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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父兄归家 ...

  •   沈瑛想同她的阿姊一般做大漠里的鹰;想同赛罕公主一样当草原上的马;只可惜,她是金丝笼里的雀。

      一只被拘在京都里,不怎么安分的雀。

      雀儿尚有放生的可能,可她有么?

      *

      日思夜盼,父兄凯旋,本应是父女间聊表相思之时,却不知得罪了哪位耳报神,情未叙成,反遭了家法。

      戒律堂上,沈父当着亲眷的面细数沈瑛三年来的种种劣迹。沈瑛只垂首听着,心思早已飘远。说实在的,除却年初花灯节之事太过印象深刻外,其余小事再记不住了。

      “还不给我跪好了!”

      沈瑛老老实实地跪在蒲团上,双手朝天举着,泪珠挤了两滴。这也亏得她阿兄昨日与她通气,想了装委屈的法子来俘获口硬心软的阿父。可沈瑛想了又觉得她阿父是口硬心更硬,心里越发埋怨他养不教,倒爱多管闲事,眼泪只两滴再流不出了。

      不过,沈二叔显然很吃她这套,想着长兄与侄女多年不见,一见就这般剑拔弩张的,愈觉得女孩儿可怜见的;沈瑛虽是性情直率爽朗,偏生的娇柔婉约,白瓷般的小脸落了几滴泪,教人看了怎能不心碎呢!

      “长兄,就算了吧,媤媤哭得这般可怜,想必是知错了,再者都是过去的事了,日后好好教导便是…你看这夜里还是微凉的,媤媤跪在地上…”

      沈父抬眉看了沈二叔一眼,畏兄的沈二叔立即垂了眼,不再言了。

      沈琦看了眼自家妹子,恨她这般蠢笨,连眼泪都不会流,只得帮腔道:“阿父,妹妹应是知错了…”

      “你闭嘴!自己的破事解决了么!明日再来治你!”沈父横了他一眼,再无人敢言。

      “手抬好了!”沈父娴熟地用戒尺敲了敲沈瑛的手掌心,尽管沈将军在外征战二十多年,可在家中威严丝毫不减。

      家法如军法,十尺落下,沈瑛只觉双手掌高了半寸,连心的疼痛后是麻木无知觉。

      沈二叔捧着沈瑛的“熊掌”,铁汉也柔情,他边叹气,边埋怨长兄心狠,小小女孩怎能和兵一般对待?却又不敢违逆,只能撒气给侄儿,踢了他一腿道:“杵着做甚!还不去把金创药拿来给妹妹!”

      又嘘寒问暖地看着侄女:“媤媤啊,痛不痛?”

      沈瑛摇了摇头,至此她未说一句话,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

      沈二叔焦急道:“媤媤啊,疼就要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也别怪你…”

      “阿父”二字未说出来,就被沈父瞪了回去,“你倒对她仁慈的很!倒是不知她可领你的情!”

      沈瑛闻言抬了眼,正对上沈父凌厉的眼神,沈二叔看在眼里,却在侄女深褐的瞳孔里看出了倔强的不快,小小女孩怎会有这般眼神,沈二叔尤怕她真恨上了长兄。

      “长兄!你看你说得什么话!”沈二叔难得驳了沈父的意,“乖媤媤,你先回去吧。”

      沈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怒道:“不准走!”

      沈瑛刚抬起的腿一滞,不知走是不走,沈二叔拉了拉沈父的袖子:“长兄,你吓到媤媤了!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

      “撒开!”沈父猛得一扯袖,差点把沈二叔拖了个踉跄,“我做什么生气?你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沈二叔只是在沈父与线人的来往书信中,略知沈瑛的乖张行径,尽管如此,大老粗的他,也当是些儿女小事,无伤大雅。

      沈父气道:“上元灯节那日,你欺辱成安郡主,当众掌掴宋家女娘,现可知错了!”

      “不是!”沈二叔惊掉了下巴,这娇娇女娘怎得如此生猛!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瑛歪了歪脑袋,撇嘴道:“那也是有原由的,我并非…”

      沈父听她狡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而打断她话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不知错?’沈瑛也很想问她阿父自己到底有何错?何以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来问她的罪!被送官的人尚有辩驳的机会呢?她眉头一皱,怄气道:“阿父怎么就认定是我的错?为何不能是她们侮辱我在先,我反击而已!”

      沈二叔缓了口气,道:“就是说嘛,我们家媤媤绝不是那种主动惹事的人!”

      沈父哼了一声:“为何她们不欺负别人,反要欺负你?”

      这意思不言而喻,沈瑛抬了头,一双好看的眼睛氤氲着冷沉,“阿父是说我活该被人欺辱?”

      沈父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盯着她看,妄图在她眼中找到答案。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无法恢复了,就如她与自己,自己又与她。

      沈瑛眼角一弯,冷笑出声,还很稚嫩的声音说出了不符年龄的话:“那阿父有我主动惹事的证据吗?”

      眼见火药味愈浓,沈二叔夹杂两人之间,无所适从。

      “媤媤,你阿父并不是这个意思!”

      “长兄,你莫再说会后悔的话!”

      最后他只能边抱边推着沈父离开,吩咐侄儿好好照顾侄女。

      沈瑛心道“后悔”这两字怎么如此熟悉?被前来的沈琦打断了:“媤媤,还愣着做甚?快过来上药!”。

      “嘶——轻点…痛!”沈瑛咧着嘴大叫。

      “你这个犟头,还知道痛!”沈琦边细心抹药,边呵斥她,“昨日我交代的话全都忘了?教你声泪俱下,怎么做的?阿父是多么聪明的人,你只落那两滴泪,以为是骗二叔呢?”

      “哎—你知道我做不来。”沈瑛叹了口气,她要像她阿兄这般厚脸皮,她阿母也拿她没折了,只可惜对着她阿父,她就没来由的倔。

      沈琦也叹气道:“妹妹,你和阿父这些年总共也见不到几面,为何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呢?”

      沈瑛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何这些年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差呢?

      只记得小时候在军营里,她最黏着她阿父了。可自从阿姊嫁给并州牧后,她阿父就把她们送回了京都,也由此下令不让沈家女眷再入军营,而沈父做为大京将军,献身战场是他的使命,父女二人就此远了。

      起初她是盼着沈父回家的,到后来感情变淡,她也不再盼了。好在除却阿母外,大母姑姑都很疼她,她也不觉得缺爱。

      可那日成安郡主的一句“你有父亲倒不如别人无父亲。”还是深深的刺痛了她,原来她还是缺爱的,别人的爱和父亲的爱终究是不同的。

      可是沈瑛并不想把她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她转换话题道:“阿兄,还是说说你吧,你的事可不比我的事小啊。”

      沈琦闻言,动作一滞,沈瑛“嘿”了一声又把他唤醒,她问:“阿兄,当真不喜欢大司马家女娘吗?我觉得她很好啊。”

      沈琦道:“我为何要喜欢她?她好与不好与我也无甚关系。”

      沈瑛啧了啧嘴,“果真“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竟不知是谁从前总围着新月阿姊转,现只一句“无关系”便了了,真是…”

      沈琦捏了捏她小脸,不悦道:“才看了几篇诗经就来卖弄了,还学会骂人了,仔细阿父揭你的皮…”他似深想了番,又道:“我与她也并无什么情分,不过年纪小会错了意罢了。”

      沈瑛反驳道:“你道会错了意,倘若她付了真心呢?”

      沈琦笑道:“你瞧她对我的态度可是有真心?再者,我为何放着温柔可人的女娘不要,要她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娘?”

      沈瑛蹙了蹙眉,她这浪荡的长兄,平素最爱沾花惹草,保不齐一日要招花草的报应,再一细想他的话,“哎不对!阿兄!你这是有了新的人了!”

      人的形容一旦有了具象…

      “闭嘴!”沈琦慌不择路的捂住了她的嘴,“好妹妹,别给我惹事了!”

      沈瑛朗声道:“那你快给我说说是谁?”

      沈琦只是沉默,沈瑛看他难言,便不追问,只道:“不管如何,你都要同她说清楚,新月阿姊是很好的女娘,你不可以伤害她。”

      沈琦深叹了口气:“我自会和她说明白的。”
      …

      沈瑛托着红肿的手掌在朗月下悠步,一晃心思全乱,忽想年幼的军营时光,又想阿姊过得如何?再想上元节那日景况,连江羡羽翻墙的大动静也没察觉,愣是人到了跟前把她吓了一跳。

      “媤媤!”

      “啊—”沈瑛下意识把他一推,人没推动,倒是手更疼了。

      江羡羽一眼就看到了她受伤的手,急问:“怎么伤成这般?你阿父也太狠了些!”

      沈瑛把袖子抖了下来,遮住了手掌,问:“你怎会知道?”

      江羡羽笑道:“有爷办不到的事儿,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儿,自从知道你阿母前些天回来,就料道你有此劫难了。”

      沈瑛明白不过是江小公子使了些银子让“鬼”推磨罢了,“所以,你这个时间过来是想让我阿父再训我一顿是么?”

      “哪能呢?”江羡羽托住了沈瑛的手要看个明白,被她挣脱开来,不免加大力,又教她好一顿吃痛,她又气又急,只得用脚踢他。

      江羡羽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有重要的事儿。”

      沈瑛道:“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快些滚回去,叫我阿父知道了,我又要倒霉。”

      江羡羽嬉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你也有怕的人啊,不过放心吧,他们都睡了,我说了就回。”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青一白俩玉质小瓷瓶,问:“两种创伤药,你选哪个?”

      “故弄玄虚。”沈瑛白了他一眼道:“都不选,我阿兄已经帮我涂了,好走,不送。”

      “一个是进贡的伤药,一个是花了千金从滇国带过来的奇药。”江羡羽眨了眨眼睛,“你当真一个都不要。”

      “既是好东西,那自然要了。”沈瑛凑近了闻了闻,忽而灵眸一闪,莫名道:“是你表兄让你送的吧?”

      江羡羽一怔,问:“你怎么知道?”

      沈瑛笑道:“你从哪弄得来进贡的药,只能是你表兄裴澈,还有,替我转告他,没什么要感谢他的。”

      江羡羽挠头道:“你们打得什么哑谜?”何以一个叫保密,一个又不感谢的?

      “没什么。”沈瑛得了东西,遂下逐客令,“今日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江羡羽本也只是来送个药,转身要走,又听沈瑛苦道:“还有,这半个月都不要来找我了。”

      江羡羽没有不解,反是转过身来捧腹大笑:“你又被禁足啦!”

      沈瑛撇了他一眼:“你还笑!我到底是为了谁呢?”要不是手还伤着,真恨不得给他两拳。

      江羡羽砸了砸嘴:“好好在此消火吧,有什么事我会来知会你的。”

      沈瑛挥手让他走,江羡羽走到一半,又回首道:“好好用药,还有,我表兄不说,我也会来的。”

      沈瑛摸了摸耳朵,没听清:“说什么啊?”

      江羡羽只轻笑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诗经《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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