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一梦》木木rered

13、13警告

　　说爱这件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真挚的少年人会将之作为美好而遥远的诺言，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高三一到来，班上已经上完了所有的新课，进入一轮复习。虽然距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年级主任和老师们每天耳提面命，气氛越发紧张，但大家的学习任务反而轻松了许多，只需要做题回顾知识。
　　谢青林偶尔也会想起秦若因对自己的提醒，但忙于题海无暇顾及，况且她对叶蓁的心思也早已有所察觉，不至于惊慌失措。只是和叶蓁相约而行，相伴而眠的时候，她也会思考两人的关系该如何解决，她又该怎么去和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性取向和解。
　　反观叶蓁，好像从来没有这个烦恼，依旧每天吃吃喝喝，在谢青林的监督下做几道题，成绩不上不下，也挨不了骂。
　　“这个导数题很难吗？”谢青林专门把叶蓁新发的周测卷子拿回寝室，讨论她的分数和错题。
　　叶蓁嘴里嚼着口香糖，吹了口泡泡，“不然啊，我只是当时忘了那个公式，还不小心看漏了一个条件。”
　　谢青林看着她不以为意的样子，十分生气，觉得她不尊重自己辛辛苦苦的辅导。
　　“怎么作文分数这么低？”拿出语文卷子，谢青林终于忍不住火气，瞪着眼看叶蓁。
　　看着谢青林气鼓鼓脸红的样子，叶蓁再觉得好看，也知道不是花痴的时候，连忙端正了态度，作出求知的样子，“青林，这个我是真不会，写的时候就是憋出来的，老师还说我偏题，我更不理解了。”
　　谢青林伸手按住胸口，深吸了口气，也不舍得凶叶蓁，“要被你气死了，笨蛋。”
　　叶蓁过来拍拍她的背，“今天怎么这么在乎我的成绩啊，我不是一直在好好学嘛，别担心了。”
　　叶蓁仍然不求上进，谢青林只好点醒她，“所以你想上哪所大学？”
　　叶蓁一愣，开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她当然知道谢青林的理想大学，也明白二人的成绩差距有多大，而且她家里还有别的安排。因此纵然她有心安慰谢青林，却发现在现实面前，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叶蓁低头想了想，“先不急，你不是要考去北京吗？我跟着你，到时候就选一个也在北京的大学就好了。”
　　谢青林无奈苦笑，她知道以叶蓁的家世，去哪所大学都无所谓，可是仍旧不希望看到叶蓁如此作为，也不愿意承担她的人生选择。
　　“叶蓁，这不仅是上大学的问题，这是我们两个人未来的道路。”谢青林认真地看着她，神情严肃，“你不要这么随意，扔给我一个不确定的模糊的答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深思熟虑过，还是随便玩乐。”
　　谢青林意有所指，叶蓁这才听出她言下深意，给不出承诺，她只好先沉默，然后解释，“等等我，我回家去……”
　　谢青林打断她，伸手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眼里隐有泪光闪烁。
　　谢青林在心里组织话语，却发现破碎不成章句。在作文里高调表达自己情感和观点的学霸，在此刻，只能任由杂乱无章的情绪在脑海里蔓延，在心口酝酿出苦涩的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转过身，上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假装睡觉。
　　叶蓁不知道回家说了什么，回到学校里倒是好好开始学习，但是收效甚微，只有数学英语大幅进度，其他文科类学科可以说是原地踏步，毕竟年级里的人都学的差不多了，成绩也很稳定。
　　叶蓁天之娇女，向来是众人嫉妒的对象，十分优秀，性格自然也是傲娇十足。她只因为爱情在谢青林面前常常妥协，但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谢青林少有不依她的，因此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前成绩不好，还可以说是不上心，如今尽力学习不见起色，怀疑自己并非美玉而是顽石，自然着急上火。
　　谢青林见状，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后悔自己不该逼她。劝不了叶蓁，她就挤出自己的时间帮助叶蓁复习，然后跟语文老师一样深刻地感受到叶蓁的不成器和神奇的脑回路。
　　终于熬到了期末，四人欢天喜地，跑回寝室。
　　青春飞扬的日子里，穿着羽绒服笨拙地像企鹅一样的青年们，在冬日暖阳下放声大笑，尽情奔跑。
　　赵璇和秦若因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一起去做公交。
　　“叶蓁，这是我和小因因一起给你买的礼物，提前祝你寒假里生日快乐。”赵璇在离开前着急忙慌地给了秦若因一个八音盒，“你看起来这么高贵的样子，肯定喜欢音乐盒。”
　　“嗯，公主都喜欢这个。”赵璇点点头肯定自己，“你必须喜欢。”
　　叶蓁浅浅一笑，被赵璇逗到，“谢谢。”她又轻轻点头向赵璇背后的秦若因示意。
　　两人刚一离开，叶蓁就把门关上，冲过来抱住谢青林，吸了吸她颈间的冷气，仍然不满足，“又要分开了，不开心。”
　　谢青林看着像大狗狗一样撒娇的小孩，内心好笑又骄傲，“生日去找你。”
　　寒假慢慢溜过。
　　叶蓁生日那天，两人在游乐园疯玩。
　　“青林，去做摩天轮吧，现在刚好人少。”寒冷的冬日，游乐园的游客比往日里少，火爆的摩天轮的项目也无需等待。
　　“我有点恐高。”谢青林嘟了嘟嘴，“你怎么忘记了，是不是不关心我？”
　　叶蓁摇头，表忠心，提高了声音，“当然不是，我提前了解过的，摩天轮不高的。而且我们坐在封闭的小盒子里，没事的。”
　　谢青林想想有道理，答应了叶蓁，她实在是不忍心在生日当天拒绝叶蓁的请求。
　　坐上座位，叶蓁关好门，牵住谢青林的手，紧紧握住，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摩天轮缓缓升高，谢青林鼓起勇气往外看了一眼，还是有点不适。于是转回来靠在叶蓁身上，闭着眼睛休息。
　　叶蓁原本想跟谢青林说在摩天轮升到顶端时亲吻的恋人可以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但还是因为羞耻心不敢开口。而且谢青林还没满十八，于是她告诉自己再等等，等高考完，再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反正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也挺开心的。
　　摩天轮升到顶端，谢青林睁开双眼，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窗外望，天空星光闪烁，城市灯火通明，乐园游人悠闲往来，一幅盛世美景。
　　“哇。”谢青林情不自禁张大了嘴感慨。
　　“我爱你。”叶蓁在她耳边轻声说。
　　谢青林隐隐约约听见她的表白，下意识转头问，“什么。”
　　叶蓁懊悔，停顿了会重新开口，“没什么，我说，我喜欢你。”
　　谢青林现在脑子清醒了，其实想起来叶蓁第一句说了爱，又看她现在扭扭捏捏只敢说喜欢，也不觉得胆小，反而认为真实得可爱。
　　她抱住叶蓁的腰，心想，不好意思了吧，这才把爱改成喜欢。
　　叶蓁回抱住她。
　　甜蜜的情绪未曾停留几天。
　　年后，学校提前开学，谢青林回到城里亲戚家，不速之客到来。
　　叶蓁的母亲突然造访破旧的老楼房，敲门把谢青林叫到楼下。
　　满地陈旧，还有未扫的落叶和垃圾，王珊剁了剁脚，似乎想把鞋上的灰尘抖开，“去车上说吧。”说完就转身，完全不看谢青林是否跟上，根本不在乎她的意见。
　　王珊坐在车后座，谢青林犹豫会从另一面也上了后排，司机在外面等待。
　　“谢同学，长话短说。”王珊语带厌恶地开口，“离叶蓁远一点。”
　　“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谢青林克服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询问。多亏叶蓁两年多的宠爱，若是换成高一刚开学的谢青林，恐怕早已溃不成军，不敢上车，更何况对峙。
　　“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勾引有钱的女同学。也就叶蓁天真，分明是把你当朋友，谁知道你得寸进尺。”王珊鄙夷地看了身边的人，一身掩不住的酸气，贫穷悲哀。
　　王珊的话越尖锐，神色越嫌弃，谢青林反而看出她为人的肤浅，重拾了勇气，努力试图镇定，“王阿姨，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叶蓁是两情相悦，我们都很尊重彼此……”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没吃她的东西，穿她买的衣服，用她的钱？”王珊显然把她当成了捞金女。
　　“我这里有消费记录，你们牵手的照片，别的就不多说了。”王珊直接威胁，“你想你的家人朋友，还有你的同学，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我听说你家里还有年纪大的长辈，恐怕受不住吧。”
　　谢青林暗自吸气，已经开始慌张，还是强装着解释，“我相信他们……”
　　王珊没耐心听她说，“我不在乎你那边怎么看，我只想告诉你，你和叶蓁不是一类人。我和她爸培养她，对她有期望，不应该被你困住。”
　　谢青林不知道叶蓁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好辩驳，只想尽力突出自己的优势，表明并不会耽误叶蓁，“阿姨，我成绩也很好的，我和叶蓁说好了一起去北京上大学。”
　　王珊笑出了声，声音刺耳，语气里充满高高在上的俯视，“成绩？小同学还是这么天真啊，对这个社会满是幻想，我想你再考十辈子也够不上叶蓁。而且，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个女的。”
　　王珊下逐客令，“下车吧，空气不流通，受不了你身上的味道了。”
　　谢青林鼻子一酸，尊严都快要被打碎，木木地拉开车门，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同手同脚往前走去。
　　“等一下。”王珊叫住她，“我想你误会了什么，叶蓁不会高考，也不会在国内上大学，早就安排她出国了。”
　　高调奢华的车辆慢慢远去，只留下一地尾气。
　　谢青林始终没有转头，不愿让别人尤其是王珊看见泉涌的泪水。她缓缓蹲下身，屈膝抱住自己，心揪成了一团，直冒酸水。
　　原来是这样啊，她回想起此前叶蓁支支吾吾和回避的态度。本来就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如今又何必作出这幅大受打击受不了的样子呢，岂不是做作，还叫人看笑话。谢青林在心中自言自语，叫自己坚强。
　　她擦擦眼泪，站起来，默默站立，失神地看着在破旧的楼宇，晾晒的衣物间透出的一小片天空。阴暗的冬天，没有阳光，灰扑扑的。
　　多么难看没有营养的景色啊，可是她不敢眨眼，只是用力地盯着，眼睛撑得有点疼。这样，就不会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