抬直接回答:“我不好说。”
      “是有还是没有啊,万年铁树开花可不多见,多少说一点嘛。”
      “有但是没有。”
      “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她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走了我的手机,上面的游戏角色卡在柱子之间动弹不得。我拗不过她,只好抬头说,自己倒是挺喜欢的,但对方不像有那个意思的样子,然后装出可怜的表情,说你真的要对一个感情的失败者说这种话吗,很过分哦。她被我看得心慌,似乎终于受不了我矫揉造作的姿态,闭着眼嘲讽我。
      “这就是你去日本的原因啊?”
      “滚啦!”

      去日本前最后一个游戏是和研磨打的。有了朋友之后玩游戏特别轻松,我狂战他辅助,要是他坦克血量和对面面1换1我就玩牧师给他回血。我们俩打游戏的倾向不太一样,他本人会参与攻略制作,讨论副本的各种攻略手法,考究boss的背景故事和设计思路;我打高难更多是为了陪朋友,水平虽有但不多,也就五绝四球指挥官大皇冠天阳马,或者《血源诅咒》白金奖杯玩家——被研磨带的,我充其量算得上故作谦虚。
      那个新出的游戏在发售平台的评价是“好评如潮”,就算如此,孤爪研磨还不算满意,他列了一大堆优缺点对比,分析了战斗系统的优劣,说它剧情衔接有问题、战斗系统不够有趣、关卡boss设置缺乏变化、过场动画太长等等。说了一大堆,研磨缓过来,问我自己会不会说太多。我否定了。
      “但是研磨对游戏很严格呢。好想做出你无法拒绝的游戏啊。”
      “我很期待哦。因为你是个有趣的人呢。”
      不是的,研磨,不是的。我是个无趣的人。
      小学我就是一个人行动,转学的时候没有人问我的联系方式,老师说自由组队我永远是落单然后被塞到别的小组的那个;初中的时候有了妹妹,在家吃饭的时候父母也无暇顾及我,只是偶尔会和我说要好好学习;高中成绩不上不下,普普通通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被辞退、又找到工作,最后当了个写字楼上班的白领。
      唯一能宣之于口的兴趣爱好是发呆和游戏,就连这两样都称不上做得好。在中国,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打游戏是不务正业,沉迷虚拟网络的故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种消磨意志、摧毁人生的利器。
      人生是虚幻的、不值一提的东西,我不能从中感受到无可替代的乐趣。但人是会更新的。上个版本流行的还是中二病少年,这个版本已经变成伪装精神病患者了。我们总会开玩笑,说地球online怎么没有攻略能抄,实在不行让我开个修改器刷金币也好啊,怎么普通人就没有捷径能走呢?
      所以有游戏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成为拯救世界的勇者,可以就任毁灭世界的魔王;平常人的恋爱故事也好,战争年代的生死别离也罢,都是幻想世界旁人人生的一角;我可以出生在新手村,通过日复一日的努力锻炼成为弓箭手、魔法师或者战士,拥有更加跌宕起伏、不可预测的冒险,而不是在小格子间加班到凌晨,第二天7点就要起来,通勤一个半小时到公司打卡上班。
      我活到现在,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大学留过一头到膝盖的长发,其次就是工作后跑去日本留学。我是胆小鬼。我想。
      不过,到东京安顿下来出去吃的第一顿饭,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人。
      “研磨?”
      我疑惑地反问,面前的人一个哆嗦,然后波澜不惊地转身看我,手上还握着手柄,噼里啪啦按个不停。
      “真的是你。”我勉强走在他边上,他没抗拒,“东京真小。”
      “不是的。”他只否认我的说法,不解释更多。我保持社交安全距离,凭借视力和刚配的近视眼镜,看到屏幕跳出“Game Over”的字样。孤爪研磨则收起游戏机,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他请客。
      “如果可以的话,嗯,当然好啊。”
      研磨吃饭小口,吃不了烫的。我吃得快,吃完就撑下巴看他,他似乎压力很大,眼睛垂下去不看我。日本食物分量都很少,像我这种正常体重bmi都不超标的女生,来日本想吃饱看到账单要倒吸一口凉气。大概等回国我就很瘦了,真是不健康啊!
      “走吧。”
      “好,下次见。”

      下次就是在漫展。全世界人流量最大的漫展,我早就想去,好不容易抢到票、排进场馆,社恐的情绪被堪称恐怖的人群吓出来,只好把脸缩到卫衣里。刚借住我蹩脚的日语口语买完同人志,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我的昵称,想答应,转身吓个半死。
      说话的人扎半丸子头,个子不高,整个人瘦瘦小小,被一群人簇拥着朝我走来。
      “研磨?”我很想转头就跑,社恐很难应付这种场面,但我的责任心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他点点头,只带着一个人走近,我悄悄松了口气。
      “小黑,我的发小。”
      “哦哦哦。”我绞尽脑汁,半天才想出一句话回应,“哈哈,和你看上去不太一样。”
      “嗯。他是我的摄影师。”他看了一眼,补充道,“今天的。”
      “哦……哦。”
      好尴尬!我摸摸鼻子干笑,祈祷时间快点过去——对我们这种人,线下见面还是太超过了。他好说歹说也是油管上粉丝千万的主播,我却是生活惨淡的留日研究生。他这位朋友一看就是那种运动系、现实生活充实、朋友众多的阳角,我要被烤干了……
      研磨似乎察觉了什么,拍拍我的肩膀,看了小黑一眼,拉我到一边,问要不要逛逛,展会上有很多新游戏的试玩版哦。我答应了。
      漫展上熙熙攘攘,他高我半个头不到,长相也不算具有攻击性,碍于名人身份,口罩鸭舌帽样样不落;我穿的普普通通,卫衣配牛仔裤,放在人群中不打眼,躲避球一定能留到最后。
      “我买了xx公司新出的游戏,到时候要不要一起玩?”
      “我看看时间哦。嗯,新年那几天应该有空。”
      “那就来我家玩吧。”
      “嗯。嗯?”我震撼地抬起头,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那你记得把地址发给我哦。我们line加过吗?”
      “之前吃饭的时候加过。地址发你了。”

      非常遗憾,漫展结束后我生病了,高烧38摄氏度,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游戏之约宣告失败。口罩、凉毛巾、退烧药,样样不落,可一天了还没好起来。我只好在大学那边请了假,然后一觉睡到天黑,醒来边上有个被剥开的香蕉皮动来动去,吓得我差点晕过去。
      “醒了吗?”他抬手,把散下的头发重新扎成半丸子头。我看到他,又安心躺回去。
      “什么嘛,是研磨啊。我还以为我烧糊涂了,香蕉神来带我去地下呢。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钥匙就插在门上。”他的声音低了一点。我额头一凉,不由自主靠上去。研磨的指尖带着冬夜的寒,对我来说凉的刚刚好。他愣了一下,可能是可怜我这个远在他乡孤家寡人的病人,没拒绝我。
      “你好熟练哦。”“我中学时期是排球部的,每次打完比赛太累了的话,会发烧。”
      “是吗。”我翻了个身,“难怪很有照顾人的经验呢。”
      研磨不说话,帮我把毛巾换个面,在我边上打新出的rpg游戏,我则以幽怨的目光注视他。他不自在地看了我好几眼,游戏还是照打不误。他看我盯得吃力,开始解释。
      “之前朋友生病的时候,我去看他了。感觉现在你也需要。……就来了。”
      不舒服的时候,看到他,我的确很开心。但是在生病玩不了游戏的人面前玩游戏,真的不是炫耀吗,研磨大人?
      研磨起身接了个电话,蹲下来问我:“可以让小黑进来吗?我托他带了吃的。”
      “太麻烦啦。”不用吃的,能把你的游戏给我玩玩吗。
      “今天是新年哦,我们陪你过吧。”
      黑尾铁朗提着一大堆熟食破门而入,研磨和黑尾的做饭水平显然不怎么样,还是我扛起重任,做出唯一一份能吃的荞麦面。最后可怜兮兮分成三份吃掉。电视转播的红白歌会我不感兴趣,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手上那个游戏和卡了我三天的boss。
      睡醒正好退烧,身上披着很久没穿过的外套。
      那个时候,我下定了决心。

      恋爱头脑战这种东西,也不是不服输,只是害怕,先告知心意的人好像总是会处于被动的境地。而且孤爪研磨对我的感情,我始终捉摸不透:抱着试一试和逃避的心态来到日本,和他也有了进一步的关系,为什么我还是害怕开口呢?还是担心他不喜欢我吧。
      想和研磨告白这事情算是一时兴起吗?还是期待和他相互取暖呢?我闭上眼,过去一幕幕闪过。我们一起打过很多游戏,经历过无数世界的冒险,卡关、存档消失、游戏崩溃和电脑闪退都一一走过。但还不够。
      想和他一起,打独一无二、彼此唯一的游戏——人生游戏。
      我算恋爱脑,想成为乙女游戏里被各方攻略的女主角,生活中充满粉红泡泡的桃色邂逅,上班叼着面包出门遇到真爱,同事是对我有好感的大帅哥什么的。这种程度上,我和研磨也有一定的重合度:为了未来的桃色邂逅,我也是能迸发出无穷动力、全心攻略的。虽然现实生活没有给我多周目的机会,但爱情这种事情,也能耍耍小花招。
      这种事情上,我出人意料得较真呢。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黑尾铁朗挑眉抱臂,凑近仔细观察我。我被他看的心虚,别过头说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一定很适合睡觉吧。
      “倒是别转移话题啊!”
      “黑尾前辈,请指导我吧。”毕竟这家伙早就有了女友,而且作为竹马,怎么说也比我了解研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黑尾倒不意外,爽朗地拍拍我的后背,亲切地像隔壁经常会来串门的爷爷:“我说你也不要太沮丧了,研磨就是这种人嘛,他不太会表明自己的情绪,打起游戏来也很不服输。你呢也不用太过担心,他遇到不喜欢的事情,会干脆拒绝掉的。”
      “恋爱确实很难较个高下。但只有在这个方面,我不想认输啊。”
      他看着我,突然大笑起来,吓我一跳。等到他笑够了、我差点逃跑的时候,他才抹掉眼角的泪,看着我认真说:“没问题的,研磨啊,可是会对喜欢的事情全力以赴的人哦。”
      “但你能肯定,我是他喜欢的人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哦?”他胡乱摸了摸我的头,收获我不满的表情后又补充一句,“研磨谈恋爱,我确实很难想象。让我看到更多不一样的研磨吧。”
      “……我也想啊。”
      黑尾铁朗看我身上穿的外套,语气意味深长:“我倒是觉得你不用那么担心,那小子想什么我说不出来,但他大概有把你当做很重要的人哦。”
      “万一不是你能给我钱吗。”

      研磨是很理性的人。听黑尾说,他的学生时代大多独来独往,虽然加入了排球社,可兴趣爱好更多依然在游戏上。对他来说,“我们”“一起”这种类似的词语,大概很少见吧。一定要说的话,他是那种单机游戏爱好者,联机游戏就一般般——不是说技术不好,只是觉得他这种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并不热衷于网络交友。
      这种人网恋?难以想象。
      但我是那种抱有侥幸心理的人:忘带伞嘴硬不找同事借,忘带作业祈祷老师不检查、就算检查也是同学检查,考试希望考的都会,赶的公交恰好是我要坐的那一趟。如果真的按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就好了,万一真的全部实现了呢。
      万一呢?万一他不把我仅仅当做网友、也对我抱有些许好感呢?
      后来和研磨的朋友们出去聚餐,说起当初怎么在一起的,我感慨研磨居然是肉食系,结果黑尾给我来了句“猫咪可是食肉动物”。我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他才抱歉抱歉,然后给我开始揭研磨的短。
      他说话的时候研磨就拉着我的手,手心若有若无地触碰我的手背。我躲开,没一会儿他就又伸过来;我反击,他逃得比我还快。我心思就不是很在黑尾的话上了,只隐约记得他说,研磨其实很早就说喜欢我了。我眨眨眼,终于握住研磨的手。
      聚餐结束,我故意拉在后面,把打游戏的研磨丢在一边,拉住黑尾,问他饭桌上说了什么。他了然地看了研磨一眼,说他果然没让你听见。
      “所以是什么,求求你不要卖关子了!”
      他又拍拍我的肩膀,一脸八卦,借着路灯隐约能看到他眉尾兴奋的神情;挥挥手,我就把脑袋凑过去。黑尾悄悄地在我耳边说:“研磨当时可是打了一部galgame四周目,就为了攻略里面一个角色。顺带一提,那个角色我觉得有点像你。”
      “哪方面?”“性格。她也是个胆小鬼,说话说一半,遇上开心的事总喜欢口是心非,很容易害羞什么的吧。”
      “我哪有!”
      黑尾铁朗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充满力量地拍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到地上去:“这样才对嘛,自信一点啊!”
      “你们在说什么?”研磨抿着嘴靠近,无声无息。他有些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做,眼尾也耷拉下来。
      “没什么没什么,既然正牌男友过来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跑得很快,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研磨已经占据原来黑尾的位置,依然悄无声息的。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还有一股加绒卫衣的柔软感觉。好像是个挺好的开口机会。
      “研磨,原来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起第一次没被当回事的告白。他和我还在打一款双人游戏,我们的角色小人因为过于怪异的物理引擎叠在一起,耳麦是噼里啪啦的游戏音效。打到一半他突然凑近,摘下我的头戴式耳机,停了停,说我脸上有蚊子,现在不见了。
      我慌起来,找来找去也没在身上找到红肿的蚊子包,就起身想去点蚊香。走到房间门口,研磨又喊住我,用“蚊香液在床头柜左边第三个”的语气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我猛地转头,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他,问他真的吗。他缩成一团,裹着被子看屏幕。电视机作为唯一的光源,把他的表情遮盖地一干二净。
      “……游戏角色这么说。”
      “啊,是、是这样吗?不对,你怎么背着我偷偷看过场动画啊!说好了要等我的吧!”
      现在想想,大概孤爪研磨真的很喜欢我,所以也有观察不到别人情绪的时候吧。
      “没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走过三个路口。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孤爪研磨开口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果我真是哪个galgame的女主角,肯定等不到四周目就被攻略了;不,说被攻略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倒贴。哎呀,可恶,栽了。

      春假的时候,研磨的直播工作需要临时工,自然便宜了留学日本却穷得响叮当的我。还让我来了一次巴西公费旅游。
      孤爪研磨是受黑尾铁朗邀请去打沙滩排球友谊赛,合作对象是国家排球运动员日向翔阳——当然,我不认识他,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耀眼,怎么看都不是我这种阴角能接近的对象。那么多人,我只敢在喊我的时候应声,手上动作倒没停过,一下给这个送水,一下给那个递毛巾。有空的时候我会看看直播器上的弹幕,一般是一连串的“wwwwwwwww”和感慨孤爪研磨优秀的反应。
      哼哼,没想到吧,爪爪之前可是打进全国春高的优秀二传手哦。
      他直播的时候笑的幅度不大,话倒是说得不少,大概是用于活跃气氛。只是偶尔,我给他递水或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会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怨天咒地,说什么“要是有力量药水就好了”“为什么沙子没有弹力”。镜头面前,说得却少。中场休息,片场吵得人要聋掉,直播正插入某某体育品牌的广告,我小跑上前,问研磨要不要能量饮料。他似乎没听清,坐在凳子上喘气,拉过我的手,靠在我耳边说要的。
      他的发尾擦过我裸露的锁骨,然后扫到我的小臂。研磨捋了下头发,说了句抱歉。我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他莫名盯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又拍拍我的头,眯着眼,然后接过已经呆住的我手上的运动饮料,喝完还贴心地拉开我的手指,把塑料瓶塞进去,再包裹我的手掌,让手指顺着他的力度合拢,像合拢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今天气温很高,太阳晒在皮肤上有些刺痛,我的脸一定是红透了。等下去游泳吧,天气实在是太热。
      拍摄结束的时候,他整个人变得灰扑扑,发缝里沾了不少沙子,一甩头就簌簌地往下掉。我上去顺毛,笑着说孤爪你回去这个澡可不好洗。他喝水,说话含糊不清,大概是抱怨沙滩排球比起室内排球哪里哪里不好哪里哪里更累,抱怨完了,转头看我一眼,突然笑了。
      巴西的太阳有些太毒,南美洲的天气好像都是这般热烈,不做物理防晒第二天晒伤就会把皮肤和衣服黏在一起;街头上似乎正举办什么节日,穿着性感的女郎跳着桑巴,生机勃勃,热情似火。碧浪清波,沙子从指缝溜走,留下破损的贝壳。我把他们丢进海里。
      拍摄结束,研磨一直睡到霞光初现,头顶翘起来好几缕头发,乱乱的。我伸手压了几次都压不下去,他倒是顺从地低头靠在我肩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研磨很久没运动了哦?”
      “太阳底下,运动量会加倍啊。”他小声抱怨,半天不起来。
      “现在太阳落下去了,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研磨很不情愿地套了件外套,我才注意到他的外套和我很像,调侃他说主播居然和我穿一样衣服,是我的荣幸哦?他倒是很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懒洋洋的动作背后暗含威胁:“要不要走了。”
      “走走走。”
      傍晚的海边照例清凉,热带的海风湿乎乎,我特地走得慢一点,看研磨往前走,等他疑惑地回头,才扬起笑小跑上前,拉他的手,说我们去吃冰淇淋吧。不想吃的话,那边还卖苹果派。

      后来我经常去孤爪研磨家打游戏。
      我记得他关于游戏的每个细节。他打游戏喜欢抿唇,会习惯性不眨眼,没一个多余动作,干净利落;打对战游戏就很有战术头脑,喜欢“包饺子”战术,等你反应过来,已经是被他的千军万马包围,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他攻陷你的城池。他会经常放一首歌,是东京某个没名气的小乐队,他们主唱的声音细细柔柔,要一直唱到人心里去。拜他所赐,我很喜欢其中一句歌词:“手放せないと泣いて言うより、前に進んだほうがいい。”
      “研磨觉得,我应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是做被大众认可的事情?”
      “做被大众认可的事情,就会被大众认可吗?”
      “确实不一定啊。但是……”
      他打断我:“要当个有趣的人哦。”
      所以我决定做游戏。
      最开始我还是想瞒着他,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奈何我实在没有做保密工作的天赋,第三次被他抓到熬通宵之后,我在他的追问中败下阵来,小声说我正在准备一个惊天骇俗、无与伦比、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游戏。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没吐槽我一连串中二的修饰词,和开始玩到喜欢游戏先行版的时候一个表情。我忍受不了他的闪闪发光攻击,艰难地找回自我:“我可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就是说,就是说不一定做出来,还是先不要期待比较好!”
      “不行。”他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颈发凉,“你要做出来。”
      我想我大概很难逃跑了。
      在孤爪研磨堪称监督的催促下,我一边在大学学习,一边组建了游戏社团,也就是后来的游戏工作室雏形。大学里什么人才都有,志同道合的人怎么样也不算少。
      我开始给它起的名字叫《我的人生》,被说是抄袭《我的世界》的取名模式,又说我这个题目感觉是那种会出现在中学名著考试中的名字,充斥着一股老掉牙的末世代感。不得已,我只好通过投票和神秘学的方式决定了它的名字,借助某个我很喜欢的ip名字。
      把试玩版发布到游戏平台的时候,大众期待值很高。中国玩家或许是出于共鸣:谁不想在小时候拥有蚊帐和凉被做的装备,还有随取随用、任意组装的武器?谁又没有幻想过在上学路上突然有只猫头鹰丢下入学信,哪一天觉醒超能力或者变身魔法少女拯救世界?只不过那些天真的梦,最后都慢慢消失了。如果问我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大概率不是超能力,而是一张注定会中500万的彩票。
      我只是很想把它们重新做出来,然后告诉某个人,我是这么长大的。而且,我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哦。尽管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为了方便汇报工作,孤爪研磨让我住进他租金昂贵的大别墅。在他房子里我都能设计跑酷剧情了。我们俩都是夜猫子,作息倒是合得来;他抓我打游戏也方便。
      “爪爪,你还在直播啊?”我好奇,他坳不过我,只好闭麦,然后让开半个身位,和他打坦克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想就能做到,但偏偏就喜欢挠你一下,不给你拉全;你又不是打不到,就憋着一口气,隐忍不发。
      研磨这人特别聪明,打游戏是职业级,开直播赚得盆满钵满,大学就是什么什么名字我都叫不出来但一听就很牛逼的证卷人。和他一比,我这种奔三还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普通人看上去就比较可怜了。好在也只是看上去。
      如果我现实生活中遇到研磨,我跟他关系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好——他是有钱人,我是穷鬼;他上的是东京某某名牌大学,我弄砸了人生中每一次考试;他擅长动脑,我懒得动脑;他排球打得很好,但体力很差,我走路都能左脚绊右脚,但跑步特别快;他出生于日本东京,见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而我来自中国名不见经传、交通闭塞的县城,和国际大都市始终格格不入。我们的身份差距大到过分,老家算命先生见了我俩的八字都编不出“天作之合”的鬼话。
      要不说网络神奇呢,天南海北,山高水阔,什么人都给你聚到一起。
      我在研磨的怂恿下做了人生第一款独立游戏,拿给这个资深游戏宅品鉴。他那时熬了两个通宵,眼球全是红血丝,脸色青黑,像个八百年没喝过血、昼伏夜出的吸血鬼,hp值仅剩1,气若游丝,有气无力。
      “你小子又熬大夜了?小心被扣除生命上限啊。”我顺手到他冰箱里拿了薯片和可乐,陷进他边上的懒人沙发里。
      “……借我靠一下。”研磨靠在我肩膀上,倒也不算沉,如果他没有顺着我的溜肩躺在我大腿上就更好了。
      我叹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头,满脑子都是游戏结尾的背景音乐要怎么改,这里那里要重新制作的话要多少钱。谁知道我膝盖上这人还没睡着,蹭了蹭我的手,又开始嘀嘀咕咕抱怨。
      “心跳声,好吵。”
      “……还活着真是抱歉啊!”我刚伸手想报复,考虑到这个人决定了我的游戏未来,还勉强算是我的暗恋对象,又收了回去,叹了口气。他家房子真的特别特别大,一个仓库,一个别墅,每周请一次保洁阿姨要打扫一遍都要花上4到5个小时。
      “帮我改改文案呗研磨大人。”
      “不要。”
      “帮我改改美术呗研磨大人。”
      “不会。”
      “这样下去要赶不上今年9月的游戏发行了。”我苦恼闭眼,一会儿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赶不上游戏发行就没办法拿去参加年度最佳独立游戏评选,没法参加年度最佳独立游戏评选就没有资金,没有资金就付不起工资,没有工资我的工作室就要倒闭,工作室倒闭了我就要流落街头喝西北风了。伟大的、善良的、无所不能的研磨大人啊——”
      研磨撇撇嘴,还是懒洋洋的,声音小小:“我不会收留你的。”
      “哎,也太无情了!”
      “你的游戏,我看到宣传推文了,还不错。”
      “是吗?”
      “还算有投资潜力,虽然剧情衔接有问题、战斗系统不够有趣、关卡boss设置缺乏变化什么的。”
      “你这不是看过了吗,我发你的预备之预备试玩版demo。”
      我没生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孤爪研磨和我靠在一起。窗外的小鸟已经睡了,打盹差点从巢里翻下去;空气的味道是中午吃的猪排饭,夹杂甜腻的感冒灵冲剂;他这房子大得吓人,像某款恐怖游戏里追逐战场景,我们的灵魂在里面躲避危险,历经重重困难才回到身体。
      “我变成老奶奶之后,要打游戏吗?感觉不一定呢。”我举着手机玩,一不留神手机就砸我鼻梁,疼得我挤眉弄眼,说的话也漏气了,“研磨呢?你的话,变成老爷爷之后也会打游戏的吧?毕竟你是深度游戏宅嘛。”
      “你也会的。”
      “会吗?那研磨当我队友哦。”
      “好。”

      在我的强烈要求和软磨硬泡下,孤爪研磨勉强答应陪我参加美国某个较为权威的独立游戏节。我的游戏堪堪入围,游戏平台的“好评如潮”多少给了我坐在宴会桌的勇气。
      出发前一天我才想起来不能穿卫衣,怎么样也要准备一套晚礼服。中国普通高校可从没有什么毕业晚会,元旦联欢晚会自然轮不到我主持,成人礼大多也是穿校服,互送礼物之后还要上一下午课。我还是人生第一次有需要穿正装的场合。第一次总是特别,以后再做这些事,避无可避地会想到这个瞬间。我永远记得第一次收到的礼物是孤爪研磨送的猫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记里,我就喜欢用那个玩偶来指代我的暗恋对象。
      只是孤爪研磨陪我买晚礼服的时候,我数完吊牌上有几个零,什么旖旎什么暧昧什么恋爱前的矜持都不剩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可能是我表现得过于张牙舞爪、看上去要生吃几个人才能恢复,孤爪研磨把不离手的限定游戏机塞给我,自己慢悠悠走到销售员面前说了什么,又老大爷散步样坐在我边上,看我在野外小怪的围追堵截下死了一次又一次。
      被他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刚想说被你看着我发挥不出真实实力,一转头,那张放大好几倍的脸出现在我视野里,目光还从屏幕和按键转向我。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逐渐猛烈的心跳和通红的耳垂发出温馨提示。
      哦,对,这人是我暗恋对象来着。
      “消气了?”“不一定。”
      “再不走要赶不上飞机了哦。”
      “你们有钱人没有私人飞机吗?”我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干巴巴的,和开了一晚上暖空调还没开加湿器一样。只好赶紧清清嗓子,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哦,但是我可以在海拉鲁造一个。要不要帮你做一个?”

      进场要走红毯,我紧张到顺拐,大脑一片空白。好在孤爪研磨能够应付这些长焦短焦镜头,不至于和我一起丢人。
      ——虽然他也不适应就是了。
      很多很多人来找我交换名片,然而我经验不足,快印店打印的名片很快就交换完了,后来就通过研磨或者原始的纸币交流;开场后,人家正襟危坐,我每隔四分钟想上一次厕所,只好用盯小蛋糕和香槟的方式转移注意力,所以点到我游戏名字的时候,还是孤爪研磨戳戳我才反应过来。
      我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想起赌气出走、通宵达旦的日日夜夜,突然想笑。研磨坐在台下看着台上,注意到我的目光,就点点头。
      聚光灯打下来,面前的相机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主持人亲昵地拉着我的手,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对玩家和大家说的话,我略微思考,在感谢了工作人员和投资商——孤爪研磨这个可恶的有钱人是唯一的投资人——之后,问道。
      “我无聊的人生故事,你们还满意吗?”

      “我做的游戏怎么样啊?”
      “过场动画太长,武器可供选择过少,什么的……”
      低攻高防对上六边形战士,数据分析失败。我闭上眼。
      命运对我发起审判,我被判满盘皆输:蓝条见底,血条见底,治疗药水一瓶不剩,boss还基本满血。
      然而boss本人似乎并不这么想,他靠近我,呼吸落在我的眼睑,一股带着笑意的气流拂过,基本是气音:“这就放弃了吗?有趣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吗?”
      举起左手,比作枪,我自暴自弃地“boom”了一声,作投降状。孤爪研磨笑得更明显了,发尾擦着我耳朵,痒痒的。他靠在我耳边说的东西,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一个带着湿意的吻落在我的唇瓣。我的世界顷刻间下起大雨,把负面情绪冲刷地一干二净,过场动画长得要命,漫长的漫长的bgm听得我心慌。如果我是某款游戏的主角,这个时候大概会弹出一个窗口,伴随各种烟花爆炸声和满屏花眼特效。
      恭喜您获得奖励:孤爪研磨的肯定!
      我摸了摸嘴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肯定法啊。
      他也笑着,“boom”了一声,手势像是刚拉开礼炮,表示祝贺:“我喜欢你的文案和音乐,很有趣。”
      前四个字被他单独拎出来加重语气表强调,咬字刻意放得清晰又暧昧;几个罗马音要在舌尖上绕着,等血液在我身上跑过一圈,最终绕进我的心脏。
      我猛然想起几年前刚认识黑尾铁朗的时候,他为了逗研磨,拉着几个人围成圈,说他那个“血液神教”的宣言。说着说着研磨就伸手捂住我的耳朵,想拉我脱离苦海,或者不让我知道他的黑历史。黑尾又不让,指使他女友帮忙牵制我。打闹中,那些台词我大多记不清,只对其中一句有印象。
      “要毫不停滞地奔流下去。”
      我的生活某个瞬间陷入停滞,世界上所有的风都穿过我;在那不久我遇到一个人,他让我的生活重新开始、毫不停滞地奔流下去。世界不会毁灭,从来没有魔王,注定不存在勇者。极为偶然的瞬间,我会觉得自己仍是主角,打怪,练级,最后完成世界的主线任务。
      “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问出口。我看他的眼睛,看到某种光芒在其中流转,看到他身后放着烟花,大屏幕上是我制作游戏的pv,正好是happy ending的结局cg。主人公经历了天翻地覆的生活之后回到家,桌子上摆着蛋糕,上面写着“恭喜通关”。此刻他的眼睛就像那个蛋糕,写着恭喜通关。
      他还是没正面回复我的问题,似乎是报复我过去某次没听见他告白的耳背,只是靠近了,掀起我的刘海,像我设计的女主角亲吻男主角一样,亲吻我的额头。
      孤爪研磨的话轻之又轻,几乎要消散在风里。很难得,我这次听清楚了。
      “未来,还要一起玩游戏哦。”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去打狒狒14.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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