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下》Scrupulous

8、是抱枕、还是宝藏、或者说是心脏？

　　哄？哄他吗？

　　彦江靠在会堂外面的墙上，手里把玩着钥匙。自己明明可以提前走，毕竟身上现在还穿着拍广告的服装，和身边一个一个走过的日常穿搭大学生相比，自己看起来很浮夸。
　　有点像在行为艺术。
　　但自己在等梁澈，觉得应该和他谈一谈。

　　等到梁澈的时候，里面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
　　身边时不时有人从彦江身边走过，“刚刚台上那个梁澈，问题好犀利。好多我都想不到，而且提问状态好好！完全不像才大一。”
　　“而且，好敢问！居然直接问去年寻教授的摄影作品《风》的灵感来源。这是不是都有点问到人家隐私了？”
　　彦江耳朵听着，内心腹语：有那么厉害吗？他2小时之前还在几十公里开外的地方坐在花坛边等我理他。

　　回头看到梁澈向门口走来，原本自己靠在墙上的，直起了身板。
　　梁澈走近之后，彦江丢了一句：“走吧。”
　　不是不问了，而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彦江自顾自的往前走，也不管背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这还用看吗？30多公里都甩不掉的人，30来米他能跟不上？
　　梁澈也没辜负彦江，追上彦江和他并排之后，问身边的人：
　　“彦江，你是在等我吗？”
　　“不是。”

　　弯弯绕绕地，终于走到了停车的小区。这个小区因为和D大离得近，有些不乐意住校的学生会在这边租房住，但因为是老小区，在小区内停车是不收费的。

　　彦江在车身旁边站定，回头看向梁澈。
　　梁澈看眼前的人不走了，于是自己也停下脚步。

　　彦江上前一步，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先开了口：“现在可以加回我微信了吗？”

　　自己原本在等梁澈的时候，明明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却一下子找不到头了。
　　只能干巴地回应：“为什么一定要加我的微信？”脸上的疑惑却是实打实的。

　　梁澈，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觉得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可我不需要朋友。”脑袋里浮现的原句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但到了嘴边还是选择了委婉些的回答。
　　“没有人不需要朋友的。”梁澈很肯定地说。

　　“梁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你别犯蠢，我只给你一个地址。你说来就来。”彦江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还没停歇。
　　“别接近我，会不幸运的。一个陌生人给你的忠告。”说完掏出车钥匙，后退一步，而后转身，手指一点，作势要离开了。
　　把我当陌生人就好了。
　　一个不幸运的陌生人。

　　“是幸运的，遇到你是幸运。”梁澈对着彦江的背影喊着。背影显然停顿了一下。

　　彦江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白色西装，但手臂处的设计看起来似乎是两件同样设计的西装挂在肩膀上。从梁澈的角度来看，像是天使的翅膀。
　　自己的幸运可以分享给天使吗？

　　眼前的人继续稳步向前走，刚刚的停顿好似就是突然卡顿的放映机，也可能是自己的一眨眼。

　　是没有听清楚吗？
　　梁澈上前拦住对方拉车门的手。
　　对方捋下他的手，摇了摇头。
　　俯下身，往车内钻进去。
　　自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不管了。
　　把手掌挡在了将要合上的车门处，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开口：

　　“如果不幸运，那就接受我的幸运可以吗！”

　　最后都破了音。
　　说完就等着手被车门夹的痛感了，但并没有传来。
　　风吹过手心，这时梁澈才感受到。自己的手掌出汗了。

　　还好自己关门的速度不算快，要不然梁澈的手肯定保不住了。彦江的手搭住梁澈的手，往下推回梁澈身边。然后把车门关上。
　　还是不可以吗？

　　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里面的人看着自己。

　　“我不接受，但你例外了。”彦江说完掏出手机，不知道点了一通什么。梁澈口袋震动了一下。

　　“幸运儿，记得通过我的微信。”

　　“我要去还衣服，先走了。”

　　等到彦江的车终于汇入车流，自己侧身也看不到之后，才点开屏幕看。
　　—— 立厂三江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他没有骗我。

　　突然好像又想起来什么，打开自己的相册找到今天在工作室拍的照片
　　那是一则招聘公告。
　　然风工作室，招聘：摄影助理，有意者添加微信：xxxxx.
　　梁澈将招人公示上的电话输入添加好友界面。

　　——2cheee:您好，我想要来尝试一下贵工作室的摄影助理。

　　“小江回来了啊，拍摄估计得下次了。之前找的都是杭州的摄影师，第一次约A市的摄影师。没想到人家上一家还没拍完。”
　　“没事的，吴叔叔。谢谢您借我车。”彦江从花园走进工作室，把钥匙放回前台。来到花园和吴思风聊天。
　　吴思风在浇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彦江：“刚刚小彩说你好像有急事一样地冲出去。怎么样解决了吗？”
　　彦江坐在花园的花坛边上，“嗯，把人送回去了。”
　　彦江手摸着多肉肥厚的肉球，不经意开口说：“和他一起听了摄影系大师的讲座，很厉害。”

　　“是吗？谁啊”吴思风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却让人手上一凝。
　　“寻桦然。”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下意识地蹭了下鼻尖。说道：
　　“寻桦然啊，是很厉害的摄影师了。”
　　然后向室内走。
　　彦江忙追上去说：“吴叔叔，你浇花的水壶没拿啊！”

　　——梁澈接电话——
　　来电：您好，是梁澈梁先生吗？我这边是然风工作室的。
　　梁澈：是的，请说。
　　然风工作室：我们这边看了您的个人简历，还有摄影作品。很优秀就是……
　　梁澈：你直说就可以。
　　然风工作室：我们看到你这边是D大在读摄影系，那这个时间上就不符合我们要求了。其次，我们的摄影助理可能没有多少拍摄机会，你有些屈才……我这边可以给你推荐更好的地方，我们这边……
　　梁澈：不用，时间上的问题你们可以给我减少薪酬。拍摄机会少也没关系的。
　　电话的另外一方，短暂的沉默了。
　　然风工作室：您坚持的话，就月薪2000，每周工作时间20小时可以吗？
　　梁澈：可以的。
　　然风工作室：然后由于您是大学生兼职，我们这边不签劳动合同的，可以接受吗？
　　梁澈：可以。
　　然风工作室：那晚点我们工作室负责人会添加您微信的，欢迎您来到然风工作室。
　　挂断电话之后，梁澈呼出一口气。
　　彦江，我来哄你。

　　另外一边。
　　小彩挂断座机之后，跑上楼找正在画画的吴思风。
　　啪嗒啪嗒把木地板踩得作响。
　　“风哥！有个傻学生不要钱也要来我们这打白工！我们会不会被工商局罚款啊！”
　　吴思风放下调色盘，眼里闪起了疑惑的光芒，反问小彩：“不要钱的傻学生？”

　　站起身来看向花园里已经完全败落的太阳花，“估计本来就不是为了钱的。”
　　落日打到油画上，泛着光。寻着光找过去，油画的右下角落笔是：Xunria.
　　小彩如果走上前来看自己老板的画的话，就会发现自己老板的真实身份。
　　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天才画家——Xunria.比起这个名字，让全世界震惊的是他在三年前把自己所有的画都买回去。
　　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上，一座烂尾楼里给自己办了一场画展。
　　一次71小时直播的画展。
　　为什么只有71小时，因为最后一个小时。
　　烂尾楼着火了，直播被迫中断。
　　而后Xunria此人再无音讯。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办这场画展；为什么要直播；为什么会着火。

　　吴思风走到小彩身边，让人把联系方式发给自己，自己去协商。

　　梁澈挂断电话之后不久，就有一个微信名叫做“风”的人来加自己好友。
　　梁澈看着对方的微信头像，恰巧就是自己寻叔叔去年在伦敦摄影展上展出的《思念的风》。
　　看来然风工作室的老板很喜欢寻桦然的作品。

　　—— 风：梁澈你好，我是然风工作室的负责人。
　　后面有工作安排，我会提前在微信上通知你的。
　　我姓吴，你叫我吴叔叔就好了。我们家这边小孩也叫我吴叔叔。
　　—— 2cheee: 好的，吴叔叔。
　　—— 风：暂时还没什么工作安排到你这边。这周日下午有个广告的拍摄，你可以先来看看。
　　——2cheee: ok.是拍彦江吗？
　　——风：你认识小江？
　　——2cheee:认识的，我们是朋友。
　　——风：对的，周日是他的拍摄。
　　——2cheee:我会来的。

　　吴思风不在过多了解小朋友之间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他知道这个白干活的大学生，是为了什么来当摄影助理的。

　　彦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最近摄影系的课很多，专业课作业也比其他专业要的急。
　　反正他就是这么听说了。
　　梁澈估计也是一样，除去每天给自己说早安，报备中午吃什么，晚上干什么之外，其他时间段也不给自己发骚扰消息了。
　　这人就是这样给人分享幸运的？靠什么传播，靠分享生活吗？

　　收到对方中午的：咖喱饭照片。
　　真够无趣的。
　　手机切到打车界面，去吴思风的工作室拍另外一笔单子的广告。之前那个西装主题的，被吴思风因为摄影师放鸽子，于是干脆自己把合同放了。

　　到了之后，人还没下车。隔着车窗就看到了那个刚刚给他报备完“我今天吃了咖喱饭”的梁澈。
　　对方显然没有看见他，因为正忙着搬器械。一个一个纸箱子，遮住了梁澈的上半身和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

　　工作室有两个门，后门距离化妆间更近。彦江就直接从后门进去了，没有和梁澈打照面。
　　小彩负责给彦江化妆，化妆的时候彦江终于忍不住提问。
　　“梁澈怎么来这里了？”
　　小彩给彦江化眼影的手没停下，“他来当摄影助理啊。闭眼。”
　　“哦”彦江乖乖把眼睛闭上，脑袋仍然在思考着，梁澈会缺钱吗？来当摄影助理。

　　“彦江，你看下妆容没问题不？没问题，我们就去换衣服吧。”小彩做完定妆，将自己和彦江拉开距离之后打量了几眼。
　　“辛苦小彩姐。”
　　“你可别看我，怕被你吸了魂。”小彩给彦江化的妆其实很简单，只是修饰了一下脸型，然后涂了点裸色唇釉。

　　——楼下——
　　吴思风打算去阁楼看看彦江拍摄，路过前台的时候看梁澈还在楼下坐着。
　　“梁澈，你不去楼上看拍摄吗？”
　　“啊？彦江已经到了吗？我没看见他进来啊。”梁澈还用手指着面对花园的入口。
　　看来梁澈这孩子还不怎么了解彦江啊，吴思风心想。
　　“他平时喜欢走后门。”吴思风拍了拍梁澈肩膀，“走吧，和我上去看看。”

　　阁楼不大，基本上全部的空间都用来当拍摄区域了。彦江要拍的其实是个小广告，有多小呢？就是一家淘宝潮牌店需要出睡衣主题。
　　为了体现居家舒适的感觉，今天的置景就是一张大床。是的，你没看错，只有一张床。
　　梁澈到达拍摄阁楼的时候，已经开拍了。
　　彦江抱着白色的抱枕，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着，头歪在一侧。身体也蜷缩着。看起来就好像，真的睡着了。
　　时间在这一瞬间好像停住了，梁澈连呼吸都变慢了。
　　他的缪斯，这一刻是白色的天使，睡着的天使。

　　快门声响起，躺在床上的人睁开双眼，准备下一个动作。
　　拍摄场景外的人，慌乱的挪开眼神。

　　下一个动作是把抱枕抛给旁边的摄影助理，本来安排的是小彩。
　　但吴思风和小彩简单沟通了一下，理由是，现在有摄影助理了。小彩就不用一人身兼数职了，摄影助理的工作让摄影助理来。
　　“摄影助理过来一下。”摄像师向彦江的床走去，给梁澈招手，让梁澈也过来。
　　三个人的位置就是，穿着睡衣的彦江跪坐在床上，床尾一角站着摄影师和梁澈。
　　“等下，你把抱枕抛给模特。模特要表现的很开心，给我一种打闹的感觉。清楚了吗？”
　　彦江把自己刚刚抱在怀里的抱枕，递给梁澈。
　　梁澈接过抱枕往床边退，摄影师回到摄像机后。

　　“助理准备。”
　　第一次没有经验，自己脸上还全是木讷，听到摄像师让自己扔，还没调整好角度，就把抱枕扔出去了。
　　意料之中的抛歪了，但彦江不愧是天生模特。
　　手长脚长的，好看的手臂曲线去捞那个跑错方向的抱枕。
　　抱枕一角擦过彦江指尖，脸上漏出可惜的表情，但眼睛里、嘴角的弧度，都说着“没关系”。
　　“表情很好，再来一条。”
　　梁澈迈开步子向床边走，去拿抱枕。脚下却被现场的电线绊到了。
　　一头扎进了床里。自知道很尴尬、也很丢人。
　　就想赶紧起来，最好是拿了抱枕就退回到画面外。
　　彦江把抱枕递给自己，“你怎么来当助理了？”
　　接过抱枕，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着：“来找你做朋友。”
　　彦江手下松了力气，说完这句话的梁澈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前方传来摄像师的声音“助理啊准备。”
　　这一次扔得很准，彦江稳稳地接住了梁澈丢来的抱枕。
　　然后用双臂抱在自己怀里，跟着抱枕的运动曲线躺了下去。脸上满满的满足感，怀里的好像不是梁澈丢给自己的抱枕，而是梁澈送给自己的宝藏。

　　是演出来的吗？笑得好好看。自己见过彦江这样的笑吗？或者说自己见过眼前这个人的笑容吗？准确来说的话，似乎并没有。
　　人的瞬间记忆很短，所以梁澈连眼睛都没有眨。

　　梁澈愣住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丢给彦江的到底是什么。

　　得到宝藏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