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三逾

4、第四章

　　秦玉峰眼神带笑地看着下座的青年，温声开口道：“写了那么多信，你终于舍得来看看我这个兄长了。”青年玉冠紫袍，端坐在席前，闻声抬头笑道：“听闻京城孤山的海棠开了满山，多年不见，西南可没有这等好光景，马不停蹄赏花来了。”
　　对座的礼部侍郎黄令笑着抿了口酒，开口道：“时牧啊！七年不见，没给我们带来个好弟妹，反而还惦记孤山的海棠花啊！”一旁人附和道：“西南地灵，就没有看对眼的花吗？”顿时席间一阵哄笑。
　　秦时牧苦站起来，笑着举杯，朝着席间笑得面红的几人，道：“各位大人们就别揪着时牧的痛点不放了，这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啊……”还未说完，就有人打断他：“哎哎哎，就时牧这条件，只要你想，全城的姑娘手绢都给你淹了，还谦虚呢！”话音才落，一阵阵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应和着。
　　秦玉峰看着席间长身站立的青年，已经褪去了往日的青涩，面容硬朗，正略带无奈地应付着叔伯辈的“教诲”，他挥挥手，笑着打断：“行了行了，万一急了又给人逼回西南怎么办。”得话，秦时牧才做回席前。推杯换盏，衡王府的灯火直至深夜。
　　连续几日的宴席，秦时牧的马车回停到京城宅子前时已经是深夜。饮酒有些过度，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他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长长地吐了口浊气。稍稍醒了会儿神后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大步走进院子。钱放吩咐马夫套好马，急忙跟随自家少爷进了前厅，就听他说：“这些官老爷，平时在京中是不是接着宴席练酒量啊，一个个酒量这么大。”秦时牧抓起茶案上的冷茶，咕嘟嘟地灌下一杯。
　　钱放嘿嘿笑了声：“老大，你不行就别硬撑呗……”秦时牧斜瞥了他一眼，顺利让人收了声。钱放挠挠头，接过秦时牧的茶杯，嘿嘿笑着小心翼翼地放在茶盘上。再抬头瞄着主子的眼色，几番没有开口。秦时牧此时已经自顾自将佩环摘了下来，看了一眼眼前踌躇的高个大汉，开口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钱放像是鼓足勇气，飞快说道：“太后身边的人今天来说，让主子明日进宫去看看她老人家。”闻言，秦时牧动作一顿，随即又解着外衣说道：“知道了，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就进宫吧。”钱放得了命令，很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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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天气还稍稍泛凉，但临近中午的阳光已经有了暖意。秦时牧含着浅笑站在谈淑身后。谈淑看着满园绽放的花，心情特别好地慢条斯理剪着花枝，待一盆花有了形状，她停下剪刀，转身看向秦时牧：“时牧此次回来，可待多久？”
　　秦时牧笑着接过花剪，答道：“京城天气甚好，但西南诸事繁杂，待皇上生辰过了也不得不走了。”谈淑叹口气，悠悠开口：“你与朗儿最是亲近，但也还是聚少离多啊。”说完停顿一下，补充道：“听他说，你预备去孤山赏花，孤山偏僻，这一去一回不知又要多少时间，不如就小住宫中，我这宫里的花也不比孤山差啊。”
　　秦时牧还是笑着，将剪子放在台前，道：“太后宫中花枝繁茂，个个都是精中精品，但时牧从小便不是弄墨之辈，一介粗人，再好的花也欣赏不来其中奥妙，岂不浪费太后一番心意了。”闻言，谈淑笑笑，无奈道：“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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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午膳，谈淑乏了，恰时秦朗传话秦时牧见上一见，他便顺势退了下来，跟着带路的小太监绕过游廊，迎面撞见带着丫鬟的阮烟。见状，阮烟带着人往一旁避开距离，两人简单行了一礼，擦肩而过时，眼神短暂对撞，阮烟抢先移开。秦时牧皱皱眉，待走远后，压低声音询问前面走着的小太监：“近来没有选秀，怎么有一个眼生的妃子？”太监躬身答道：“阮美人是皇上从江南接回来的，之前身子不好又喜静，一直小心养着，公子不知道也不奇怪。”秦时牧点点头，但总感觉那个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后宫小心养着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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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可要歇息片刻？”
　　林梓安点点头。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苏吾将水壶递给林梓安，说道：“京城偏北，雪还未完全化，公子小心着身子。”林梓安喝了两口水，失笑道：“放心 ，你家公子身子还没弱到这样程度。”苏吾张张嘴，想到什么，又闭上了。林梓安看着苏吾的神色，有眼力见地移开话题：“大概还要多久到？”车夫在马车外答道：“公子，最慢也七日就到了。”林梓安将水壶递给苏吾，起身走出马车，环视着周围，马车停在一片林子中，林子里有些积雪尚未融化干净，雪水混着黄泥，像极了七年前的黄昏。跟着的侍卫坐在不远处地树下，避开积雪休息。他转头看向跟上来的苏吾，问道：“京城看来不是很太平啊。”苏吾点点头，凑近他身边，低声答道：“西南的临王回来了，京城的势力最近开始露头了。”林梓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失笑道：“那我们也抓紧进京吧，这热闹错过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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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少爷啊，还有多久才到啊……”钱放两手提着食盒，背上拖着一个包，看着走在前面步履轻快的男人，无奈地嚎道。秦时牧回头看了一眼钱放，道：“半腰了，再走走，辛苦。”钱放无奈，只好咬咬牙跟上。
　　“果然，孤山的海棠确实是一大盛景。”秦时牧站在花树下，感叹道。钱放摆弄着食盒，答道：“老大，别管花了，快来吃点东西，苏姨大清早弄的，晚些凉了。”
　　秦时牧走近，随手拿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四处张望。突然，他的视线停在某处，微微眯起眼，叫道：“钱放，有人。”闻言，钱放瞬间警觉，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望去，手同时跨到腰间，握住匕首的把柄：“主子，我去看看。”还未行动，就被制止：“不用了，两个人，没什么威胁。”
　　两人不在理会，摆弄好吃食，就不再有动作。一片寂静中，远处忽然传来丝丝琴声，慢慢悠悠，却又不停。无言听了一阵，秦时牧起身，对钱放说道：“我去会会。”
　　远处，苏吾端坐琴前，琴声正是从此处传出，林梓安盘坐在一团蒲垫上，悠悠地品着茶，山风吹来，花瓣滑落眼前，他伸手捏住，在指尖缓缓碾碎，海棠的香在空气中扩散。林梓安心情很好地半眯着眼，浅笑着看苏吾抚琴，偶尔抿一口茶。
　　秦时牧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海棠烂漫，琴音袅袅，青年悠悠坐于树下，淡笑着看花瓣坠落。
　　侧影熟悉，秦时牧心弦一颤，走近几步，刚好见青年转过头，一张极好的面孔映入眼眸，顿时脑中一阵嗡鸣。
　　看见来人，林梓安起身，拱手行礼。秦时牧回过神，上前虚扶了一下，说道：“没想到除了我这个闲人，也还有人在此。公子从什么地方来？”林梓安笑道：“孤山海棠远近闻名，我们从京城西郊来此，也算是做一番赏花弄月的文雅之事。”说着就邀秦时牧坐下，继续说道：“相遇则是有缘，若公子有空闲，不如坐下来喝杯茶？”秦时牧摆摆手，婉拒了：“不了，恐怕我在这，二位会有约束感，我也只小坐一会，太阳落山前还要赶回去。”
　　推迟一番，秦时牧转身回到钱放身边。见他回来，钱放上前问道：“怎么样主子？”秦时牧摇摇头，说道：“无妨。”钱放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一会儿……”还未说完就被秦时牧打断：“不急。”
　　转瞬太阳偏西，秦时牧正闭目养神，一旁的琴音突然断了，他张开眼，一会儿便听见一声轻唤：“公子。”秦时牧偏头瞧去，就见方才抚琴的青年站在他面前，躬身行礼。苏吾拱手道：“我家公子受不得寒，这下太阳也快落了，公子特意唤我给二位公子说一声，我们就先下山了，二位请便。”秦时牧点点头：“有劳。”说罢，朝苏吾身后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人长身站着，肩头多了一件外袄，像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他侧头过来，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两人的身影渐渐离开视线，钱放回头：“老大，那两人不会透露什么风声吧？”秦时牧失笑：“既然他都让我们随意了，那便不用担心。”
　　“公子，就这样走了吗？”苏吾跟在林梓安身后，小声问道。
　　林梓安下山的步履轻快，微微笑道：“我们原先就是来探探风的，眼见风都起了，我们不走还留在那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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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高挂。
　　秦时牧看着面前的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男人忽视他的眼神，施施然站起来：“临王想知道的我已经知无不言了，接下来我与殿下也便要分开走了。”见面前的男人没什么反应，又开口道：“夜也深了，殿下也回吧，我先退下了。”说罢，转身便想走。
　　秦时牧出声喊住他：“原舒拥，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吗？”原舒拥站定，转头看着他：“我现在一身轻松，还劳费心神做什么呢？”秦时牧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当年你们……”“殿下莫不是说胡话了，原舒拥不是早已经被朝廷除名了吗？”闻言秦时牧哽了哽，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原舒拥转身消失。
　　待原地只剩他一人，钱放从黑暗中显出身形，道：“老大，还要找人跟着他吗？”秦时牧沉默片刻，道：“继续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