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之四》共工

1、旧事

　　一、旧事
　　中原地区养出来的肥沃的黄土地从三面围绕着小村，供养着当地的农民。在那个盛行诺基亚和摩托罗拉的时代，它不先进发达却也并不至于落后闭塞，外出打工的青年会带回小村没有的新奇，或是没见过的玩具，或是没尝过的吃食。中等的生活水平让祁佑的童年充实，鲜艳，温馨，她像一条撒欢儿的骄傲小狗，和一群好友奔跑于整个村庄。远在省会打工的姨姨很疼小祁佑，过年回家会带礼物，有一次带了镇上也没有的扭扭车，小祁骑着车带着一堆小朋友玩，像一只翘着尾巴炫耀骨头的毛绒小狗，但不能说是展示尾羽孔雀，因为孔雀不会分享自己的羽毛，但是小狗会和好朋狗分享自己的骨头。

　　小村扶着它的子子孙孙成长，里面盛满了太多人的记忆。

　　村子东边有座“西佛爷庙”，每年五月十六是西佛爷的生日，会有戏班子来唱戏，吃了晚饭外公外婆带着小祁去看戏，小人儿也看不懂，和好朋友跑来跑去，在小摊上买荧光棒，连成大环小环，套在手上脚上脖子上，只在回家的时候听外婆说才知道，原来今天唱的是《打金枝》呀！不过，什么是《打金枝》呀？小小的问题困扰不了她太久，因为忙着要把身上的荧光棒摘下来放冰箱冻着，明晚还要玩呢。

　　每年的二月十四还有爬山的习俗，有一座并不很远的山，在中原这个平坦的大地上，可以远远地望见她的身影，平缓的山倾斜而上，将自己与山脚缝合。她有一个奇怪的名字“牛心山”，因为山顶的大庙里有一个密闭的箱子，留了一个洞让人们伸手摸里面，光光凉凉的，叫牛心石。登山是一众小朋友们每年的保留节目，每个孩子都揣着家里发的钱，小书包里背着零食和水，一路吵吵闹闹的往山顶走。有一年比较富裕的小祁佑，口袋里整整有六十块，等爬到山顶，去殿堂里拜了拜各路神佛，学着其他大人的样子磕了头，摸过了牛心石，往外逛的时候，见了买小石头，小项链之类小玩意的小摊，还记得给外公买了条“玉佛项链”，斥资25元。回家臭屁的拿给外公看的时候，外公也是哭笑不得，这25能买住玉了？

　　小村里只剩下了一所小学，留下了两个班不到六十人的学生，其他的小朋友都去了镇上的学校，祁佑舍不得自己的好朋友们，也不愿意住在学校离家远远的，索性便拒绝了家里选择留在这里，仍旧放学回家走到半路听着妈妈的吆喝声“跑快，吃饭了！”往家跑。小小的学校也有仪式感，六一儿童节每个班也要表演节目，让人记忆犹新的不一定是好的经历，也有可能是“噩梦”，五年级的时候表演跳《小苹果》，那时的《小苹果》正流行。表演可是要化妆的，慷慨的四十多岁的班主任拿出了她的家底，黑暗的妆容——没有擦脸的就用护手霜代替，没有腮红就用口红代替，呼应主题《小苹果》，不论男女，都是红脸蛋儿。

　　中原大地，春夏之际种玉米，秋冬之时播小麦。农忙时中午背着书包跑回家还能沾家里请来帮忙工人们的光，连吃好几天丰盛的饭。遇到夏天不太热的晚上，村里人自有省钱的办法，铺两张大大的凉席在平房上，或者在客厅里，一家人躺在上面聊聊天，很健康的作息，十点之前就已经进入梦乡了。只剩纯粹的月和明星亮在天上。山村夜色，月华洒银光，星斗点繁霜，但年幼的祁佑可说不出来这样的句子，只是拉长了语调跟妈妈说“妈——，月亮跟星星都好亮，晚上都不用开路灯了”。

　　小祁佑打小就争气，次次考试都能考到前三名，黄底色金字样的奖状在客厅贴了半面墙，在班里当了小组长和值日班长，可骄傲了。老祁在村子也里倍儿有面，跟人照面都能听得到一声“恁孙女真聪明啊！”。老严“内向”了一辈子，也爱听人夸一句“恁外孙女咋这么给你长脸！”。村里街坊邻居给了小祁很大的情绪价值。

　　11岁那年，祁佑遇到了影响她一生的老师——六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在临近毕业时推荐班里人去市里考她儿子的初中，学费很贵一年一万多，但是学校的招生考试设的有半价与免费生名额。小祁和朋友们记着老师说的路线，坐哪一路的公交车，下了车往哪里走，写在了纸上，虽然大家都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坐公交车去市里，但都不见害怕，出发前一起结伴去买文具，商店老板拿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黑笔，铅笔，2B铅笔，尺子，小朋友们都没见过2B铅笔，不知道怎么用，老板只说；“到考场上就知道了”。新奇的文具更让孩子们对于第二天考试感到激动和紧张。

　　小祁确实争气，没有辜负老师和家里人的信任，初试、复试，在小村落后的教育条件下也考到了学校半价生的名额，但就算半价，一年学费也有七千多块钱，这对小祁家里也不是小数。

　　妈妈说：“你想去上咱就去。”

　　家里很支持小祁的学业，拿出几乎全部的存款买了辆车，妈妈也在那个暑假被太阳督促着拿到了驾照，来接送小祁上学。直到小祁高中考到更远一些的大城市的重高去，妈妈风雨无阻，接送了小祁六年。每次从校门出来，总能听到妈妈喊小祁的名字，妈妈好像是超人，每次都比我先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在人海中先发现我。

　　小村的人都是内敛的，妈妈也是内敛的，从不说爱，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喊祁佑的名字，不像电视剧里的妈妈会喊孩子“宝贝儿”之类的昵称，但妈妈的行为里却处处是爱。

　　祁佑第一次住校，第一次了解城市的生活，对一切都新鲜又胆怯。

　　还记得来考试时第一次进校门的惊叹，大大的校园，精心侍弄的花坛，专门的小卖铺，教室地面竟然铺了瓷砖，一切都与小村里大不相同。小祁很感谢老师，而不是跟着大多数学生留在镇上的初中。同时小祁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觉，复试面试时主考官的问题小祁都答不上来，小祁只知道书本上的知识，照本宣科，不会课外知识，不知道小李杜和大李杜，不知道唐宋八大家，偷偷学习大家的说话方式说普通话，憋红了脸只吐出了发烫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万幸，面试没有被筛下去。

　　面试到很晚，一大家子一起来接小祁佑，妈妈还特地学着别人的家长，去小卖铺买了饮料等着接人，晚上回家的时候，车上你一句我一句都很兴奋，七嘴八舌聊着天。祁佑的心情随着自己分享的话起起伏伏，当说到学校哪里哪里好看，跟家里的学校不一样时会激动，还用小手笔画，但是说到自己不知道面试老师的问题时又不开心，不过不好的情绪在大家的安慰下也立马飞走了，开始展示自己新学会的普通话。

　　微风抚弄过庄稼，时而把它吹弯，愧疚就将其扶起，带着些许小村特有的泥土气，吹到祈佑的脸边，送她从小村“飞”到校门。

　　一路复杂心情，祁佑摆摆手，转身跟着佩红飘带的志愿学生进了新的校园。班里是小声的吵闹，攀谈中穿插着沉默，有相熟之人见面的惊喜，有陌生人间尴尬的无措，祁佑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的角落，发现了一片静处，站着一个发呆的人。她走过去，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咔咔作响，彼此从静默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姜随在一众吵闹中安静的倒有些格格不入的显眼，呆呆的站着，与其他女孩子们经典的高马尾发型不同，头发低低的用头绳束着，祁佑没见过同龄小孩子们绑过这种发型。在大家撒欢儿奔跑时，总归有些不方便。想来总有这层原因在，让祁佑直直的走去，想和她搭话：“你好同学，我叫祁佑。”声音轻轻的，带着少年人的腼腆，“你好，我叫姜随”。

　　这个朋友与祁佑以前的朋友都不相像，姜随是内向温柔的，说话温柔，笑起来，白白的整齐的小牙露出来，也温柔。

　　少年的友谊建立的总是很快，慢慢相熟起来，祁佑在姜随身边似乎也变得稳重一些。时间久些，小小的身躯盛了酸酸的不满“姜随为什么不能和我一个小组呀？”，“姜随为什么下课跟别人说话都来找我玩？”
　　祁佑的经历还很少，有时候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不明白自己对朋友吃醋是什么感觉，她懵懂的体验自己新奇的情绪，自己手忙脚乱地默默消化掉内心想法。

　　日子一天天的过，班里不少鸡飞狗跳的事，迎来了语文老师第一次发飙。数学作业被摔了一桌子，打响了革命的第一枪“每天就只学数学是吧？……以为我好脾气好欺负是吧？”不愧是语文老师，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滔滔不绝。

　　一个人挨骂尴尬，一群人挨骂憋笑，学生们是这样的。不知是谁最先憋不住，在张老师刚出门便喷笑出来，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家一边笑一边心疼刚刚老师兴起顺手撕的两本作业。但可能是“乐极生悲”，在去而复返的张老师的注视下，满座鸦雀无声，学生的窝囊劲儿又上来了，顶着压力迅速在位置上坐好。火上浇油焰更高。
　　在吵吵闹闹的初中，小祁佑也同样争气，一鸣惊人，第一次月考成功拿下魁首，这下大家都注意到这个本不大起眼的

　　人了，与往后看的浪漫小说不同，学校里没有惊为天人的校花校草，没有幼稚打架的校霸与跟班，真正能轰动学校的，只有成绩漂亮的年级前几。

　　开学巅峰的祁佑，在往后前五浮动时，追赶的也是自己。

　　小姜不看晋江，所以是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