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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早春的雨依旧缠绵在燕云城的上空迟迟不肯离去,城内晴了两日便又乌蒙了起来。

      医馆内,沈云取好了药,开了伞又进入潮湿的雨中,匆匆忙着回去给母亲煎药的黄衣女子没有注意到主街对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内宽阔,铺着银毛狐毯,车架由着金丝楠木打造,华贵非常,银白色的毯子上懒懒的坐着一身红色胭脂罗裙的女子,手中把玩着新得到的翡翠玉石。

      车门突然传来下人低低道:“小姐,小人见到了沈家得那位姑娘。”

      “谁?哪个沈家?”慕妍棠手中瞧着晶莹剔透得玉石,随意道。

      下人愣了愣,随后道:“就是一年前那个上奏了篇折子惹得丞相大人不快得那个工部右侍郎沈黎擢。”

      这么一说,红衣女子想起来了,那一次那人惹得父亲很不快,眼神厌恶道:“你看到她什么了?”

      那个下人接着道:“她应该是在买药,小的打听了一下,那个医馆得大夫道她母亲病的很重,每天药都不能停。”

      慕妍棠听了后,眼神泛起一丝恶劣,她缓缓开口道:“去,跟父亲讲我病了,很重,需要药来治病,就要她母亲的那种药才能治。”

      那个下人眼珠子转了转,轻声应道:“是。”

      雨又开始大了起来,暗沉沉的雨水如同意一丝丝银针一般刺入地面,突然一阵闷雷在天边炸开,惊得群鸟四起。

      木格子窗外新发的栀子花上,纯白的花朵被豆大的雨水一下又一下击打着,垂落又挺起,挺起又垂落,呼啸的风压弯了栀子花的枝桠,像是要将它狠狠折断,死在这个还未温暖的春天中。

      沈云看的心疼,将栀子花端进了屋里,摆在了桌子上,身后传来母亲轻轻叹气声,

      “哎,这天气,你放进屋里,没有阳光也依然活不成。”

      “试试看吧,爹不是说,无论什么都得试一试嘛。”女子娇声道。

      妇人躺在床上,良久没作声。

      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像触到了什么,沈云连忙回头道:“娘,我……”

      妇人摇了摇头表示无事,她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爹就是执拗,天真,总是有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理念,不懂得变通,一个劲钻研死理。”

      “可正因为如此,爹才有那么多伟大的发明,在机巧上有着巨大造诣。”沈云轻道。

      “可我不想你像你爹那样,”母亲微红了眼眶,她哽咽道:“我只想我的阿云能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娘,我会的。”沈云宽慰道,她拉着母亲的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桌上的栀子花盈盈开放着,散发着幽香……

      几日后,慕相府中书房内,红漆檀木制成的案桌上摊着几本奏折,案前端坐着一位身着暗紫色的狐衾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手中摩挲随意的把玩着一枚剔透晶莹的暖玉,面容温和,保养得体的脸上竟然也瞧不出几丝皱纹,房内点着银丝炭火,丝丝缕缕的青烟袅袅升起,回旋环绕在房内,又渐渐的消失在空气中,只余淡淡的麝香。

      “小姐怎么样了?”良久,书房内响起男子的温和却又带着威严的声音。

      端坐男子身旁跪着的一个身影连忙道:“还是老样子,似乎有些咳嗽。”

      慕慬怀听到这句话,挣开了双眼,随意的瞟了一眼身旁跪着的人,淡淡道:“我要三日之后,棠儿能恢复如常的陪我参加圣上的寿宴,不管什么方法,哪怕是用尽整个燕云城内的大夫和药材。”

      跪着的身影微微一顿,随后便开口道:“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卢家屯一战损失惨重,卫将军那边已经上奏想要撤军,他……”

      男子却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在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将手中上好的暖玉随意一置在案上,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后,才轻笑道:“打仗怎么可能会没有伤亡呢?卫将军似乎也老了,没有以前的冲劲儿了,换以前对付我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缩头缩尾。”

      慕槿怀缓缓走到书房门口,双手打开大门,屋外的风雨顺势争先恐后的涌入温暖的屋内,一瞬间的寒意让跪在屋内跪着的那人忍不住瑟缩一下,只听见前面那人温声笑着道:“跟卫将军讲,很快他就会得到新一轮的征兵,让他不用担心。”

      一身紫衣矜贵的男子,斜着眼,微微笑着,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黑色的双眸透着一丝阴霾,像是一只撩着牙,准备咬死猎物凶猛的野兽,睚眦必报,锐利森然。

      他踏出了书房,走入料峭的春寒之中,只留下一幽幽的一句,

      “我没说停,就得继续给我打。”,

      忽地,天空惊雷炸响。

      天空的响雷炸的将走在路上的沈云吓了一跳,这天气也太糟糕了,赶紧取完药便不出来了。

      踏入医馆,她笑着对大夫道:“大夫,帮我多抓几幅药,我想多过几天再来。”

      可想到,大夫没有向以往一样起身抓药,而是叹了口气道:“没了。”

      “什么?”女子有些差异,“没了?大夫你没有进货吗?”

      大夫摇摇头道,叹道,“不是,是慕家的千金染了咳疾,慕家现在搜罗了全城的好药给她治病,我这儿已经空了。”

      顿时一股彻骨的凉意爬上背脊,女子颤着声道:“大夫,你再看看,还有没有药,你知道的,我母亲,我母亲她,她不能停药的,她……”,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

      大夫可怜她,可也无法子,他安抚道:“姑娘你别急,你去看看其他地儿,没准还有呢。”

      “对,对,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沈云慌乱的点了点头,撑开伞,跑出雨幕之中,

      “姑娘慢点!”身后大夫喊道。

      冰凉的雨水打在面颊上,刺骨寒风刮着雨伞,女子飞快的跑着,将城内的医馆一家一家都跑遍了,可只有换来的只有那一句句,

      “抱歉,姑娘,我们这儿的药被慕家收走了。”

      “抱歉啊,姑娘,我们没了。”

      “抱歉,姑娘,慕家家大势大,我不敢留药。”

      女子像是丢了魂一般,走在街上,鞋子里早已经倘了水,雨伞也不知何时跑丢了,身上的衣服粘腻的贴在肌肤上。她脸上灰白走在最后一家药馆,推开门进去,颤抖声音道:“请问这里还有治疗咳疾的药吗?”

      那老大夫从书内抬了头,有些微讶异的看着女子,随后道:“有。”

      这一句话瞬间燃起了女子已经死灰的脸,她迅速亮起眼睛道:“快,帮我抓药!”还好,还好,母亲的药终于有着落了。

      就在沈云心里暗暗庆幸的时候,药铺的大门突然又被打开,一阵冷冽的寒风吹了进来,来了几位家丁,看着衣服的成色,沈云迅速盯着他们,直起身子。

      来的这些人是——

      幕丞相府中的下人。

      只见为首的那个家丁不客气的扔了块银子到桌上,大声道:“把你这里的治疗咳嗽的药全部拿出来。”沈云没出声,刚才那个大夫放下给自己抓的药的时候,使了一个眼色,是叫她赶紧拿着药快走,她轻手轻脚的拿起桌上一旁的药包准备离开,尽量不引人注意。

      可是,当她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便听到一声粗犷的声音,“站住!”

      沈云挺住脚步,吸了口气,弯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对着他们温声道,“怎么了,各位大人?”

      那些家丁一看,转过身来的是一个如此俏丽的小娘子,顿时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对着沈云道:“小娘子,这是抓了什么药啊?”

      内心一个咯噔,脸上的笑容未变,沈云摇了摇头,轻声对着他们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些治疗腹泻的药罢了。”,说完便想要离开,但那些被色欲冲上头脑的家丁们怎么会让她轻易离开,他们凑上前去,非要对着沈云动手动脚,而沈云则是激烈的反抗着。

      “大人们,你们的药好了!”

      正在他们推搡的时候,身后的大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些家丁们顿了一下,随后之前那个为首的家丁走了过去将药拿了过来,随后给了那个大夫一个狠狠警告的眼神,叫他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大夫被他的眼神吓到了,缩在一旁,不再出声了,就那样默不作声的看着沈云被那些人围着。

      可沈云反抗的太过厉害,一个反手的时候,指甲划伤了一个家丁,那个家丁怒了,直接甩了一个巴掌在沈云的脸上,这一巴掌力道很重,沈云被打懵了,头冒金星,手中的药也被摔在地上。

      随后,一只脚踩在上面,那只脚似乎嫌它碍事,便将它踢开,踢开后,又有另一只脚踏在了上面,然后似乎有意无意,更多的脚踩在上面,原本完好的药包被踩得稀烂,里面的药材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沈云直愣愣的,瞧着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为母亲治病的药材,就这样,被那些人随意的踩踏在脚底之下,身体几个起伏,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从心底里,那股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恨意突然直冲头顶,她瞪着双眸,死死的盯着那群人,可他们却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在意面前女子的愤怒。

      正当他们还想要上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催促声,“快点,药都拿好了没有,管事已经在催了,要是耽误了,咱们都有的受!”

      那些家丁这才悻悻然的放过了沈云,拿着东西,离开了药铺。

      那些人离开之后,沈云那种愤恨和屈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她气的浑身发抖,一直呆呆站在原地,那边一直缩在一旁老大夫诺诺道:“抱歉姑娘,慕家我实在不敢惹。”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她慢慢走到已经糟蹋看不出模样的药包旁边,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将地上细碎的药材慢慢捡了起来,边捡,眼眶中的泪水,慢慢随着脸颊流出,泪水渐渐模糊着视线,拾起药材的手也抖得厉害,良久过后,她终于将地上得药材捡的差不多之后,便无声的离开药铺。

      回到家中,沈云压下心中的委屈,从药渣滓里挑出可以用的,倒入药壶之中,可那分量连一餐都不够。

      熬好后她将药端入房中,服饰咳嗽不止虚弱的母亲,许是见到沈云的一直不说话,妇人低低询问道:“阿云,怎么了?”

      可沈云只是使劲忍着眼泪,不说话。

      妇人没作声了,她将药碗放在一旁,搂住女儿,轻声道,“我家阿云肯定受委屈了,阿娘抱一抱就好了。”

      投入母亲的怀中,沈云才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几日后,沉闷的雨越下越大,沈云每天都跪在医馆前求药,可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家的人将药取走,她跪下去朝着慕家的人磕破了脑袋,也只是最终无情的被踹开。

      她又起身去跪在地上求着,又被踹开,

      踹开又上前,上前又被踹开,头上鲜血淋漓,可依然不死心的上前,直到慕家的人实在不耐烦亮出了刀才阻止了女子上前。

      医馆的大夫可怜的为女子撑着伞,望着她被血雨模糊的脸,无奈道:“姑娘,真的没办法,慕家权势滔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怎么可能与其抗衡呢?你还是回家多陪陪你母亲吧……”

      拖着满身伤痕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瞧着那昏暗的屋子内越发虚弱的母亲,听着她越来越剧烈的咳嗽,突然妇人捂住唇,咳出了一口血。

      望着那鲜红,沈云疯了一般,跑到小堂屋,跪在那樽木佛面前,跪在那慈悲的佛像面前,双手合十,接近疯狂的祈祷着,

      “佛祖保佑,保佑我母亲能够度过此关。”

      屋外闪电惊雷,狂风大作。

      闪电的亮光突然照的佛像一亮,露出悲悯天人的模样。

      “佛祖,求求你,求求你保佑我的母亲,求你……”

      主屋内的妇人剧烈的咳嗽,颤抖抽搐着,她声声呼唤着阿云……

      妇人嘴里喊着血,眼中含着泪,她轻声道:“阿娘没法陪你了,阿云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终于,屋内桌上的蔫了的茉莉花垂下最后一朵花瓣,床上的妇人,一个抽搐后,没了动静……

      跪坐在佛堂祈祷的女子意识到了什么,飞快的跑入主屋内,瞧着已经没了生息的母亲,沈云崩溃了,她趴在母亲的尸体上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

      “娘————”

      第二日,混沉许久的天终于晴了,一缕斜阳投射进昏暗的屋内,照在抱着母亲的尸体僵坐了一宿的灰败神色的女子身上。

      缓缓,女子抬了头,直直的望向窗外的阳光,无神的眼睛中,挂了几行清泪,终于,她松开了冰冷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感受那虽照在自己的身上,却暖不了身子的朝阳,随后,她动了动,面无表情的走入了一侧的小堂屋之中,站定。

      台上的佛像如往常一般,悲悯众生。

      女子盯着它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将供台上的慈悲的木佛拿了下来。

      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木佛慈悲的笑脸瞬间破裂,木块迅速四散溅落——

      屋内到处响满了碎裂声。

      佛渡不了我的,

      佛怎么可能会渡我呢?

      女子无声的瞧着已经碎裂倒在地上的佛像,喃喃道……

      佛渡不了我,既然渡不了我,

      那就我自渡……

      女子的无神的眸光之中猛地凝起厉色……

      她沈云发誓,

      与慕家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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