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Sherry611

1、化缘

　　一片火光染红了黑夜，仿佛想要将天空一并焚烧。兵刃碰撞，声音遍布在每一个角落，“娘——”哭到嘶哑的喊声，一次次埋没在更多人的悲鸣声里。
　　一个孩子，无助的在人群里站着，他踏不出下一步，周围全是死人，鲜血从地上浸湿了他的鞋子，“娘--”还是没有回应。
　　突然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孩子面前，不带一丝犹豫举起手。随着一声闷响，两个人一同消失在了熊熊火焰里。
　　“师兄！无求师兄！”小师弟拿着块抹布在无求面前晃着，无求缓缓睁开眼，伸手将凑过来的脸推开，“你找我何事？”
　　“不是我找师兄你，是方丈让我找你，我本来呢以为你在禅房，结果去了不在，我就想你会去哪？会不会是肚子饿，去厨房了，结果厨房你也不在，”无求没有打算听完这些话，直接起身绕开了他。
　　“哎！师兄，我还没讲完呢！”小师弟拿起抹布擦了擦额前的汗，额上立马蹭了一块灰。
　　穿过竹林，就是方丈的禅房，“师父，您寻弟子，是有何吩咐？”无求恭敬的行了礼。
　　方丈将手里的经书收了起来，示意无求坐到他的对面。待无求坐定后，才缓缓开了口：“无求，为师今日将你找来，是想商议一件事。你虽在增广寺从小长大，但除了同为师出行，你还未单独下山过，于是为师就想让你一人下山，化缘四方，待时机成熟时，再让你回到增广寺，你意下如何？”
　　“师父这么做，是想要历练弟子，弟子自然愿意。弟子现在便去整理行囊。”无求再次朝方丈行了礼。
　　看着无求远去的背影，方丈叹了口气，这孩子向来听话，什么都做的很好，可是唯独缺少本我。
　　脖子的红印又开始疼了，每次在重复那场梦的时候，都会发作，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梦里的事。无求已经习惯了这些反复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去深究也没有什么意义，这只会浪费太多的时间，更何况十几年了，有些事情就应该忘了。
　　增广寺门口，方丈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将一个锦囊递了过去，无求将它放到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师兄，你下山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会想你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师弟脸上透着不舍，大师兄虽然平常都很严肃，但是很照顾他们。此番下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大师兄了。
　　“听说山下的妖魔鬼怪都很多，师兄你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都是想要给师兄说些话，想要师兄平平安安的孩子。
　　无求点点头，朝着方丈和师弟们道了别：“师父，弟子一定早日回来，不辜负您的期望。”
　　方丈目送着无求走到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次他的决定其实也是为了后面做打算，几位长老与自己年岁也大了，如果无求不能快速成长起来，他们又怎么好将这增广寺放心的交到无求的手里？当然，前提是无求能渡过这下山的劫。
　　下山的路并不算长，正午时分，无求便到了山脚处，捧过一些泉水，润了润嘴巴，还是先赶路吧，寻找个落脚的地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前面的小师父，你东西掉了。”柔和的带着略微轻快的调子。
　　无求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是一眼，他便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这人，身着这浅蓝色衣服，花纹如水墨般漾开，腰间是一块纯白色的玉，悬于青绿玉穗之上，发丝乘微风，缕缕丝动，眉目与嘴角满含笑意，虽带有书生卷气，但五官精致，同普通人实在挂不上勾。
　　段世手里举着一本经书，走近道：“小师父，你后退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想把这东西还你，又不会吃了你。”
　　无求接过经书，这应该是方才放箱子时，不小心带出的：“谢过施主了。”说着就要离开。
　　“哎~”段世叫住无求，手里的扇子轻轻扇了扇，“小师父，你这怎么就要离开了？我这一弯腰和沾了灰的手，显得多徒劳？”
　　无求往胸口按了按，还是转过身去：“小僧这行囊中除了经书和干粮，也就是一两件换洗的衣裳，不知施主是想要小僧如何感谢？”
　　“我当然知道你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瞧你这模样是刚下山吧？”段世上下打量了一番无求，“要不这样吧，我们做个伴，我一人云游四海太久，不免有些孤独，不如就同小师父你一起化个缘，也算是给自己多积些德，小师父你孤身一人，也不如多个聊天的伴。”
　　“还望施主见谅，小僧习惯一人。”无求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个人浑身写满了不是凡人这几个字，他不想有什么纠缠。
　　见着无求快步离开，段世没有叫住他，嘴角笑意和扇子一同收了起来，那两团黑影跟着这个和尚有一段时间了，同为妖，段世最是看不惯这些鬼鬼祟祟只想着谋害的同类，当然说同类已经算是抬高他们了。
　　无求自认为是甩开了那个看着危险的人，这儿离城镇还有些距离，那边有间茶楼，要不去那化些茶水，吃点干粮再赶路。
　　刚进店里，小二就迎了上来，“小师父，是赶路赶累了吧，里头有包厢，要不要进去休息会？”
　　“不用了，小僧在这歇息就可以了，多谢施主的好意。”无求这才注意到，这店里似乎除了店家和小二，就没有别的人了。
　　“小师父，我们店家可是一心向佛的人，见到你这样的，自然要当贵客对待，还请不要拘束的好。”店小二说着就要把无求往里带，一股腐败的味道刺激到无求的鼻子。无求仔细看了一圈，这边的景象似乎在扭曲。
　　“小僧还需赶路，就不叨扰施主了。”无求说着从店小二手里抽出胳膊，但转身，已经没有了门，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岩壁。
　　店小二的嘴角随着渐渐扭曲的景象，裂到了耳朵处，空洞的声音一遍遍的回响在无求耳边，“茶
　　——还没喝——呢，怎么——就——打算——走——”
　　无求咽了口口水，刚下山就遇到了妖怪，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小僧不过是路过此地，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还请见谅，只求施主能放过小僧。”
　　“小和尚说话真有趣，你都进来了，我们怎么有放客人走的理？”在柜台的人的脸诡异的歪道了一边，“听说增广寺的和尚自小便有着灵气滋养，想来味道应是不错的，不如小和尚你渡渡我们，成为我们的补品也算是做件善事。”
　　这些话说着，还伴随着咯咯的笑声。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了，无求只好双手合十，为自己拼一拼这活路了。但有人速度比佛祖更快些。
　　段世轻旋折扇，掌柜的头便落在了地上，接着两团黑影从角落飞了出来，“什么人，还不识趣点离开，别想坏了我们的好事！”黑影各自一边，打算包抄段世这个出来冒出的家伙。
　　“呵，看来黑谭双老还是没有吃够教训啊，不达到魂飞魄散，似乎不甘心？”这话充满着嘲讽，段世右脚点地，身子向后半倾，一旋便躲过了两人的包抄，来到了他们后方，眼中充满轻蔑的看着只剩残魂的两人。
　　黑谭双老对视一眼，这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威胁我们，要么走，要么死，我劝你想清楚再说！”
　　“这话就送还给二位了，”段世嘴角依旧是似有似无的嘲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在妖魔界里，你们早就成了过往云烟，名号也没有当年那样响亮，瞧瞧现在，区区一个小道士的符都能杀了你们。”随着扇子一抬，两枚东西投进了黑影里。
　　黑谭双老低头一看，身上被迸发出一道道红光，“你！”话来不及讲完，身上就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虽然只是残魂，但是痛楚依旧能遍布全身。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刺痛了无求的耳朵，“阿弥陀佛，施主，这二人并未对小僧做什么，还请放了他们吧。”
　　“为何？你可知，他们之前是怎样的人，作恶多端，早应该死了，可惜遇到个道行还不算太高的道士，侥幸逃脱罢了。你如今若是让我放了他们，往后生灵涂炭，小师父你可担当的起？”段世好心提醒道，这些吃斋念佛的人，永远都爱用愚蠢的善意去解决事情，后面得到的，又能是什么。
　　无求自然担当不起，他只能闭上眼睛，嘴里念着熟记于心的经文，让自己不去听那些刺耳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求耳边才得以清净，他缓缓睁开眼睛，地上的东西他又是见不得的。
　　两滩冒着瘴气的血水之中，是几块模糊的血肉，依稀可以看的出两只蟾蜍的形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看来，这两老家伙为了有自己的身体，做了不少努力，居然还能保留原身。”段世绕过血水，走到无求身旁，“小师父，你可还好？”
　　无求正了正脸色：“感谢施主搭救，若有缘..”
　　“停，不要说什么来日与有缘了，”段世打断了无求的话，“我们还是结伴吧，竟你刚下山就遇到了这种事，可保不准后头会来什么。”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不过就是想要个伴，你若是愿意，你的命不也等于多了个保障？不亏的。”段世后面故意加上几句，看无求的样子，完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子。
　　无求犹豫了，刚俩个他就可能对付不了，更何况后面来些厉害的家伙，虽然不能保证会是冲着自己来，但是，如果只是现在就回增广寺，恐怕师父对自己会是失望。无求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对着自己笑得灿烂的人，虽然他不知眼前人的底细，但是目前来看，应当不是坏人，而且他似乎不会把一般的妖怪放进眼里，自己也只是个小和尚，身上最贵重的不过是些经书和师父给的舍利...
　　仔细想了一下，无求决定还是：“小僧答应施主的意愿便是。”
　　“这才对了~”段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朝洞口外面走去：“走吧，带你去找个歇息的地，跟两个老蟾蜍都耗那么久，看来我真是老了。”
　　听着前面人的嘀咕，再看到洞外已经是落日余晖，不免疑惑，刚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居然就到了傍晚，妖的时间与他们是这样不一吗？
　　“小师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我段世就好。”段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无求收回了目光，“小僧号无求。”
　　“无求？无欲无求么，这名字不错，是出家人该入的境界。”段世点点头，踏出步子往城镇走去，无求回头看了眼山洞，也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