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已觉千山绿》黄嘉树

42、第 42 章

　　第二天起床她叫嚷着头痛欲裂，耿妩赶紧拿手机查怎么缓解。

　　周韵揉着额角说：“无所谓，一上午就行了，我有经验。”

　　她虽一边叫嚷着难受，但还是打开电视做拉伸，又坐在阳台上打电脑。

　　耿妩一直很好奇她每天对着电脑在干嘛。

　　周韵嘻嘻一笑：“我在处理工作，像我这种工种离开岗位人脉就会流失。”

　　“工作？”耿妩更好奇了，“你不要去上班的地方处理吗？”

　　周韵盖上电脑：“当然不用，其实很多工作在家里就可以完成，现在可是数字时代。还有一些国外公司可以自由选择是在家里办公还是在公司办公。”

　　耿妩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连县城都没出去过，什么国外之类的地方实在是太遥远了。

　　说到这里，周韵突然坐直了身子，她调整表情正色说：“耿妩，最多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回上海了，你有什么打算？”

　　耿妩闻言默默整理着手上的衣服，没有接话。其实她认真想过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是她能跟着周韵走，反正那个家她是死活不会回去了，只是她放不下温爷爷，也想知道温厚言会考到哪里去，还想跟涂绸一家表示感谢。最主要的是不知道周韵对她有什么安排。

　　周韵见耿妩不接话只顾着整理手上的衣服，又换了一种诱哄的语气：“耿妩，你看你回那个家也是不可能的，在这里又找不到工作生活不下去，要不跟着我去上海吧。我们维持现状，你帮我带宝宝做家务，我给你涨工资。你看你带宝宝这么久了，她也离不开你。”

　　说到最后她居然打感情牌。

　　耿妩没想到周韵居然主动提出要带她一起去上海，顿时双眼明亮起来：“韵姐，你真的愿意带我一起走吗？”

　　“那么说你是同意的？”周韵开心得要命，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扑倒耿妩，“方躬行是送了个什么神仙来我身边呀，耿妩你真好。”

　　其实回去的具体时间周韵自己也没决定好，只是因为离开职场太久，她害怕自己被淘汰所以才急着回去。

　　耿妩相信她还有另一个打死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比如那晚喝了一半的茶水和熟悉的香烟味。

　　听了耿妩的想法，周韵决定把回去的日子定在温厚言高考成绩出来之后。

　　眨眼十多天便过去了，耿妩一直没敢去温爷爷那里打扰温厚言。等高考完，耿妩提着的心才有些按耐不住。她想这么久的时间耿家旺和耿爸肯定回家了，而且县城这么大，她乔装打扮一下，应该不会碰见村里出来的人。

　　耿妩同周韵说想回温爷爷那里看看，周韵自然允许，还提前给她支了这月的工资。

　　“好好玩。”她笑得促狭。

　　耿妩心眼实，又单纯，身边的人际关系早被周韵摸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然而耿妩还不满足，她捏着衣角：“韵姐，你还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自然可以，”周韵迫不及待地搓搓手，“是要姐姐帮你化个妆吗？”

　　耿妩赶紧摆手：“我想给温爷爷买个手机，这样以后也能联系他。”

　　“哦。”周韵不知怎的有点失望：“那带上宝宝，我们走吧。”

　　周韵帮温爷爷选了一款屏幕大、字也大、声音更大的手机，耿妩转眼一想，又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给温厚言也买了一个。

　　周韵在一旁直摇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为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耿妩你无药可救了。”

　　耿妩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怕又是网上那些无聊的梗。

　　耿妩同周韵道别，径直去了温爷爷那里。

　　温厚言正好在家，他光着膀子在后面的空地上晒衣服和床单，看见耿妩过来连忙翻出一件衣服套上。

　　“爷爷呢？”耿妩见惯了村里男人光膀子的样子，不觉得有什么。

　　“买中午的菜去了。”温厚言继续晾。

　　耿妩走上去帮忙：“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温厚言隔着床单回她的话，声音低沉不太高兴的样子。

　　“估分多少？”耿妩追问。

　　温厚言撩开床单：“我没估，反正都差不多。”

　　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年级前五，从未出过差错，这次考完的手感也一样，估计不会失手。

　　他语气里没有失落和不安，耿妩便知道应该是考得不错。

　　她迎上温厚言的目光，将手中的两个手机盒子交给温厚言：“送你和爷爷的。”

　　温厚言一愣，打开袋子看了看，又迅速关上：“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韵姐提前给我支付了一个月的工资。”

　　温厚言磨了磨后牙槽：“你还要在她那里干！”

　　“再过几天我就跟她去上海。”耿妩打开手机的盒子，“韵姐说这款适合男生，还是品牌，不容易坏，你试试。”

　　温厚言根本没管手机，握住耿妩的手腕，提高音量：“你还要跟她去上海？”

　　正在这时，温爷爷回来了。

　　他打开温厚言紧握耿妩的手：“你干什么，弄疼耿妩我打死你。”

　　耿妩被温爷爷拉进小铁皮房子。老人家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就想买排骨，好像是预感到你会回来一样的。”

　　他打发温厚言去洗排骨，翻出上次耿妩提给他的牛奶：“你少来，等下又被别人看见了。”

　　耿妩看着那一箱被好好收起来的牛奶：“您怎么不喝呀？不喝就过期了，只能扔掉。”

　　温爷爷扣着手上的死皮：“我一个老头子喝这种好东西是浪费，留着给你们喝。”

　　耿妩好笑，往温爷爷手里塞一盒：“爷爷一盒好几块钱呢，放过期才是浪费，而且这玩意儿年轻人喝没用，就是老人和小孩喝着可以补补钙。您身体好我们才放心啊。”

　　温爷爷这才不情不愿喝一盒。

　　等三人一起和和睦睦地吃了饭，耿妩带着两人去移动办了手机卡，三个人窝在小铁皮房子里研究手机。具体来说是耿妩负责教温爷爷怎么玩。温厚言一入手便丝滑流畅，完全不需要她指点。

　　直到温爷爷顺利地知道怎么接视频电话，怎么同耿妩发语音聊天之后，天空已经泛起桔红色。

　　耿妩像是打了一场口舌之劳的大仗，整个人说得口干舌燥。

　　温爷爷乐得合不拢嘴，顺嘴说了一句：“耿妩，要不今晚留下住吧，爷爷给你换新床单。”

　　温厚言在另一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耿妩。

　　耿妩在两人的期待下举起手机：“我问问韵姐。”

　　在耿妩同周韵打电话的过程中，温厚言的拳头捏得死紧，听得手机那端对方一阵爽朗“好好好”的笑声之后，他才放松下来。

　　耿妩并不想在家里吃饭，她想带温爷爷出去饭店吃饭，顺便再约一下涂绸一家人。

　　温爷爷自是知道涂绸一家有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温厚言，连连满口答应。

　　于是三人坐公交摇到涂绸家租的小单间，却已经人去楼空。

　　旁边有个邻居认出耿妩是帮涂妈打下手的姑娘，热情地告诉她涂绸一家搬家了。

　　她们按着对方说的地址找过去，正好看到涂妈坐在板凳上摘菜。

　　涂家换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一楼小两间。

　　“刚搬来两个月，正好我和她爸一间，涂绸一间，就算她要去上大学，回来也要有个地方睡不是。”涂妈乐呵呵的。

　　听到耿妩说要请他们一家人吃饭，涂爸下意识拒绝，被涂妈胳膊肘拐了两下。

　　涂妈擦擦手：“那我和她爸换件衣服，叫妞妞回来。”

　　她先打电话叫涂绸回来，又和涂爸换了衣服，一同去往耿妩选好的火锅店。

　　涂绸又黑壮了些，她一坐下就开始同温厚言讨论高考的题目，两人对答案，时不时能听到涂绸懊恼的声音。

　　温厚言在外面的时候话一直都不是特别多，大多是别人问一句，他简单的回答一两个单音节，俊秀的脸蛋都是高冷，背也坐得笔直，显得有些拘谨。

　　一行六人中有五人没来过火锅店，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从何下手。还是被温厚言答案打击到的涂绸有气无力地喊服务员过来点单，又带他们去调蘸料。

　　涂绸对自己的成绩有个大概的了解，也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有明确的目标。

　　她一边烫青菜一边说：“我爸帮我问过小行哥了，他说我要是不怕累去学个护士挺好的，到时候本科护士读出来可以进省城的大医院，收入不会低。”

　　涂爸附和说：“最好大学努把力再读个研究生，找工作更容易，终于不用像我们一样在田地里忙活一辈子了。”

　　耿妩无法参与这些，只安静听着。

　　涂爸又问温厚言：“你打算报什么专业，哪个学校？”

　　温厚言表示还没想好。

　　涂爸拍着他的后背：“你成绩这么好选择会更多，还是要好好考虑才行。”他眼睛又转向耿妩：“还是耿丫头可惜，当初成绩那么好，真是可惜了。”

　　他话说完，一室静谧。

　　涂妈又是一胳膊肘撞过去，涂爸“嗷”地怪叫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一顿饭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耿妩和涂绸温厚言交换了手机号码，又背着家长建了一个小群，终于像是拥有了自己秘密的青春少年。

　　晚上，耿妩睡在温爷爷重新铺好的里间小床上，铁皮屋子里唯一一个破旧的电扇在她床前吱呀吱呀地转。

　　耿妩迷迷糊糊中总觉得好多人脸在眼前晃，一会儿是爸爸凶悍的黑脸，一会儿是妈妈哭丧的脸，一会儿是耿家旺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一会儿是老周扑过来的恶脸。

　　耿妩吓得满头大汗惊惧地睁开眼，黑暗中浸满凉水的毛巾盖上她的额头，刻意压低放轻的男声问她：“做噩梦了？不怕，我在呢。”

　　耿妩依旧迷糊，只觉得毛巾冰凉舒适，忍不住将它往下拉了拉盖住眼睫。又过了许久，半梦半醒间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在她的耳旁，又刺又痒。耿妩眼皮沉重，思想混沌，伸手顺了顺毛，那团东西又窝在她颈间，像是贪恋她身上的温度，久久不肯离去。